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虞侯府大门口,站满了身着红色军服的缇骑,火把熊熊燃烧着。
沈烽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行至门口,睨向那身材魁梧头戴红缨金盔的男人,“深更半夜,执金吾这是做什么?”
刘枂微微一笑,坐于高大骏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抱拳行礼,“虞侯见谅,在下也是例行公事。”
虞侯眸色冷寒,示意沈烽退后,维持着体面笑道:“陛下不在朝翎城,执金吾如此行径是奉谁的命令,陆羡之吗?”
刘枂眉头挑起,“执金吾奉陛下令管控整个都城治安,犯法乱序者,纵使是皇室宗亲,亦有权管治。”
沈昂怒火中烧想要回话,被虞侯抬手阻拦,沉着道,“老夫这段时日一直在家中养病,不知是犯了什么法,乱了什么序?”
刘枂轻笑摇头,拍了拍掌后,一缇骑手捧一木盒行至虞侯面前。
虞侯眼皮不可控制地跳了跳,打开木盒,一封信件蓦然入眼。
拆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是他的,这是一封他与桂阳郡郡尉的往来信件,内容主要关于铜矿开采转移运作以及私囤兵械……
他当场将信撕毁,动作不紧不慢,说:“执金吾仅凭笔迹判定,是否过于武断,书法造诣高的人,仿写他人字迹可谓是轻而易举。”
刘枂再是一笑,“这天底下有如此出神入化书法造诣的,刘某也仅知荀濯丞相一人,难不成虞侯认为,是荀丞相特意构造诸多信件诬陷于你?”
虞侯脸色突变,“诸多?”
刘枂微笑点头,“是的,虞侯撕了这一封不要紧,更多的,已经连夜派人送往陛下手中。”
说着便抬手一扬,下令彻底搜查虞侯府并禁止府中所有人外出。
虞侯不知这些往来密信是怎么暴露的,但现今漪华苑中有不少武官都与他有过交涉。漪华苑已被封锁,此信件若是送过去,难保那些人不会墙倒众推,然后将脏水全泼到他身上。
思及此,虞侯脸色更加僵硬。
沈烽彻底忍不下去,“我乃城门校尉,执掌朝翎十二城门守卫,你有何资格将我幽禁于此,今夜局势如此混乱,若是再有贼人入城,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最大的贼人便在此处,各大城门有司马和城门候负责,校尉大可不必担心。”
不等刘枂答复,清冽的嗓音就自夜空下响起。
一嘴角含笑的高马尾黑衣少年双手环胸,发带飘扬,慢悠悠地从缇骑们主动让开的道中走出。
秦渊手握佩剑抱拳对众人微一行礼,眼角上挑,透着轻傲不羁。
沈昂眼眸眯起,“秦小将军。”
秦渊嘴角弧度更甚,夸赞道:“世子好记性。”
沈烽则拔出利剑,“太嚣张了你们……”
秦渊啧叹摇头,“校尉如此急切,是当真担忧城门守卫安全?还是为了接应什么人亦或者是想要出城拦截送往陛下手中的信件?”
沈烽全身蔓延着一股凉意,他怎么觉得,从他得知陆羡之回城的消息到踏入虞侯府再到现在,每一步都是被人刻意算计的……
如今他被束缚在此,什么都做不了。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死一搏,沈烽目光一挑看向秦渊,将剑柄握得更紧。
剑光四射,抡转之间,眼瞧着那剑就要朝脖颈砍来。
秦渊向后微微下腰巧妙避开,再一个回踢将剑踢落至虞侯面前,离丝锦长靴不过一寸距离,直直插在青石板上。
最后拍了拍手掌轻轻叹气,像是在嘲弄这人的不自量力,笑着补充道:“放心,给南郡护军的消息,会有人替你们送的。”
刘枂见他们还想反抗,则意味深长道:“既然是尔等先不愿配合,那就休怪刘某无礼。来人,将沈烽沈昂绑起来。”
***
“殿下,醒醒。”
沈睿好不容易酝酿出睡意,才眯眼睡着不过一瞬,便被宁予安摇晃手臂。
他瞥了宁予安一眼,没好气,“做什么?”
宁予安浅笑,神秘兮兮道:“大将军派人送来的东西应该到了,我们拿上请陛下看戏去。”
沈睿满头雾水,抬手摸了摸宁予安的额头,“也不烫啊,我且问你,我们现在处于何处?”
宁予安:“漪华苑诏狱。”
沈睿:“你也知道现在身处牢狱,想要越狱不成?”
