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早就怀疑那个女子心怀不轨,这下倒真坐实了她的罪名。
又想到某人今日才救过人家,冷嘲道:“既然你下不了手,就由我去将此女杀了,以绝后患!”
说罢,他起身,轻掀衣袍,欲转身离去。
徐柯廉沉思许久,终开口道:“她不是皇帝的人,宋丞相被害,就是皇帝亲口下的令,也算是一手促成了这桩惨案,她绝不会虚与委蛇呆在有着灭门之仇的人身边。”
夏衍听他这么一说,虽仍旧认为那女子不是好人,但觉着徐柯廉的话是有几分道理,便住了脚,回头,凝眉瞥向他,冷声道:“你倒是相信她,到时候别人家都把你卖了你还舔着上前脸替人数钱。”
“有你这位戎马一生、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坐镇,谁敢把本王卖了。”徐柯廉讨好地说道。
他与夏衍自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习性,知他本性至善,只是常年远离京城,随舅西伐,西疆军营里又皆是任达不拘的将士,他便养成了这番桀骜不驯的脾气。
他虽说出口的话难听,但却是真心实地替人着想,就是有时候总固执己见,想是因他是将军的缘故,在战场时,必须坚定自己的用军计谋,否则下面副将与他持不同意见时,难免受人左右,自乱阵脚。
夏衍毕竟仍是少年心性,听徐柯廉说了几句好话,虽面上不显,心里头还是乐开了花,他头微仰,扬起下巴,“哼!”一声,返回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半杯茶,拿起喝下,随着茶杯举起,也遮住了他抿嘴一笑的动作。
徐柯廉见他冷静下来,重又说道:“那日朱月阁一案,白清湫是后头才到,在她之前,最有可能会知道这图纸的人便只有那两位和尚,那两人现已死,死人的嘴是张不开的。”
那……告密之人到底是谁?
夏衍也思索着,眉头微微皱起,透出一股强烈的不悦,“要我说,这龙降符怕就是一噱头,许是有心人造出的一个并不存在的物事罢了。”
有心人?
徐柯廉神色一顿,随即想是想到了什么。
这些天来,先是他去朱月阁祭拜母亲,碰巧发现龙降符,他不愿见到太子祁王针锋相对,继续残害无辜臣子,便生了毁符之心,也顺而卷入此案。
宋丞相被害后,日渐处尊居显、风光无两的御史中丞蒋仪也接连被害,这两位大臣被害,似乎都与龙降符有关,而其死后所空出的权利则全集中在皇帝手中。
皇帝才是这背后的最终受益人。
莫非这背后之人,是皇帝?
他暗暗心惊,若真是皇帝,那他是如何居于深宫中,却将这盘棋牢牢紧握?
现下御史中丞被害一案交由大理寺处理,大理寺寺卿陈砝是宋丞相门生,二人更是是同乡,宋家灭门后,此人顶着触怒天威的风险也要冒死进谏,为其伸冤,想来也不可能是他。
夏衍在一旁低声嘟哝,“我还是觉得这白清湫有问题,要么就是她身边的人有问题。”
身边人?
这倒让徐柯廉想起一人,他缓缓道:“她身边有一男子,似同她一起被录用,此人那日也在现场,且是在我命言虚将尸体拖到假山之下后,他就不知何时从前院方向走了过来。”
夏衍朝徐柯廉看了过来,“你可知那人姓名?或有何特征?”
徐柯廉默了片刻,回想那天情形,剑眉微蹙,眼神清冷,沉声道:“此人患有肺疾,名叫……。”
“蔡九。”
*
翌日
晨光初照,政宣殿外,红墙黄瓦,飞檐翘角,气势恢宏。门楼上所镶嵌的琉璃瓦片,被暖阳反射出耀目的光芒,像是宣告里头住着的人有着龙血凤髓。
殿内,檀木做梁,玉璧为灯,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龙袍加身、威严自显的天子,一阵风吹过,其终于半掀眼皮,打量着下方跪着的人,见那人懦弱的模样,复又将眼睛闭上。
此刻殿下跪着的人,正是大理寺九品录事——蔡九。
外头炎炎日正午,殿内凉风穿堂过,非但没将蔡九内心焦灼带走半分,反倒将他本就颤抖不已的身子,变得更加恐惧。
一旁的贴身太监吴公公见他跪了许久,很是可怜,于是轻声唤了双眼微阂的皇上。
“皇上,大理寺的蔡录事来了。”
皇帝终肯掀起眼皮,问到:“交代给你的事,都办成了?”
随着这句话从皇帝口中缓缓吐出,蔡九越发觉得自己所剩时日无多,他要如何给皇帝道明,那日夜里他明明花钱雇了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去取白清湫的性命,却在其快得手时,被突然埋伏在巷中的人给救了下来。
蔡九默了片刻,颤抖着声音回到:“皇上,卑职确实雇人去将此女杀害,却未曾想,有人竟埋伏在巷中,将其救下,小的所请之人,已是江湖上顶级的高手,故卑职猜测,救下那女子之人,相比拥有比那位高手还要戕强悍的武功。”
皇帝并未将其话听完,只抓住最为关键的部分,“什么,你竟让那女子跑了?”
