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景瑞帝听了面色如常,并未出现李荣所以为的惊异或恼怒之色,甚至嘴角还蔓延出似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是对沈睿和宁予安会越狱之事早有预料。
“让他们进来。”
沈苑观察着帝王的态度,脸色微沉,看向宁予安的目光更是沉静中泛着冷清。
“儿臣参加父皇。”
宁予安跟在沈睿身后入殿,衣袍沾染了暗夜寒气,两人同时跪拜行礼。
景瑞帝眼神一挑落在沈睿身上,淡淡道:“起来吧。”
见帝王并未问责他与宁予安越狱一事,沈睿暗暗松了一口气,起身作揖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景瑞帝并不言语,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沈睿微微抬目打量过后,又自顾自接着开口道:“启禀父皇,经查证确认,虞侯沈文齐这些年私铸钱币,暗自招兵买马等罪行,现今临宿苑中亦有不少官员有所参与。”
而后回首看向宁予安怀中抱着的大木盒,眸光些许闪烁,纠结俄顷,清了清嗓子抬手指向那木盒,“这些,是那些官员与虞侯之间交涉的信件。”
景瑞帝轻笑,话语意味不明,“此等交涉信件,皆为密信,子玄是如何一一得到的。”
沈睿轻抿了一下唇,压下内心的慌乱,“这是刚派人在虞侯府中搜查出来的。”
言语毕,大殿内又是一阵冗长的寂静。
良久,景瑞帝方才开口道:“那子玄以为,这些往来信件应当如何处理?”
沈睿再一行礼,缓声道:“此事牵涉甚广,若是按律法一次全部处死,恐于朝局不稳,恳请父皇移驾临宿苑,儿臣想当着众臣的面处理这件事。”
景瑞帝眼底浮现些缕欣慰之色,直接起身吩咐道:“摆驾临宿苑。”
***
猝然被围困,禁止外出,又得知大将军返回朝翎,沈消起兵谋反,此时临宿苑中早已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见到皇帝亲临,更是惊恐不安,只不过众人心思各异,表现出来的神情也不同。
景瑞帝冷目微凝,将跪在地上这群人的表现尽收入眼。
沈睿面容冷淡,与宁予安行至众人面前,肃声道:“经彻查,宁督尉弹劾虞侯沈文齐八宗罪全部属实,此木盒所装,乃是众卿中某些人与其暗中交涉罪证。”
一些人表现出茫然惊愕,还有一些人的脸色则明显变化。
他们大部分人原先也怀疑过虞侯是否会留下后手,但后来一想这些事若是被揭露,虞侯自己也无法独善其身,便未去深究。
但当沈睿拿出这一大盒信件,明晃晃地呈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心中的疑虑瞬间转变为确信,确信虞侯有故意留下来证据威胁他们。
虞侯如今自身难保,索性鱼死网破。
而他们此时此刻被困于漪华苑官舍,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毫无反抗之力,如待宰羔羊。
可一开始谁又能料想到,来泉韵宫会发生如此变故。君心难测,任谁来也难以揣测,皇帝会把大将军凯旋而归的庆功宴当做一个瓮中捉鳖的圈套。
在这些人心慌意乱之际,沈睿视线与宁予安对上,得到肯定后又道:“虞侯沈文齐身为皇室宗亲,享皇家恩泽,却未以己之力除暴安良,反而恃天子之势欺凌百姓,玷污帝王声名,愧对圣恩。卿等昔日种种过错,若是无奈被虞侯所迫,今夜主动承认罪行,可从轻发落。”
最后一音落,那些人脸上均是难以置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多时,沈睿接着道:“这些信件,吾与父皇皆还未查阅,若主动承认并知悔过者,吾可将信件就此烧毁。”
事已至此,无力回返,承认或许有一线生机。
马上有人跪走上前,将头颅重重磕在地上,“臣丹阳郡铜官丞,因惧于虞侯权势一时利欲熏心,帮助其暗运铜矿私铸铜钱,现已知罪。可虞侯狼子野心,意图谋逆之事,臣属实不知,望陛下与三殿下明鉴……”
见此,宁予安唇角微扬,目色淡然从木盒中取出一封信件交与沈睿。
沈睿接过信件并拿出火折子,顷刻之间,火光燃起,信件缓缓化为灰烬。
三殿下果真言出必行,越来越多人主动承认,磕头谢罪。
“虞侯假借陛下之名,臣也是受其蒙骗……”
“陛下饶命……”
“……”
一封一封信件也随着这些人的求饶声逐渐化为灰烬。
沈苑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就这样将虞侯同党尽数揪出,还有他父皇脸上恰逢其时的满意之色,那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临宿苑作为朝臣来到漪华苑中的临时住所,占地颇广,分东西两苑,东苑比西苑大上不少,两苑中间以高高的云/墙相隔。文官居于西苑,武官和部分地方官吏居于东苑。
