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啊，这怎么讲都是无法被原谅的事情吧，政治事件真是有够让人受不了的。”
“……就觉得踩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早上起来，才知道是我家的猫……”
“喂，这里再来一瓶烧酒。”
深秋午后的釜山，下了大半天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临街的烤肉店内，裹在炙烤香气中的闲言碎语正试图拼凑出生活的模样。
穿过这些讲话声向内看去，位于整个店最角落的餐桌旁坐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其中戴着眼镜的那个正夹着盘子里的肉往烤盘中放去。另一个身穿咖色大衣的则拖腮看着对面人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戴眼镜的年轻人，对此明显也有相同的疑惑。他腾出一只手来在对面人眼前晃晃，换来后者伸手指向旁边讲了几句。
只见戴眼镜的年轻人迅速放下手中的夹子，扯过纸巾，拿起放在身边旅行箱上的羽绒外套擦拭起来。
“哥为什么不早说啊？”戴眼镜的年轻人抱怨：“哥来烤肉好了。”
“刚刚没有沾上油渍啊，”被称为“哥”的年轻人笑着拿起夹子：“说起来，我对我的烤肉技术很有信心。”
“难道不是猪长得好吗？”戴眼镜的人把衣服重新放好：“更何况我已经快要烤好了。”
“那要来完成你最后的杰作吗，厨师长？”
“可以啊。”戴眼镜的年轻人接过夹子在烤盘上继续忙碌：“五花肉啊，我的五花肉。”
“难道不是猪的吗？”
“哥……报复心要不要这么重啊。”
“我还好吧。”咖色大衣的男子微微侧身，替两人倒好饮料。
很快，一块冒着热气的肉被夹到他的盘子里。
“我先吃吗？”男子佯装惊讶：“非常感谢。”
“生日快乐，”戴眼镜的年轻人象征性的拍了拍手：“虽然晚了几天，不过生日礼物，请收下吧。”
“生日礼物……就只有这样吗？”
“如果哥帮我再点一盘的话，我还可以再帮忙烤。”
“不必了。”
戴眼镜的年轻人笑出声来。
“这好笑吗？”
“好笑啊，不过说起来，哥怎么想到要来找我吃饭啊？”
“……”
咖色大衣男子沉默了两秒随即起身脱掉外套，坐下后发现对方还在等待答复的看着自己，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为什么呢？
真是个致命的问题。
……
时间回到半个多小时前。
人来人往的釜山站，站着几个大眼瞪小眼的年轻人。
他们视线的交点，是最左侧身着咖色大衣的同伴。
如果是对英雄联盟电子竞技比赛感兴趣的人，很容易就可以认出眼前的人是EDG俱乐部的ad选手deft。
而对于这几个年轻人来说，他们和金赫奎本人长久的交情实在不需要这样看着对方细细打量。
除非是有什么令自己瞠目结舌的事情。
比如……
「你们先回去吧。」
三秒前，金赫奎一本正经讲出的话，搭配“大家刚刚结束了在釜山的半日旅程，即将一起搭乘KTX回首尔”这样的语境，让几个显然还保持着正常思维逻辑的“普通人”，开始用诧异的目光打量起思维跳脱的好友，试图找出原因。
“是有什么急事吗？这么突然？”
“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吗赫奎？”
“喂，我说，人真的可以这么任性的吗？”
“我有点怀疑你今天跟我们来这边的目的了……该不是有瞒着我们在交往的女朋友吧，啊怎么办，心好痛。”
“今天现场的票可不好买，说不定要站着回首尔。”
面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金赫奎本人再次表示：
“总之，你们先回去吧。”
疑惑更深，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这小子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成为了大家临走前的共识。
而在众人眼中神秘满满的金赫奎，转身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赶到了某家“指定”的烤肉店。
那个让好友们纷纷不可思议的原因，正坐在角落的桌旁对着金赫奎招手。
是他在EDG的队友，李汭燦。
2016年10月28日，结束休假准备返回俱乐部的李汭燦在队内聊天群里的聒噪成为了金赫奎旅行的“画外音”。
金赫奎知道了包括但不限于诸如对方起床起晚了，准备从家出发，已经到釜山，因为赶车还没吃午饭要饿死了之类的信息。
琐碎的信息，琐碎到对于除了当事人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可以忽略的废话，以至于金赫奎私聊问李汭燦在哪里的时候，对方只是开玩笑的问：
