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寺卿同他说的?
寺卿何时同梁王如此亲热了?
还是说,梁王一直派人跟踪自己……
白清湫轻掀眼皮,朝他看去,见他一副漠然的样子,不像是想怪罪她的模样。
心头盘算片刻,还是打算将事实道出,“正是,卑职近日想起蒋仪是接替沈冷之就任御史一职,恐沈冷之同党对他心生嫉妒,暗中派人刺杀蒋仪。”
说罢,她对上徐柯廉的视线,她眸中尽是探寻,屋内寂静无声,二人对峙许久。
徐柯廉正寻思她这番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白清湫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的确有可能是沈冷之同党看不惯蒋仪腌臜手段,暗中让人取其性命。
她又是否知道沈冷之背后唯一的同党是她父亲。
看着她眼里并没有局促不安的神色,他将疑虑减下去半分。
算了,希望她不是在查宋世良的案子。
徐柯廉嘴角轻微勾起,朝她笑道:“原是如此。”
她等着他的下文,结果屋内又陷入一片安静。
肚子咕咕地叫着,桌上各色山珍海味令她垂涎三尺,白清湫眼神不自主地看向摆满了食物的餐桌。
待看清盘子里盛着的食物,不由得让她眼前亮了又亮。
竟都是她最爱的菜。
脂麻辣菜、虾玉鳝辣羹、豆腐羹、宝坻银鱼、雪域松茸珍等,都是她最爱吃的菜,不过只有母亲以及贴身的侍女知道。
今日怎会这么巧,点的菜都是她喜爱的。
白清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知道当然绝不可能是梁王特意为她点的,轻声哼了下,心道:这位闲散王爷可真懂享受,让她饿着为他办事,他自己却悠闲地点了一大堆食物,也不吃,简直是暴遣天物。
这时,言虚进来了,他走到徐柯廉身边,躬身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白清湫朝他们瞥过去一眼,顿时觉得不对,复又将目光落在言虚身上。
不对,这不是言虚。
这人穿着与言虚一致,但身高较言虚高出不少,长得与言虚有九分像,但眉眼间并未有言虚那种少年的稚气,而是布满了常年生活在刀光剑影中的狠戾。
在她朝那陌生男子打量的时候,二人已谈话结束,徐柯廉听后,回了句:“明日?”
他语气间难掩冷潮,面上也表现出一副嫌弃。
他们在说什么呢?白清湫有些好奇。
“是的,所以夏将军传人过来请王爷过去商讨计策。”黑衣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大了几分,似乎是故意让白清湫听到。
而此时的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心道终于可以走了,不过,王爷似乎也要走,那这桌上好的饭菜岂不就浪费了?
要不自己先出去在旁躲着,等他们走了,再回来品鉴一番这桌饭菜,左右都是不要的,吃了也没人知道,还能省下一顿饭钱。
不出所料,下一秒,梁王起身,朝白清湫道:“本王今日有事,就不陪白姑娘用饭了。”
“王爷您慢走。”白清湫还未听清他说的话,就起身朝梁王躬身作揖。
等他回过神来后,惊讶地看向梁王,“王爷……您……您是说卑职可以用这桌上的菜?”
“怎么,不喜欢?”梁王笑着看向她。
“不……不,喜欢……当然喜欢,多谢王爷。”
应该是夏衍那边有急事,徐柯廉没再逗留,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白清湫确认梁王离开后,立刻转身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真好,她心道,昨夜刚解决了那对祖孙的事,以后他们在萧栎那儿做事,定不用再颠沛流离,老者也能安稳度过余生,自己今日又能吃得如此美味的盛宴,这简直是她今年度过的最幸福的一天了。
*
次日,天气阴沉,空中没有太阳,满是厚厚的、灰蒙蒙的乌云。
白清湫离家时,在萧栎的叮嘱下,拿起一块馕饼准备出门。
“今日是有好事发生么?怎的心情如此好?”
萧栎看着眉开眼笑的白清湫说道。
“嗯,我准备去把前日我同你说的那对爷孙带去茶馆入职。”
白清湫笑道:“日后爷孙俩想必不用再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了。”
“好,我等着你把人带过来。”
——
西街。
白清湫走在石板路上,她感觉今日西街很是奇怪,都没几个人,往常西街可谓是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也许是大家见天气不好,都不愿出门吧。
她继续往前走。
“诶?那儿怎么堵着这么多人。”
白清湫看着前方千百人头攒动,好像在围观什么节目。
她走上前去,拉住外圈一位蹙着眉,表情哀惨的中年男人,问道:“请问今日是有什么节目吗?”
那男人冷目朝她一瞥,嗤道:“哼!节目,看你细皮嫩肉的,外地来的吧。”
白清湫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轻声应是。
“想必你才到京城不久,所以不知道,前面官家打死人了!”
白清湫一惊,“哦?”
男人见她一副没见识的模样,继续说道:“近日宫里来了个越真人,听说其持有长生不老丸的药方,其中一昧药便是童男童女的尿液,这不,近日真人带人亲自提人进宫炼药。”
白清湫听得云里雾里,不懂这怎会打死人,“为圣上解忧,应是幸事,为何会死人呢?”
男人凑近些,认为自己掌握了机密般,语气间带了些对白清湫无知的嫌弃:“兄台有所不知,圣上嗜好有三,一是美色,二是艺术,三是道教,其中,圣上最爱的,便是美色,有传言称,圣上喜爱相貌清纯、未历人事的童男童女,你说,这哪家父母听了还敢将自家心肝宝贝送往火坑呀?”