宁予安点点头,“那些人不敢怠慢殿下,凭我与殿下二人的身手,足以闯出去。”
沈睿还未正式答应,宁予安便借着他的名头将那俩狱卒喊了进来,并趁其不备点了他们脖颈后侧穴位使其不能动弹。
宁予安拿过两人的佩刀,将其中一把塞到沈睿手中,笑道:“对不住了,两位大哥,借你们宝刀用用,这穴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会自动解开,还望海涵。”
两人欲哭无泪,本来看管三殿下这差事就不好办,这下还直接把人给看跑了……
从牢房里出来后,一路基本上畅通无阻,沈睿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感受到外面动静,他蓦地停住脚步,偏头问宁予安,“是不是出事了。”
“是,”宁予安诚实道,“不出所料的话,应是沈消起兵包围了漪华苑。”
沈消是虞侯第二子,南郡护军。南郡邻近京兆,或许是从十年前轩王之乱中汲取了教训,景瑞帝上位后便将南郡作为军事防御重地,除一郡原有守军之外,南郡还另外屯有六万骑兵,以防不时之需。
而统率这六万骑兵的护军,正是沈消。人心如流水,而非死水,何况是身居高位者的心,这么多年过去,景瑞帝对他那些亲戚的信任早已转换为猜忌。
沈消堂而皇之地主动谋反,正中景瑞帝下怀。
沈睿心下一惊,“那父皇他们……”
宁予安眸色淡然,“殿下不必担心,大将军应该早有部署。”
沈睿闻言心情稍缓,毕竟,陆羡之这个名字,便足以让人安心。
恍然间,沈睿想到沈鸿沈照便是沈消的儿子,他又笑道:“你白日里是不是故意惹沈鸿沈照在御前失态,从而有了把他们关起来的借口。怪不得你说他二人不来才无趣,原来如此。”
宁予安:“对的,不过光是两个儿子怕是还不足以威胁沈消。”
沈睿微叹,“沈消这种平时看起来稳重的人,一旦做起应激之事,大有一种玉石俱焚之意。”
顿了顿又道:“不对,你方才说羡之派人送来东西,难不成他现在不在漪华苑?”
话语间,两人已经走出地下暗牢。
宁予安笑了笑,回答道:“大将军亲自回朝翎城取证据去了。”
取个证据哪需要羡之亲自回去,习武之人听力都高于常人,沈睿听着重重墙垣外的铁蹄声,即刻明了过来,“虞侯尚在朝翎城,而今夜沈消起兵谋反,恐怕就是羡之的手笔。”
全家老小生死不明也就罢了,重大罪证还疑似被揭露,沈消哪里坐得住,干脆鱼死网破。
而沈睿心中也清楚,他的父皇早就想寻个由头换掉某些将领,这谋逆之罪,很是可以。
只是,陆羡之不在,真打起来的话,以漪华苑现在的兵力,有些悬殊。
沈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去看看前方具体是何情形,却被宁予安扯住胳膊。
只见她神色认真,“殿下,去拿证据才是你我的当务之急。”
沈睿反驳,“羡之既然派了人来送,那必然是会亲手送到父皇手中,我们凑什么热闹?”
况且,他和他父皇最近有了隔阂还未消。
宁予安道:“殿下此言差矣,这证据,还真就得我们亲自去取,亲自去用,方可发挥作用。”
沈睿满脸茫然的同时又觉气闷,他似乎最近总被宁予安牵着鼻子走。
宁予安以为沈睿还在担心漪华苑外的境况,于是宽慰道:“殿下放心,外边的事情,大将军会处理好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为陛下揪出临宿苑那群武官中的虞侯同党。”
“此事不但可以为你我洗脱罪责,还能是大功一件!”
静默一会儿。
因为宁予安说的确实有理,沈睿最终还是无奈妥协道:“行吧。”
***
承光殿。
景瑞帝手执狼毫于展开的卷轴上落笔泼墨,眉目严然,举手投足间都是从容之气。
最后一笔收尾,景瑞帝将笔放下,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如何了?”
一直静立于大殿右侧的沈苑闻声行礼道,“羡之回朝翎城前早已让文聿和水衡都尉在整个漪华苑做好部署,漪华苑内一切安好。而沈消因为两个儿子在我们手里,他目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直在外喊话说想求见父皇。”
景瑞帝冷笑,“此等乱臣贼子,还想与朕说什么?”
沈苑心中清楚,沈消平日里还算稳重,今夜是被逼急了才谋反。只是,他不敢问,如今这局面当真一开始便是他父皇自己的意思?
谋逆之罪,其罪当诛。不管怎么说,虞侯一家也姓沈,是他们的血脉至亲,从前也曾共患难,对亲人这般赶尽杀绝,于沈家的江山,真的百利无一害吗?
他抬眼,望向他父皇那双暗含嗜杀之意的眸子,终究还是没问出来。
长夜漫漫,烛火跳动,蜡烛持续燃烧着,宫婢们打开刻有翎羽纹饰的半镂空嵌金明纱灯罩,将灯芯剪短。
此时,李荣得一小宦官传话,听完后脸色一惊,战战兢兢行至御前,深吸一口气后垂头道:
“陛下,三殿下和宁予安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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