「哈哈哈哥要来一起吃吗？突然问我地址。」
「对，我在釜山。」
「……在开玩笑吧」
「没有。」
几分钟后一条定位信息发了过来。
金赫奎不知道那几分钟里李汭燦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不过鉴于他本人有想要跟对方见面的理由，他并不在意。
只是真的跟对方见了面，他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难为了他自己所谓的理由而张口。看着对方烤着肉，不自觉地开始思考起雨滴从窗户滑落的速度和油脂滚落烤盘的速度到底哪个快这种发呆专用问题。
后来李汭燦重新把问题带了回来。
「哥怎么想到要来找我吃饭啊？」
果然对方也很奇怪他的来意。
他一时对回答这个问题有了些忐忑的情绪。
金赫奎不愿意去解释两种事，一种是本身没什么原因却会越解释越复杂的，比如刚才在车站，他宁愿任由好友疑惑也不想解释自己只是抽空去见一面马上要回俱乐部的队友。一种是自身很明确原因却无法揣测对方反应的。
比如他来这里的目的。
2016年10月15日芝加哥雨夜，他见到的那个人，是李汭燦。
******
“因为刚好在附近，所以来看看你。”
金赫奎在对方目不转睛的等待中给出了自己漏洞百出的答案。
“是……这样吗？”李汭燦挑挑眉，又作怪地耸耸肩：“那真是令人感动。”
“不是还有几天么，你的假期。”金赫奎很会顺坡下驴：“还可以再多放松两天。”
“很无聊啊，”李汭燦道：“都半个月了，还不如回俱乐部，起码可以跟大家一起玩，哥呢，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吗？”金赫奎想了想：“可能会再晚几天。”
今年不同去年，与俱乐部合约即将到期的金赫奎现在并没有续约的意向，所以不着急回到中国。
“那感觉，回去在俱乐部的时间也没有几天。”
“打完德玛西亚杯的比赛，”金赫奎点头：“然后就结束了。”
“已经彻底确定要走了吗？”
彻底……吗？金赫奎想了想，夹起了躺在盘子里半天的肉片吃了下去。
其实一开始被淘汰的时候，他想要离开EDG的念头并没有如此强烈。不管是输掉比赛当晚，彻夜难眠的他在公共社交平台发送某些感慨的时候，亦或是后续几天在论坛上麻木地浏览着铺天盖地嘲讽、失望和落井下石言论的时候，只要给他时间，都可以让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直到他以观众的视角，观赏了ROX与SKT的四强赛。
可以用观赏来形容的比赛，并不那么多，它需要一个必要条件：全力以赴。
这个条件在ROX战队面对自己队伍的时候，无法被激发。两个赛区不在一个竞技层面上的事实，让金赫奎最后一丝因为各种原因抱有的侥幸幻想也消失了。
人的努力需要方向，同时也需要平台。作为曾经在三星时期亲身感受过顶尖战队世界赛舞台上呼风唤雨的金赫奎，不能接受自己一年付出的终点是别人的半程这样的事情。
重新规划自己下一年职业生涯的队伍选择，金赫奎认为迫在眉睫。
“……大概吧。”
金赫奎几天前就很肯定的答复过许元硕同样的问题，不过那是因为两人面临合约到期的相同处境。对于还要在EDG待下去的李汭燦，这样的委婉，似乎会更合适。
“听说敏圣哥也会离开，还有元硕哥也是，”李汭燦挠挠头：“突然感觉好奇怪啊，大家都要走。”
“为什么是奇怪，不应该是舍不得吗？”
“不是，就是感觉很奇怪啊。”
每逢合约到期，一个队伍从教练组到选手层面都会有一定的变动。尤其是最重要的世界赛成绩并不那么理想的时候。不管是作为行业内人员的角度，还是在论坛上看到听到的捕风捉影的言论，李汭燦对于金赫奎和许元硕甚至包括他们现任的主教练丁敏圣的想法都没有太大的意外。在他看来，大家和现在这支队伍已经拿到了lpl联赛可以拿下的所有荣誉，抛开世界赛不谈，他们都已经算是拥有着很成功的海外生涯了。
可就像李汭燦对金赫奎形容的那样，他觉得很奇怪。按照一般的情绪变化来讲，他应该是会舍不得这些一起奋战了快一年的人的。但这种感觉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烈。反而那种，面对下一年新的开始，他更加需要证明自己的隐隐地兴奋感时不时就会冒头。
对于这种自己还无法解释并且定义的感觉，李汭燦称之为“很奇怪”。
“怎么说也是相处了快一年的队友，你这样讲，”金赫奎捂住心口：“啊，真的是……心在作痛。”
“真的吗？”李汭燦龇牙咧嘴：“啊，那请不要走。”
“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孩子。”金赫奎佯装叹气：“汭燦啊，怎么说哥也请你吃过几顿饭。”
“所以说，我绝对绝对支持哥的决定啊。”李汭燦眨眨眼：“这不就是饭的力量吗？”
“这么支持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作出决定的理由，”李汭燦道：“我的想法又不会影响哥的选择，所以支持就好了。”
