既得了正经差事,我便也再不耽搁,筹谋思量着乘车往回,进府就直奔绿蓑院去。郑娇娇今日也不打络子了,心思恍惚缩坐在屋内发呆,见我来,惊得站起来:“樊姐姐,是我这院儿里出岔子了?”
“你先坐。”我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我来是有事拜托。”
郑娇娇惊惶不安:“我?我有什么本事替樊姐姐办事?”
我也不绕弯子:“王爷宅心仁厚,托我去外头赠粮,但府里不能没个主子镇场。我想请你去卧云阁暂驻几日,也不用干别的,住西暖阁就行,一应事情我安排不惹和西生去主持。不惹厉害能出头儿,西生贴身跟我,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但他俩毕竟是下人,还是得有个主子坐镇中军才成。”
“我不行,不行。”郑娇娇摆手往后缩,“张宜人位份比我高,她——”
“丹若不长脑,跟咱们也不是一条心。”我抓住她的手,劝说安抚,“你打小儿跟着王爷,是心腹中的心腹,我看你也亲切得很。咱仨是一拨,如今我和他都得出门办事,你得顶住啊。也不需你做什么,一应事情叫不惹和西生自己掂量着办,出岔子我找他们。丹若已被我十棍打怕了,你住在卧云阁,她不敢来拆台,敢来我就再打。怎样,帮我一把?”
郑娇娇低垂眼帘,柳眉轻蹙,还是不敢答应。
我心一横,又道:“娇娇,你那小秘密,我可知道。咱都是做小老婆的,我比谁都理解你。你跟王爷十来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事情成了,我替你跟王爷求情,叫他放你出去。”
郑娇娇不由得睁大眼,惊惧交加抬头望我,旋即又闪躲埋头,紧攥手绢。
“娇娇,人得为自己活。好好一辈子,不要无端端耽搁了。”我握紧她的手,“帮你自己一把。”
郑娇娇终于点头,低声怯怯道:“我……我尽力。”
这里既然说通,我就带郑娇娇去卧云阁,召来不惹一同安排。不惹一听是王爷有令,二话不说就应下。倒是西生,我瞧她那样子也怯,便拉她到一旁嘱咐:“你不要怕,你代我行事,他代王爷行事,俩主子在背后撑着呢。我平时怎么说话办事,你瞧得最清楚,你拿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再说,不惹顶在前头,得罪人的差事,你支使他去。九月我得带出去,剩下这几个,方娘树大根深,各院交情都好,协调不下来的事,让她想办法。周思报是九月的小徒弟,这耳目一定要用好,哪院私底下违令、聚众抱怨,你心里得有数。佩佩、五儿那两个机灵,你要是顾不过来,尽管使唤。其余几个虽说笨些,可隔三差五跟着你练拳脚,至少也能当个打手镇场面。王爷说了,这疫没发在咱这片儿,外头又有官兵巡逻,乱不起来,你和不惹只需照原来的规矩办就成。”
西生终于忐忑点头,我又拍她肩膀大笑:“你如今可也是……怎说来着?叫做‘权知卧云阁事’。当官儿了啊,别给咱西北的丢脸。”
西生被我逗得发笑,便也消去三分紧张。于是我将内院各管事召来,重新宣一遍规矩,又去东苑找王福全商量赠粮。
这太监门窗紧闭,躲在里头支支吾吾:“这……奴今日不大爽利,既然王爷有安排,万事就劳烦樊夫人做主吧。”
他要躲事,我正好接着。从前想管铺子,这太监总是东掺一脚西掺一脚,其后更是借崔月姝那事重新霸住财权,吃得脑满肠肥。
我将总账簿子要来,一边胡乱就着几口点心吃,一边快速翻看。看这些细碎东西我不太在行,更不能如江恒那般扫眼就看得出哪有问题,只大略心里有个数,便召集来内城各铺管事,坐在四序堂里狐假虎威,问清楚各铺坊里有多少粮、药、布,病倒多少人,还剩几个顶得住事。
亏得江恒之前已安排病患搬去医馆,我粗略一算人手还够,便让各管事回去清点物资,药留下自用,布连夜裁好,米粮先不动,备上十口大锅并配蒸笼,明日卯正统一调度出发。
安排完这一大通,天已黑尽。
我大马金刀坐在四序堂正坐上,捏着江恒不久前遣人送来的门禁腰牌,手指不自觉地磨那上头凹陷的字,又望向堂外一重重模糊的树影,只觉思绪像树影一般全散掉,这才发觉得是饿得急了,想奔回后院抓几口吃的来。
正巧,西生端着食盒过来,我抓饼就啃,边嚼边问:“后头出岔子了?”