“这不,一大早过去了,官兵访遍各位朝臣家中,竟连一个孩子也没寻到,他们又不敢得罪各位大臣,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现在官兵把目标放在了咱们无依无靠的穷苦百姓身上。”
“刚才官兵好像是捉到了一位乞丐的孙子,那乞丐不愿见自家孙子进宫,遭受非人待遇,便一下撞死在侍卫剑上,这下死了人,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大理寺,寺卿等人正询问事情始末。”
乞丐?
白清湫心头一紧,像是有了什么预感,连忙拨开人群,朝里面走去。
她看向人群围着的中心。
首先入目的,是一滩已快干涸的血迹,往前,蔡九等大理寺官员正围着一位正抽搐的身体。
陈砝在一旁与持剑杀人的官兵周旋。
而令她确认受害人身份的,是一只穿过围着他的人群,直直伸出来的手。
那只手瘦削至极,粗糙如树皮,指节突兀,似枯枝败叶。
遇害的,正是她今日所寻的那对爷孙。
她不自觉地走上前,看着一旁惊吓过头,晕过去的小男孩,又看着因腹部剧烈疼痛而面目狰狞的老者,心脏猛的一酸,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前方的蔡九见她来了,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但还是让出了位置。
白清湫脚步僵硬,走上前,垂首看向地上的老者。
明明几日前,他还生龙活虎地向自己一脸骄傲地诉说着自己儿子的事迹。
怎么才过了三日,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者看着前方笼下的阴影,泪眼朦胧,待识清白清湫后,用尽自身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嘴里呢喃着。
白清湫连忙蹲下,听他说话。
“官爷……我儿没罪……是吗?”
他一脸期许,像是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嗯……他是一位清官。”
问出那句话后,他见白清湫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即刻便彻底断气。
蔡九令人将尸体抬走。
他见白清湫一副丢了魂魄饿样子,以为她是被这血腥场面吓的,犹豫许久,终是开口安慰:“这老者不愿让孙子进宫,借自己死把事情闹大,现下他孙子想必不会被带进宫了。”
“他也算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白清湫闻言,嘴角浮上一抹冷嘲。
她看向前方,那越真人派来的手下还在同寺里的人争吵。
白清湫走向那小孩,欲将其先送往大理寺。
那群人见了,忙跑过来将她拦住,斥道:“站住!这孩子现已是官家的人,圣上还等着用他来炼就丹药,你把人带走了,圣上怪罪下来,不怕落得个诛连九族的下场吗?”
为首的人身着道服,言语犀利,话语间尽是威胁恐吓。
白清湫看向一旁正走过来的寺卿,以为他会看在这小孩死了亲人的份上,救他一命,像救她一样。
没想到,在她无比期盼的眼神下,陈砝只冷声道:“把人交给他们。”
闻言,白清湫眼中难掩失望。
果然,这就是陈砝,唯利是图,极致利己的一个人,她竟因为对方救过自己而对他生出期盼。
白清湫仍旧半蹲在地,将小男孩抱着,没松手。
“快把这孩子放下吧。”一道关切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是蔡九,“他们是圣上派下来的人,我们……得罪不起。”
清湫嘴角仍旧是不屑的冷笑,她看向人群中,百姓们正津津乐道、事不关己地看着这出好戏,当下发生的一切仿若跟他们毫无关系,眼中虽有同情,但无一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她跌跌撞撞站起身,朝那真人的手下看去,冷声骂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这百姓,是皇上的子民,今日你们杀了百姓,就是杀了皇上的子民,依古法,有意杀人者,罪当斩首,以命偿还血债,况不久便是天子生辰,尔等打着圣上旗号,闹出如此血债,若是来日冤魂冲撞了圣上,尔等该以何罪处置?”
清湫直起身子,立于狂风中,她孤傲的背影仿若冬日红梅,十分耀眼,十分热烈。
背后的百姓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很难想象方才那番话出自她口,于是纷纷被勾起心中那份尘封已久的良心,一人带头,大声喊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杀了人,就得偿命!”
另一位在屠宰场卖肉的壮汉也喝道:“偿命!”
这几声呵斥,犹如巨石,投向湖面,引起层层涟漪,更多的人站了出来,他们开始意识到,如若这孩子被带走,那下一个被带走的,便是自家的小孩。
“偿命!”
“偿命!”
声音如巨浪,一阵盖过一阵。
那手下一时丢了理,气得面红耳赤,上前狠狠将白清湫推倒在地。
“给我打!”
说罢,他抬手示意身旁侍卫上前,继续操着刻薄的声音道:“今日,这孩子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他看向愣着的侍卫,大声吼道:“傻愣着干嘛,孩子带不回去,今日你们都要死!”
眼见着个高膀粗的侍卫朝白清湫走去,正欲抬起粗壮的腿,朝她踢去,她瘦削的身体恐挨不住几下便会被打死,一旁的百姓看着他们连这么个为民说话的好官都敢打,不禁生出几分不平,呵斥声更大了许多。
见侍卫们开始唯唯诺诺,不敢动手。
那手下主动走向前,抬脚狠狠地朝清湫踢去。
倏尔,一道狠厉的剑刺破空气,从远处射来。
“慢着!”陈砝出言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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