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沧还是心软了。
陌生人的气息浮在空中若隐若现,说明有个人刚刚从这里离开,那个人是谁,与桑榆是什么关系,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桑榆究竟为什么瞒着他?说到底,桑榆始终对他存有戒备,不愿意与他交心。
明沧知道,或许是他太过急于求成,又或许是万年来想要的一切都能唾手可得,偏偏遇到桑榆,硬的软的都行不通,让他洋洋得意的自负碎了一地,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他憋闷,难过,有一口气闷堵在心头,压得他愈来愈暴躁。
从做人开始,明沧就不是一个会忍的人,敌方部落夜袭让他损失惨重,他当夜带着人反击,将对方部落一举歼灭。属下背叛,他就把所有同叛徒有关的人杀了个干净。以前月老给他牵红线,他会追着人打,打得上天庭人尽皆知;帝君得罪他,他就把上天庭搅得鸡犬不宁,连同帝君珍爱的胡子也给卸了,并且叫它以后再也长不出来。
明沧是从什么时候学会忍耐的呢?从遇到桑榆开始。
桑榆说他脾气差,他忍了;桑榆让他养可笑的螃蟹,他同样忍了;桑榆要走,他忍着不快放人......他的忍耐最终褪去尖刺,变得心甘情愿,慢慢成了纵容。
他在纵容桑榆,纵容桑榆在他心里为非作歹,纵容桑榆一次一次触碰他的底线,纵容桑榆一次一次掀起浪潮将他淹没......
可是明沧不明白,桑榆有事瞒着他,不愿意与他交心,这对桑榆来说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没说委屈,桑榆哭什么?那被子里到底塞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桑榆怕成这样?
桑榆眼泪决堤,怎么都止不住了。
人的情绪有时候确实会失控,桑榆今日也算体会到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似的在他脑中一一重现,魔头身上那根剪不断理还乱的红线、匡月带回来的让他心脏震上三震的可怕消息,连日的委屈加上害怕,压在心里的担忧与愧疚一股脑儿全都化作泪水糊在脸上。
那个帝君见了都退避三舍的魔头,正满世界地找他,他每日活得提心吊胆,如今又遇上明沧这个十二分精明的人,对他的神官生存法则虎视眈眈,他时刻忧心会不会触犯天条引来神罚,一个神官活得比窝囊废还要窝囊。早知如此憋屈,还不如安安心心待在昆仑山,至少不用每天担惊受怕。
“好了,我不看,你别哭。”明沧拦腰抱起桑榆,就着这个姿势坐在沙发上,搂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明沧视线睨向散落在旁边的衣服,小心问道:“我不看你床上的东西,那你告诉我,房间里有没有人来过?”
桑榆努力止住眼泪,摇摇头:“没有。”司命是神官,又不是人,这不算他撒谎。
明沧心里直发苦,却还是点头,“好,我知道了。”
桑榆下巴抵在明沧的肩膀上,两只手环住明沧的脖颈,坐在明沧腿上,像是搂着个抱枕一样,浑身都被安全感包围。他似乎忘了,两分钟之前,这个人形抱枕是让他面临危险的元凶。
桑榆终于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走了吗?回来干什么?”
“没事,”明沧呼出一口气,说:“就是突然想回来看看。”
桑榆动了动,说:“你先放我下来。”
从明沧怀里下来,桑榆后知后觉红了耳尖,他当着明沧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算了,人家的胸口都给他抹湿了一片,实在是太羞耻了!他想逃离现场,可是明沧就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越发脸热。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两分钟,这两分钟对桑榆来说却像两个世纪一样长。终于,明沧从沙发上起身,进了卫生间,拿了毛巾沾了水,递给愣在原地发呆的桑榆:“擦擦脸吧。”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冥主大人道歉的方式了,他不会说对不起,因为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那三个字太过正式,又显得太过客气与疏离。
桑榆胡乱擦了泪痕,捏着毛巾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偶尔偷眼去瞧明沧。
“吃饭了吗?”明沧忽然问道。
桑榆老实摇头,忽而又点头,说:“我吃了。”
明沧没说话,径直去了厨房,一阵叮叮当当,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条,另外卧着两个鸡蛋。
“吃吧。”明沧搁下面条,摆好筷子和勺子,说:“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桑榆被按在饭桌前,抓住明沧的衣角,说:“你不吃吗?”
明沧垂首看他,深邃的眼眸装满了不可言说的情绪,显得无奈又凄凉。
看把,桑榆就是这样,刚刚明明怕得要死,哭着求他,现在却还能软下声音邀请他一同吃饭。对侵犯的敌人不予抵抗,他甚至都不会生气。
明沧轻笑一声,尽量让语气接近平时,说:“太晚了,吃了就来不及走了。”
桑榆松手了。
当晚,上天庭所有神官被姻缘台的巨大声响惊醒,却都躲在各自殿内,没人敢去凑这个热闹,他们都知道,冥主那个魔头又在发疯。
*
翌日天刚蒙蒙亮,桑榆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桑榆揉着惺忪睡眼开门,一见又是司命,迷迷糊糊回了卧室,钻进被窝。
司命摇着桑榆,说:“你怎么还在睡啊!出大事了!”