“没,一天都没事。只是过了膳时你还没回来,我怕你饿着。还有就是……”西生局促绞着指头,“宝珠姐,你不在后头,我心慌啊!”
哎,别说她慌,我也慌。虽说打小带头干仗,也真刀真枪踹过贼窝,可谋的都是战局中事,套子下好就一锤定局,从没管过什么粮草调度。今日只赠粮这一样小事,管起来才发现千头万绪,真不知江恒骤然扛下这样的重担,这两天一夜是怎样过的。
哎,静王府缺人缺得紧。偏明澄那死心眼,为明老爷子守过丧,还是要回赤霄关去。
“别慌。多慌几回就习惯了。”我拍拍呆鹅的脑袋,“我不能总当个打马游街的土霸王,你也不能总当个缩头缩脑的土丫头。咱得学着扛大事。”
“嗯。”西生一脸苦相,皱眉点头。
“哎,跟你说个事。”我挑眉斜身,靠近她耳边,“王爷跟我许诺,这回事要是办得漂亮,他给我请封王妃。今后你就是亲王妃跟前的大管事,威风吧?好好干。”
“当真?”西生眼睛一亮,“我就说王爷把你当成心尖肉,偏你老是见外,非说他是上司,要不就说是兄弟。”
“兄弟怎就见外了?他成日含里含蓄客里客气的,连情诗都不给写一首来,我怎猜得着心思?”我不服,又一挥手,“旧事不说它。你回后头好生待着,叫九月过来,我要出去一趟。”
西生依言去办,不多时范九月便过来,我招呼她同去外院马棚牵马。
江恒原置办有一匹火龙驹做寿礼,这半月也一直有人精心伺候。虽不比大宛马名贵,可这马骨骼匀称,肌肉健硕,胸宽臀圆,赤红油亮,不输风火轮英姿,着实馋人。
可是良马也需磨合,这几日我顾不上,只能咽着唾沫摸上几摸,依旧牵出之前私占的黑旋风,与范九月一同打马去往西街,在门外高声呼唤:“小子们,都给爷出来!”
敦石头等人应声出来,我举手拇指一竖:“听说你们没一个病倒,都听王爷安排坚守大营。没给咱西北的丢脸!走,有个大差事交你们去办,都给我上马,先去西虎堂。”
接着一行十二人便奔去小纸坊街,路上已经恢复宵禁,我腰牌一亮,顺利放行。
西虎堂武师病倒几人,总共算来有三十四个能动用。我将赠粮一事简略说明,将人分大致为五队:范九月是我贴身女使,她露脸就是我露脸,带一队镇守内城延庆观慈善堂;黄齐山是武师主心骨,带两队镇守外城云骑桥慈善堂与布坊;瞿冲最稳重,功夫最硬,带一队押运内外城调配的物资;剩下一队随我机动,敦石头、范十月随行。
此时夜色已深,余人又没通行腰牌,我索性宿在西虎堂,躺在后堂硬邦邦的床板上,总觉得身侧空空,不大习惯。不知这会儿他歇下没,那两样差事他都能胜任,应该,出不了岔子吧?
窗外远远近近咳声不绝,似乎又有人拉长嗓子哭嚎几声,哭声散在幽深夜色中,模模糊糊又凄凄惨惨,听得我心头有些惴惴惶惶。
翌日天刚见亮我便带人出发,先将内城慈善堂打点好,留范九月坐镇。街上已罢市,除医馆、米粮行外,皆关门闭户。路过甜水巷,我见有一处新搭的药棚,打马前去看一眼,人堆里没见着江恒,便又归队继续带人往城门走。路上行人神色慌乱,可一路所见,仍只有府兵和巡捕房差役维持秩序,上四军愣是不动,紧缚面巾,持枪带刀,凶神恶煞杵在城门口。
我暗暗皱眉,亮过腰牌,从保康门出,外头可就乱得很了。门外许多人游晃,想寻机进内城避难,可又见禁军持枪守门,不敢靠近,隔着三四丈围成稀疏人墙。城门一开,禁军齐声喝吒,人群惊叫散开。
我这一行人得以出来,人群便又想围拢过来一探究竟。但我的货被布盖得严实,随行又皆是精壮男丁,那些面有病色的平民不敢靠太近,只有一些人或眼冒精光,或神情麻木地远远尾随。
咳声左右远近不绝于耳,连县衙差役都倚着水火棍不住咳嗽。路边歪歪斜斜倒着不少人,有几个已不动弹,不知是死是活。
我提醒众人系紧面巾子,忧心忡忡想:仙儿,情况不太妙啊,你这安养堂可得赶紧搭到外城来!