“听起来好像是很酷的想法，”金赫奎笑：“是谁讲给你的，明浚哥还是Aaron还是……”
“是在SKT的时候。”李汭燦道：“更准确地讲，是相赫哥他说的。”
“元硕说，古典派总有些奇怪的思想。”
“元硕哥也跟我这样形容过，”李汭燦点点头：“我以前就做过那种非常非常幼稚的事情。”
“那时候我准备离开SKT要来中国，真的一个一个的去跟哥哥们讲我要走了这件事，哥哥们都回复我说，啊，汭燦要走了吗，那请你吃顿饭吧。就怎么说呢，有那么几天，我总感觉自己像是古代上战场的战士一样。然后，我最后一个去告诉的人是相赫哥，结果他，跟其他哥哥们的反应完全不同。”
“那……他说什么？”
“嗯，你走吧。”
“听起来是相当不在意你了啊，”金赫奎笑出声：“你当时什么反应？”
“我当时也说，哥，你这么不在意我吗？我要离开这里，”李汭燦模仿着那时的语气：“我真的要去别的队伍打比赛了。”
“然后相赫哥问我，是你决定好了的吗……问了三遍。”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就一直点头，他说，既然你这么肯定我相信你一定好好考虑过了，那就去做，让我看看你的行动是不是配得上你的决心。”
“很励志的话啊，”金赫奎感叹：“对年轻人来说很受鼓舞吧。”
“对啊，不过在宛哥当时就跟我讲，相赫哥是想把我绕晕然后省下吃饭的钱。”李汭燦笑：“在宛哥说，说再多也不如请吃饭来的真实。”
“真是个会带坏小孩子的人啊。”金赫奎道：“感觉你在那时候，有很多愉快的回忆。”
“我很喜欢哥哥们，”李汭燦挠挠头：“现在也是。”
“说起来过几天SKT就要跟SSG打决赛了。”金赫奎道：“你觉得……”
“SKT会赢。”不等金赫奎问完，李汭燦已经脱口而出。
“个人期望？”
“算是吧，”李汭燦想了想：“因为除了EDG以外，也会希望加油的队伍就是他们了，而且他们也是真的很强。”
“啊，不过，哥以后在的队伍我也会为你加油……不跟EDG比赛的情况下。”
“或许我该提前说声谢谢？”金赫奎开起玩笑：“毕竟如果今后我们遇见，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那元硕哥会跟哥再次成为队友吗？”
“不知道，”金赫奎摇摇头：“不过如果可能，我比较希望再跟元硕一起打下去。”
“元硕哥真的很厉害。”李汭燦啧声：“以前我还在想怎么追上相赫哥，现在来说，先达到元硕哥在队内的作用才是第一步。”
“你不用这样讲，”金赫奎夹块肉到李汭燦盘子里：“你也很厉害。”
“没有，”李汭燦道：“我知道的，如果不是这次八强赛紧急替补的原因，元硕哥应该上场的。他小组淘汰赛最后一场打出的那种效果，我还做不到吧。”
“……”
金赫奎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如李汭燦所讲，EDG在八强赛启用童扬作为紧急替补之后，作为替补队员的许元硕没办法同时出现在赛场上，这是事实。不过李汭燦的表现倒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差。与此同时，金赫奎还有点惊讶于对方对于小组赛最后一场记得这么清楚。
他一直都很清楚李汭燦好强的性格，却也依旧在一次次的接触中不断更新着对对方的认识。
“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金赫奎想了想：“总会越来越好的，第一年，跟我比起来你已经做的好很多了，不管是生活，还是对待队友。”
“我那么厉害吗？”
“对，融入的比我要快很多，”金赫奎道：“所以明年……明年你也要……”
好像也不知道要怎么讲，金赫奎想了想继续道：“clearlove是很棒的队友，他一定会很好的去引导你。还有mouse,korol,iko，都要互相照顾才行……你笑什么？”
“因为我不太明白哥为什么要这样讲话啊？摆出一副什么都要交待给我的样子。”
“啊，小崽子你真的是……”
“哈哈哈哈，我说的不对吗？”李汭燦笑：“哥应该跟每个人去说，这样比较有效果，只拜托我的话很难长久下去诶。”
“汭燦啊，”金赫奎摇摇头：“我们之间有代沟。”
“我们？”李汭燦想了想：“17个月是什么人生沟壑吗？”
“……”
“错了错了哥。”李汭燦主动夹了肉放在金赫奎盘子里眼睛笑成月牙：“我开玩笑的，你放心好了，跟大家的相处什么的。”
“队伍氛围很重要的，”李汭燦接着道：“我听说过，你们去年世界赛比赛后差点吵起来的事。”
“你听谁讲的？”
“clearlove本人。”
“他讲这个给你，”金赫奎惊讶：“这个人为什么要抹黑自己的形象啊？”
“因为那天啊，”李汭燦道：“我们世界赛第一场比赛就打输了，你们上过场的几个队员都不开心。”
“那天凌晨我刚好睡不着，遇见了明凯一个人在训练室，他就跟我讲了你们去年的事，告诉我，大家的心态很重要，要互相帮忙”