话落,他抓住龙椅两旁的扶手的手越发紧了些,似要嵌在里面,他本就面颊苍白,双眼深陷,眼神阴鸷,此刻更是死气沉沉,两只无光的眼珠像马上就要点出来一般。
蔡九听他活完,更是头破血流地磕个不停。
吴公公在一旁不忍地别开眼,心想这也是个可怜人。
于是替蔡九开解道:“既然解救那女子的人,武功竟然比蔡大人所雇之人还要高,这女子定没那么简单。”
“想来那日皇上料事如神,知道梁王定会去禅缘寺祭拜他那死去的母亲,便让这蔡九带着绘有龙降符的图纸放在那摆满祭牌的屋内,原想让梁王发现,在顺水推舟给他安个谋反的罪名关起来,囚禁一辈子,没曾想,这本该水到渠成的事情竟让一女子给搅和了去。”
边说着,吴公公替皇上扇着扇子,时刻注意着皇上的情绪。
见皇上默默听着,他又继续道:“既然那女子身边有武功如此高超之人,那皇上,奴才认为,可否换个方法将此女杀掉?”
话毕,吴公公嘴角勾起一丝阴狠的笑。
皇帝会意,斜睨了堂下跪着的汗流浃背的蔡九,沉着声音道:“听到了?
这声音在蔡九听来便像催命符般,他忙磕头,“听到了,听到了,小的听到了。”
吴公公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一声,“呀!”继而又道:“过几日就是皇上您的生辰了,想必近日还是不要碰如此血腥之事为好呀!”
皇帝这下终于来了精神,“此话有理啊,徐、哎你叫什么来着?”
吴公公忙补充:“回皇上,他姓蔡,名九。”
皇上并不关心他姓什么,自顾自道:“啊,对,你可听见吴公公所言?照他说的做。”
蔡九有些迷茫地看向上首,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
吴公公又给他解释一通:“皇上宅心仁厚、心系万民,便赏那女子多活些时日,也算是给皇上积些功德。”
吴公公又补充道:“这些时日里,蔡大人也该好生思量出一个完全的计策才是,别又让皇上寒了心。”
说罢,忙将蔡九打发了出去,过后,下头的侍女们纷纷拿着帕子来将地上的血迹擦干。
那血迹,是方才蔡九磕破了头所留下的。
*
外头烈日高悬,阳光炽烈,白清秋在外头盯梢了半天。竟未曾看到中丞府内有任何人进出,可她却因这炎炎酷日而险些中了暑。
她为了能更好的进行下午盯梢,便折路走向街尾那家药铺。
这家药铺似是京城卖消暑药物卖的最好的一家,她见店内无人,便尝试走进去几步,还未等她见着里头店主,便有一女子孤身走到店前来买药。
“店家,请问有活血化瘀的药吗?”
说话人声音温柔乖巧,像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千金。
白清秋此时正背对着她,并未第一时间见着他的相貌,只是她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怔愣片刻,回过头来,盯着那女子看去。
屋内阴凉解暑,室外阳光刺眼,白清湫被那光线晃得眯了眯眼。
待适应刺目的光线,先是一惊,继而开始窃喜,终于给她蹲到了。
现下药铺门口站着的女子,正是中丞府千金——蒋溪。
她朝前走了几步,正想同她搭话,不巧,一直消失的店家打着哈欠,眯着眼,边薅着头发走了出来。
店家是个中年男子,见白清湫是个“男子”,便直接略过他,朝那位女子走去。
店家像是跟她很熟,笑着问道:“蒋姑娘,又来为父亲买药呀?”
那姑娘只点了点头,她一身碧水轻烟罗裳,加上她淡然秀气的五官,更显出她气质非凡。
蒋溪点了点头,说道:“嗯,父亲平日表演杂技总受伤,故而我得多买些活血化瘀的药物会去替他备着。”
店家是个身材臃肿,心宽体胖的男人,他闻言,嗟叹一声,熟练地将家里那位不孝子数落一通后,又对着姑娘进行赞许一通,这才将手里的药膏递给她。
“一共十二钱,不过你常来,给十钱就行。”店家温声说道。
蒋溪接过药后,匆匆告辞。
店家羡慕地盯着别人家女儿看,一回头,见白清湫也凑过来看,他嫌弃地将二人之间距离拉开。
“瞧瞧你一身汗,离我远点。诶,你买什么药来着?”
白清湫眼神望着那女子背影,道:“解暑药。”
店家见她脖子都快伸出二里地了,把药从药箱子里拿出,推过去,嫌弃到:“五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白清湫眼含深意,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桌上,店家顿时眼放了光,忙舔着脸上前赔笑道:“这位师爷,来,您坐下慢慢看。”
白清湫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问你几个问题,答对了,银子全归你。”
店家的手瞬间不老实起来,慢慢伸向那锭银子,白清湫眼疾手快将其按住,问到:“她为何要买如此多的活血化瘀药,又为何说她父亲是表演杂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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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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