沉默一路行至慈善堂,值守的便奔过来报,说昨日遭了贼。
我帷帽一掀,眉毛一竖:“丢东西没?”
那人又报:“东西没丢,只是把人打伤了两个,我们一齐喊起来,贼人就翻墙跑了。”
妈的,一起灾贼就多!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到你樊爷爷头上来?
我立刻命黄齐山将西虎堂镖旗在四周插满。这回虽是以静王府内眷的名义出来,但这旗子一插,三教九流也就知这是江三爷的地儿,多少有个忌惮。
至于隔壁布坊,江恒早安排那些孤儿寡母闭门不出,病患也在后房隔开养病。这边常驻四个武师看守纺机,暂且无碍。我粗略点过两处物资,命涂工全速开启纺机,织娘们则加紧裁面巾子,同时,又命慈善堂和面剁肉,架锅烧水,并在门外撑棚熏艾。
正在我负手巡视时,方才那值守的又匆匆跑来,作揖道:“夫……夫人殿下……”
“什么夫人殿下?乱七八糟。”我皱眉一窘,又斜眼一看,“瞧你眼熟,叫什么名字?”
“小的刘四喜,原先夫人殿下叫小的们早起操练,您还夸我练得认真来着。要不是您教得好,昨晚上怕就遭贼人毒手了!小的谢夫人殿下救命之恩!”刘四喜不住作揖。
我一摆手:“别乱叫殿下,给我惹事呢。照旧喊三爷就成。”
刘四喜连忙应是,又问:“三爷,城里还没发饥荒,为何要发粮啊?”
这小子好学,我也愿教,便答道:“王爷说过,这病只要身子健壮,就扛得过去,所以得先吃饱饭。而且我这一路瞧来,外城没几人戴面巾子,我这一发粮,顺道把面巾子发出去,让大家都戴上,免得病气到处传。”
刘四喜眼睛一转,恍然大悟,又忙不迭作揖:“三爷英明!王爷英明!小的嗓门大,小的帮您去喊,也免得伤了您的贵嗓?”
我这嗓子病后确也没好全泛,这两日奔来跑去发号施令,正有些不大舒服。本想让敦石头那声如洪钟的去喊,可又怕他西北口音重,东京人听不明白,这机灵小子算是瞌睡送枕头,我一高兴便许他去办。
馒头不时便做好,这夹肉的细粮对饥汉而言,本也算半个回命仙丹。静王府赠粮的消息已散出去,我又安排六个武师分别守在两头街口,来一个,先给三张面巾子,戴好才许进来领馒头并一小包粟米。
这时,刘四喜那讨喜的嗓音大响起来:“四邻们,且都听我刘小子一言!朝廷就快来赈灾发药啦!这病不厉害,但要先吃饱才好得了,静王殿下宅心仁厚,特让樊夫人赠粮来啦!再有,这面巾子必须戴上——五大爷,你怎就吃上了?戴上,家里吃去!不戴面巾子就不给发馒头!大家不要乱,一个一领……”
我坐在后堂听,暗笑想:这还真捡着个宝,回头儿让江恒提拔提拔。
外面有西虎堂镇场,领粮的百姓也不算多,场面还算有序。刘四喜喊过小半日,奔回来抱着茶壶咕嘟一顿灌,灌上几口又不住大喘气。
我抄手笑道:“喊不动了吧?换个人去。”
刘四喜又大灌几口,摆手道:“喊不动了喊不动了,我歇歇再去!”说罢,他坐在门槛上歇过一阵儿,又跑回来问:“三爷,小的私自琢磨着,这话说得太长,听的人未必记得住,喊的人也费力。要不,简化简化?”
“说。”我饶有兴趣。
刘四喜赧然挠头:“呃……比如:吃饱饭,病好半,戴面巾,别乱窜?”