“明凯那天也很不开心的，明明自己连饭也没吃几口，但他还是努力在吃饭的时候让田野，让大家开心，他那么做，很了不起。”
“……是啊，”金赫奎想到了什么，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是很了不起。”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哥。”
“谢谢我？”
“对，那天打完ROX，我都已经失去反应能力了，要不是哥提醒我，差点都忘了站起来去握手。”
“我吗？”金赫奎愣了愣：“我都忘了。”
“因为哥总是很习惯照顾我们，所以感觉不到。”
“你真的这样觉得吗？”金赫奎有些诧异李汭燦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
“对。”
“所以，”金赫奎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所以，即使发生了那天晚上那样的事情也这样觉得吗？”
“……对。”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知道。”李汭燦看着金赫奎反而有些意外的表情笑了笑：“芝加哥那天晚上，对吧。”
金赫奎得到答复，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
瞬间弥漫在两人周围的静默让李汭燦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
******
与ROX比赛结束当晚，赛场上大受打击的李汭燦等到回到酒店时已经有所调整，为即将到来的返程收拾起了行李。不过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不少东西都因为前几日换着房间睡觉而落在了田野他们的房间里。
这样的时间段，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所以李汭燦本来是打算第二天走之前再去拿回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同间房住的教练丁敏圣一直没有回来导致李汭燦觉得空荡荡的房间自己越待越觉得胸口闷得慌，再加上比赛前不敢怎么喂东西的肚子也开始咕噜作响，他便打算去田野他们房间转转，顺便找点吃的东西回来。
田野并不在，或者说，田野和金赫奎两个人都不在。
一个目标失败的李汭燦接下来跑去了临时充当训练室的房间，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要带走的东西，角落的桌子上还剩几盒饭菜，被李汭燦稍微加热之后带回房间解决燃眉之急。
吃饱喝足，反而睡意全无。
在床上又躺了半天的李汭燦最后打算下楼去走走路，散散心。
芝加哥的夜晚，对于刚刚从酒店门口走出去的李汭燦来说，没有那么冷。
几分钟之后，李汭燦唾弃着自己这个有些愚蠢的想法，打算重新回到自己温暖的房间去待着。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在酒店转角处一个很熟悉的背影。
从衣服来判断的话，应该是金赫奎。
没想到对方居然出现在这里的李汭燦本来是要过去打声招呼的。
只是等他再走几步之后，他感觉到了一丝疑惑。
金赫奎的视线方向感觉在看什么东西。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李汭燦看向金赫奎面对的地方，有一些彩灯和装饰物，是酒店的吸烟区。
想想平日里金赫奎对于烟味的反感，李汭燦突然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对方在对着空气生气的念头而逗笑了自己。
然后他看见了远处刚才还处于视线遮挡下的人。
以李汭燦的视力，这种光线下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人是谁。但如果对方是自己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田野，那另说。
可那个人是田野的话，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李汭燦顿住了继续向前的脚步，看看离自己没有多远的金赫奎，又看看离金赫奎没多远的田野，想起了他听过的一句中国俗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蝉还是黄雀，但对螳螂的行为感到不解。
金赫奎这样看着田野，是很新鲜的事情。这种情况在李汭燦的印象中从来不会出现在这两个人身上。正常来说，现在的金赫奎应该跟田野站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才比较合理。