虞侯素来与朝中文臣不怎么往来,与许多武将私交甚笃,以权势欺压地方官,所以景瑞帝现在驾临的,是东苑。
寂寂冷夜,星河浮霁,光辉洒落一地。
许是一直听着东苑动静,又或许是因为早有准备。
御史大夫田辞领着一群文臣穿过云/墙中央的月洞门,浩浩荡荡从西苑来到景瑞帝面前。
众人跪下行礼,田辞双手举着奏章行于最前面,声音沉稳字字清晰,“陛下,三殿下以身作则,敢于直谏,臣等深受其感。故今夜臣田辞携御史台众臣联袂上疏于陛下,弹劾虞侯数年间种种有违法纪,欺压百姓之恶行,谨以此奏,恳请圣裁。”
景瑞帝眉梢挑起,静静端详着这位御史大夫,可真会挑时候。
见皇帝微一点头,李荣忙去接过奏章呈上。
景瑞帝打开淡淡扫了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也让人摸不透思绪,“众卿的提议朕已知晓,今夜便先就这样吧。”
“恭送陛下。”
众人的恭送声响彻在耳畔,田辞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帝王离去的伟岸背影,眼眸深沉。
沈睿放慢脚步停至沈苑身侧,嘴角含笑低语,“接下来还需有劳二皇兄,这些人死罪可免,但有几位武官手中的兵权,是断然不能再有了。”
沈苑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晦暗,浅笑点头,“子玄放心。”
景瑞帝的龙辇刚出临宿苑不久,漪华令丞便带来了好消息。
“禀陛下,大将军不费一兵一卒,生擒沈消,叛军尽数归降。”
听罢,李荣连忙笑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景瑞帝嘴角笑意明显,慨叹,“得羡之,朕之大幸。”
***
“予安,说起来……”
沈睿正欲与身侧人说话,却发现对方在神游,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宁予安!”
一声低吼,险些将耳朵震聋,宁予安回过神,“殿下方才说什么?”
沈睿却双臂环胸,偏过脸去不乐意道:“没什么。”
变脸可真快。
宁予安无奈摇头,声音放柔了一些,“殿下,予安是真心的,实意的,想认真倾听殿下说话,殿下行行好就再说一遍?”
沈睿回头看向她那狡黠的模样,心神微漾,轻咳一声掩饰不自在,“我说,我似乎真的为父皇分忧了。”
宁予安笑了笑,“当然,方才陛下脸上可是掩盖不住的满意之色。”
“那你呢?”
“什么?”
宁予安被沈睿这三个字问得莫名其妙。
沈睿微微凝眉,还是对她的失神行为不满,“你刚才在想什么?”
“嗯,”宁予安眼珠子转了转,“其实也没想什么,就是算算日子,中郎将他们也该回朝翎了,菁沅她们也会跟着一起来吧?”
沈睿轻笑出声,“原来你是在想这个,放心,吾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只是太乐署此次招女乐虽是从民间找,但招的人除了要能识文断字、懂一些民间歌谣外,相貌也是有要求的,你可明白?”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全都能收入太乐署,还得精挑细选,择优。”
“嗯,但你放心,其余无处可去的人吾也已为她们安排好了归宿,锦州绣坊亦可衣食无忧。”
平常都是一群舞刀弄枪的姑娘们,去绣坊干精细活……
宁予安想到那场景,表情有些复杂,不过也好,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姑娘们,往日在刀尖上舔血,以后在绣坊也算是有了安稳的生活。
微敛心神,她还是问道:“多谢殿下,但我还是想问问菁沅姑娘去向,她貌美可人,能文能武,应该可以入太乐署吧?”
沈睿不自觉挑了挑眉,“你对这位菁沅姑娘,似乎格外在意?”
“你喜欢她?”
宁予安有些呆愣,刚想点头,又思及先前沈睿屡次关心她娶妻之事,遂又赶紧摇头,摆了摆手口不择言道:“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求不来。殿下不必为予安操心。”
这话一出,沈睿凝着她的眼神却是越发奇怪。
宁予安眼皮跳了跳,缓声道:“殿下,我们还是快些走吧,陛下还在承光殿等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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