我立刻改了主意:这宝贝我得亲自收用,可不能便宜江恒。
头一日的米粮散完,我将刘四喜召来,让他仔细回忆回忆四邻有哪些没来,明日带三个武师护卫,挨家挨户去送。
入夜前,我再带人出去转一圈,见德安公庙外已经搭起安养堂,开始收容病人,庙门口也架起药棚正在赠药。我心下稍安,可又见仍只有府兵和差役维持秩序,那样多人聚集一处,实是担忧。亮出腰牌问过一声,得知江恒不在此处,到底人在何处,那小吏也只说不知。
昨夜慈善堂遭过贼,布坊里又多是妇孺,我白日里就瞧她们有些惶恐,即便武师在场也依然惴惴难安,眼巴巴望着我这唯一持枪的女眷,可又顾虑身份差异,战战兢兢不敢上前求助。
于是,当夜我宿在布坊,也不知是否因奔波一日,腰有些酸胀不适。
翌日清早,我安顿好慈善堂一应事宜,留黄齐山带人原地警备,刘四喜则协助管事继续施粮赠巾,随后携敦石头、范十月随行,返回王府。
府里倒是没乱,不惹将事情逐一禀报,又说晨间江恒遣莫问来传话,只道一切都好,叮嘱我万事小心,切勿过度操劳。
我瞧着面前左右而立的不惹和西生,只觉得西生确实顶不住事。她如今养得白皙,脸也圆润,越看越像我那和善可亲的肥狼白无常。
唉,我当初在西北,怎就光顾着和小子玩,竟没带出几个厉害的丫头来?今后我要是再进一步,再进一步,西生这样子,哪里能行?可我俩一个被窝睡大,谁也替不了她,看来还得再磨砺磨砺。
如此一想,我便故意板起面孔,捡几个事情问西生,她答得支吾,我原本想数落,可看她那诚惶诚恐的模样,暗叹一声,反倒好言好语地鼓励几句。
离府前我留下一封短书,将外城所见大致说明,又提醒江恒:照目前的消耗,慈善堂的粮大约只能发五天,且是杯水车薪,要赈灾,还是得开太平仓,得催右相勤快干活。
接着我又带人在内城大致转一圈,禁军还是不动,府兵和差役主要集中在安养堂和已罢市的集市口。一路没遇见江恒,倒是意外打听到午前他在京兆府衙,此刻不知又在何处。
今日已有人跟进赠粮赠药,昭庆公主是第一家,两个皇室宗亲带起头,后面就大小跟起进十余家,只是都在内城。
于是我转赴延庆观,叮嘱范九月:内城的粮,做样子发发就得成,匀出七成以备调去外城。
她话少办事准,这边不需我操心,我便又带人往外城去,自阊合门出,自西往东整个一巡,算上德安公庙那处,外城总共三处安养堂,只发药,没施粮。还有两处像是在搭设,却半途中止,并未收容病人,也不知江恒那边是否出了岔子。
我有些不安,一路巡回云骑桥附近,天色已暗,忽听小巷里有人鬼鬼祟祟道:“起死回生,才卖你半贯,买不起就别纠缠。”
另一人咳嗽连连,切切哀求:“半贯……实在拿不出来……”
我拉缰立马在巷口,歪头窥探一眼,二人听见马蹄声止,其中一人夹起纸包就跑没了影,另一人不断咳,想跑却又跑不快,被我叫人拦下问:“什么东西要半贯?”
“药……灵药……”那人咳喘着答。
“熟药局、德安公庙不都在发药?又不要你钱。”我纳罕问。
“没啦……发没啦,官府说明日才有。”那人还是不住咳。
“什么药要半贯?哪儿卖的?”我又追问。
那人咳着摇头,又怨我道:“只在街边卖,都怪贵人你把人吓跑了……我家里两个孩儿,已烧三天了!”
我皱眉“啧”一声,吩咐道:“你去云骑桥那家慈善堂,就说是江三爷叫你来取药,再领点粮回去。别花冤枉钱,小心上当。”
那人忙不迭磕头,我又在街上巡一圈,再没见着可疑的线索,便吩咐范十月连夜暗中查探,又忧起江恒那边的情况。
不是已改良过药方,所用的都是常见药材,怎就短缺起来?
当夜我又宿在布坊,半夜时正觉腰酸腹胀,忽听街外闹起来,似是有贼。几个织娘吓得跑出来,聚在我门口。
我开门出来,细听一阵,安抚道:“没事,隔得远。咱是王府产业,外面又有一大群爷们儿守着,没人敢进来。”
为安定人心,我又命人四处举火。火把明明灭灭,火影重重叠叠,我正待打发织娘们回屋,一个织娘不知怎地就冲我跪下来,接二连三,织娘和孩子们竟全都跪下来。
“跪我做甚?”我吓一跳,又看向手中长枪,暗想:莫不是半夜提枪吓着妇孺了?
头一个跪的织娘磕头道:“娘娘和殿下给我们孤儿寡母一口饭吃,还教我们织布,如今外头乱起来,您这样的贵人还专程来保护我们,你们就是活菩萨!”
余人也跟着喊起“活菩萨”。我哭笑不得,连忙制止,又打发众人进屋睡觉,不禁暗想:仙儿啊,咱这神仙还没当成,菩萨倒先叫人封上了。这样多的黎民百姓,你可千万不能办砸啊!