李汭燦的头脑风暴，在灵光一闪中戛然而止。
他猜测，就像自己偶然看见金赫奎一样，金赫奎也是偶然看见了在那里的田野。没有立刻上前的原因是，金赫奎讨厌烟草的味道。
非常合理，逻辑完美。
李汭燦准备先走一步，毕竟他实在是有点冷。
没走几步，天上飘起了雨丝。李汭燦不由得往两人那边看了看，还是没怎么动。有些担心的他只得原路返回，准备叫两人尤其是体质不太强的田野赶紧回酒店，以免感冒。
然后他就被突然转身的金赫奎给吓了一跳。
视线相交，那是感官上极为漫长的几秒钟。对方饱含惊讶与躲闪的眼神，连同匆匆离去的背影都让李汭燦突然有了一种撞破别人秘密的尴尬。
后来李汭燦反复琢磨了那个场景，才终于想明白，那时候的金赫奎不是在等田野，而是因为在犹豫些什么，所以站在那里看着对方。
大概是因为比赛输掉太难过了所以不想沟通吧，李汭燦这样解释，他想起世界赛刚开始的时候金赫奎跟田野就有过类似的不太说话的状态，也算不上什么冷战，顶多就是心情不太好罢了。
如此，李汭燦也就没有再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直到他收到金赫奎要跟他见面的消息。
明明是平日里很嫌麻烦的一个人，即使恰巧也在釜山，怎么会心血来潮的想来见自己呢，李汭燦不信，但见了面，对方明显有话却不想说，他也不是会刨根问底的人，所以就算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提了。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这件事。
李汭燦有些感叹，不愧是只有金赫奎才会在意的点。
对方是很会照顾后辈的哥哥没错，但同时，因为过于在意自己的这种形象，所以连李汭燦都后知后觉感到尴尬的事情，金赫奎又怎么可能会不去在意呢。
面对这样的哥哥，李汭燦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对方减轻这莫须有的心理压力。
……
“哥要听听我怎么想吗？”
李汭燦往沉默的氛围中丢下一颗石子。
“怎么想？”金赫奎的视线重新转回来。
他已经被这个问题在心理上折磨了很久。
总是自诩照顾后辈照顾弟弟们的自己被眼前的孩子看见了那么狼狈的一幕，明明队友近在咫尺，自己却像陌生人般无动于衷，更遑论当对方做出了和自己完全相反的行为时，简直就像是走在道德审判的两端。
他很想知道李汭燦的想法，真实的想法。
“我不知道当时哥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件事，不会改变哥在我心里的评价。
“我那天其实是……其实是……我”金赫奎尝试着措辞，却不知道怎么说。
“这么艰难的话，哥可以不用跟我说这些。”李汭燦打断金赫奎：“在这种事情上，我不是求知欲那么强的人。”
“你不会觉得我……觉得我……有点自私吗？”
“怎么会，自私的人，绝对绝对不是哥这个样子的。”李汭燦不赞同：“比赛输掉的时候的很多行为其实不能代表什么的，对吧。”
“我……”
“是哥跟我说的，什么小石子，都要通通丢开，所以哥也赶紧丢开，不要再想这个了。”李汭燦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你放心，iko他啊，他根本不知道你在那里，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还在嫌弃我吓到他了。所以这件事就只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赶紧结束吧。”
“……”
金赫奎从来不知道李汭燦是这么能说又如此思虑万全的人。
诚然，他很害怕自己在李汭燦心里的形象会从此留下污点。可他更害怕，田野会知道这件事，哪怕他熟知李汭燦是个不会多话的人，却也忍不住那样去想。但是他所担忧的后者，是不能去向眼前人探寻的，那种暗含着不信任的好奇心，只能在自己心中带着忧虑偃旗息鼓。
可是对方想到了，并且如此开诚布公。
他大老远来吃的这片“生日五花肉”，也许真的是他今年得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深秋傍晚的釜山，下了大半天的雨终于停住。临街的烤肉店内，裹在炙烤香气中的闲言碎语正试图拼凑出生活的模样。
位于整个店最角落的餐桌旁坐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其中戴着眼镜的那个刚刚结束自己“慷慨激昂”的表达喝着水。另一个身着米色毛衫的则拖腮看着对面的人，嘴角露出笑意。
“谢谢你。”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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