桑榆翻了个身,嘟囔道:“什么大事?没到上班时间呢。”
司命掀了桑榆的被子,两手扩在嘴边,喊道:“魔头马上找过来啦!”
桑榆吓得弹坐起来,裹在被子里,左右看看,说:“哪儿?哪儿?”
司命捧着他的脸,说:“桑榆,现在,听我说,尽快回上天庭,不要在人间逗留了!那魔头昨夜不知又在发什么疯,去砸了姻缘台不说,还把各路神官纠集在一起,逼问谁在凡间设了结界,他要问的结界,就是这栋楼的结界啊!”
桑榆睁大眼睛:“所以呢?”
司命拿着折扇敲着自个儿的手心,说:“平时是没有结界的,有神官住在这里结界才会启动,为的就是防止凡人误闯。当初也没考虑过这么多,以为那魔头找不着月老也就算了,谁想到他不惜得罪整个上天庭,也要把你揪出来。其实得罪不得罪的也没什么大碍,谁也不能把他怎么着,只是没想到他大费周章居然只为揍你一顿。桑榆啊桑榆,真不知道该夸你能干,还是该叹你倒霉,牵给旁人的红线一吹就散,牵给魔头的红线却固若金汤。”
桑榆听明白了。
魔头挨个盘问上天庭的神官,近三千年飞升的全部列在一侧,有待查问。挨个调出神官下凡记录,逼着帝君一个一个核对,照着这样查下去,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他头上了?
桑榆慌了神了,问道:“可是,神官在凡间的停留地这么多,怎么偏偏要查这里呢?”
司命叹气:“我怎么知道。不知道是那个混蛋王八透出消息,说新任月老刚飞升不久,资历三千年之内的全部都算新人,魔头格外留意。看来还是小瞧了魔头的耐心,人家有的是时间耗着,找上门来是早晚的事,先前只是没这么上心,不知现在这般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桑榆心如死灰,掰着手指数着自己还剩的日子。
司命还在滔滔不绝:“你说上天庭这群人怎么就这么没有同情心呢?什么消息都能往外透,我们派去冥府打听的人愣是一丁点消息都没带出来......”
桑榆仰躺在床上仰天长叹:“天哪!”
明明昨晚才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还没喘口气儿,今天可能就要直面魔头的恶拳......
司命站在一旁,望向桑榆的神情可怜又可悲,他说:“这两日赶紧辞了你在人间的工作,连同那个什么朋友的,最好马马虎虎解释一下,不然到时候人家以为你失踪报警就难办了。”桑榆躺在床上不动,匡月用折扇隔空敲了敲桑榆的脑袋,催促道:“快些,听见没?帝君拖不了多久。”
司命透完消息转身要走,桑榆一把拉住他,丧着个脸问道:“可是,我走了,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回上天庭岂不是更容易被找到?”
司命皱眉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现,说:“要不我给你换个地方?你躲起来,挨过这一阵儿,我就不信他真能掘地三尺去找你。我不能离开太久,你先收拾东西,今天就去把你凡间的痕迹清个干净,晚上过来接你。”
“等等!”桑榆拉住司命的衣角,祈求道:“神官,赏我个乾坤袋吧。”
司命不解,还是丢给他一个。
司命火速撤离之后,桑榆还是蒙蒙的,像是做梦刚睡醒一样。
“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桑榆喃喃自语,下床开始收拾东西。
桑榆的东西很少,只有几件衣服,十分钟就收拾好了,将红线和姻缘簿都收入乾坤袋,坐在沙发上发呆。
时间还早,桑榆不急着去上班,他开始认真环视这间住了不少时日的小窝,视线扫过沙发,上面还散落着明沧的衣服。
桑榆站在沙发前,把明沧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摆放整齐。冰箱里还有明沧买的零食、水果以及各种食材,桑榆想着留在这儿有些浪费,索性通通拿出来带走。
桑榆拿了一个半人高的塑料袋,把饮料、零食、水果等等等等通通装进口袋,看了半天,又一一放回去。
明沧说过,这些东西放在外面会坏,还是回来再收拾好了。
桑榆慢悠悠走到公交车站,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似乎要把周围的风景通通装进眼睛里打包带走。
公交车来了,桑榆摸着口袋里的硬币,明沧昨晚给了他很多,够他用很久。
今天的司机师父好像开得格外快,桑榆还没回神,那个机械女声便催促他下车了。
“哎?桑榆?今天来得这么早?我刚开门呢。”沈荣正在打扫卫生,见桑榆踌躇在门口,问道:“怎么不进来?今天是自己来的吗?元一白没去找你?”
桑榆低下头,觉得有些愧疚。沈荣对他这么好,元一白对他也很好,他就这么一走了之,有些对不起他们。
沈荣发觉桑榆情绪不对,停下手中动作,言语关切:“这是怎么了?不开心吗?”
桑榆摇摇头:“荣荣姐,其实,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明沧:老婆不喜欢我,心里不爽,砸个姻缘台爽一爽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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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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