当夜外头又闹过两回,我警醒着没睡好,思量着不如把王府卫兵调过来一队站岗,银甲一批,长枪一竖,保准万无一失。可那些兵隶属侍卫亲军,与其说是护卫王府,不如说是监视宗亲,连江恒都轻易使唤不动,更何况我这小小妾室。
翌日赠粮时,人显见多起来,场面也有些紧张。我带人骑马喝一圈,方才稳住局面,又发现好几个灾民面熟,分明前两日就来过,面巾子也领过,这回又空着一张脸来。
我把刘四喜召来问,他自知办错了差,垂头道:“这……小的昨日也发现了,想是四邻家里穷,想把布攒下来裁衣。我说过好几回,总有人不听……”
“巴掌大的布,得攒多久才有一件衣?救命的东西,倒拿来这样用。”我气得直皱眉,“有辙没?”
刘四喜苦着脸答不出来。我想一阵,也没个结果,挥手道:“先想想辙,我再出去巡一圈。”
就这般心烦气躁地带人出巡,今日所见,情势更为严峻,路边已有草席盖住的无名尸。这两日天气略有回暖,虽利于风寒康复,可一旦尸体腐烂引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除此以外,街面秩序也更为混乱,只在外城东头转过半圈,便已路遇好几伙人当街抢劫,皆被我率众打马撵走。
祥符县衙本就没多少差役,如今还病倒不少。外城显见要失控,真不知上四军拿来有几个用,这时还不出动?干吃饷不干事,还不如把我樊家军调来。
心神不宁巡至德安公庙,四周人群汇聚。庙中已无空余场地,药棚搭出半条街,草席散乱横铺,躺满病人。大夫忙碌穿梭其间,治病喂药。
看来今日有药,但仍没粮发出来。
我不禁捏紧马鞭,只想即刻回内城找江恒问个明白,忽又注意到街头架着两口锅,锅内热气腾腾,却不是煎药,而是分别在煮衣物和面巾子。
我灵光一现,调转马头赶回云骑桥,召来刘四喜吩咐:“匀一口锅出来,架在后巷那口井旁,日夜烧沸水。刘四喜你跟四邻说,戴过一日的面巾子有毒,要彻底煮沸才能用,静王府收面巾,一钱一个。我调三个人给你用。”
二人依言去办。我暗自思忖:物资确是没常备太多,发几日就该见底,好在钱是真不缺。亏得神仙平日只念经,不搞炼丹那套,府里也没养大群姬妾仆从,开销不大,一钱一个能收到明年去。只是人手分出去几个,周边又越来越乱,不如干脆关闭内城慈善堂,将人手和物资全调外城来。
我正思量,范十月调查归来。老爹当初私调两个斥候营精英助我,当真是高瞻远瞩。只一晚,他便查清药从何处来,并带回来一包药。
我打开纸包,瞧那堆草也瞧不明白,只好收起来,着手回内城调人调粮调钱,并找江恒问情况。
回程路上,腹中却一阵抽痛,胸也滞胀。多半是这狗屁信期提前了两日,专来误事。
正难受时,路经太常寺少卿家的慈善堂,见也在发粮,便前去过问,发现竟是李静姝在主持。
我惊得连问:“李妹子,你一个人?家里男丁呢?外城也随便来得?”
李静姝眼神闪躲,后又转为坚定:“樊夫人不惧危险,亲来外城赈灾,是巾帼楷模,静姝自当效仿!”
这丫头,穿衣学我就罢,怎这事也要莫名其妙较劲?
我皱眉道:“外城可乱得很,你那几招功夫不顶用。走,我要回内城,送你回去。”
李静姝摇头道:“静姝自知武艺不精,所以带来二十个家丁护卫。樊夫人不用为我担忧。”
“家丁能顶几个用?你要是带十个你爹的兵,我就不过问了。”我见她还待拒绝,又恐吓道,“原先我跟霍小侯爷在这附近踹了个淫窟,专抓官宦家的女眷做暗娼。你不怕我可就真走了啊。”
李静姝终是被吓唬住。我让她上马同乘一骑,刚走没多远,又听她在背后吞吞吐吐问:“樊夫人,静王殿下,是否喜爱……果决聪慧的女子?我听闻,崔……也是巾帼奇才。”
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上赶着打听,是真想来一出司马窜魏啊?
我没好气儿道:“他关门躲事性子软,是得最厉害的婆娘才管得住。”
“殿下没躲事!”李静姝不服争辩,“我听舅舅说,右相病倒了,三省六部已病倒一大片,整个京城全靠殿下一人苦撑,他都好几夜没合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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