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的灵没有神智,但他以前有,他聪明、厉害,自见到的第一面起,便保护着她。
幼时的程希受了许多苦,遇到平安后,她再没有受苦了,因为被欺负,她变得偏激,于是做过些错事,等她从偏激中挣脱出来,又因为过错变得人人避之不及。
程希是后悔的,悔恨的情绪折磨着她,将她困在这小小山村,她日复一日苟延残喘,等到老时,才慢慢平和。
“平安总说带我去外面,他说外面那么大,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但我不敢。”
程希望着沈瑜,像是透过她年轻的脸庞,看到了过去那同样年轻的自己,她说:“我不敢,我怕再做错事。”
非人的力量那么强大,拥有它的人,很容易迷失自己,程希曾经迷失过,她不敢考验她自己。
“你不怕吗?”
对于程希,沈瑜也有些猜测,但她没有太过在意,对于程希的问题,她思考了很久,才郑重给出答案:“我不怕。”
程希没有再追问她,她抓着平安的手,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这是我求来的,吃了它,灵的神智会慢慢消失,力量也会慢慢禁锢,平安说,他会永远陪着我,我不敢赌,他告诉我有一个地方可以求来这药丸,于是我跟他去了。”
平安顺从地吃下药丸,苦涩令他皱眉,但程希放松的笑容抚平了他的眉头,程希问:“你需要吗?我可以告诉你地址。”
沈瑜看得直皱眉,她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需要。”
程希笑起来,她说:“是了,你的灵没有神智。”
沈瑜没有辩驳,事实上,这也无需辩驳,她感觉难受,不止是房间里潮湿的气息,更多的来源于程希,她坐不住了,于是她站起来,走出门去。
风吹树叶哗哗地响,站在树下,沈瑜终于觉得好受一点了,她失去了兴致,本来想好的关于更多灵的谈话,也已在刚才消失无踪,她觉得这趟旅程可以结束了。
沈瑜站了一会儿,向程希告别,程希没有留她,她坐在房间里,随着大门关闭,一同融于黑暗。
下来的路更不好走,沈瑜走得艰难,等她走进村里,后背已经满是汗,先前指路的大姐在,那个阿婆也在,她向她们道谢,准备走时,地面突然开始摇晃。
“地震了吗?地震了吗?!”
沈瑜摇晃着蹲下,震动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听到了轰隆的声音,以及身边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塌、塌了!山塌了!”
“程希住的山塌了!”
沈瑜抬头,远远的小山坡,在他们的注视下,以极快的速度坍塌下去,震动停止,她跟着村里人跑过去,只看到了极大一片的泥泞地,程希、程希的房子以及长着树的山,全部消失在泥泞里。
沈瑜又闻到了潮湿的味道,只出现了很短的时间,便消失了。
*
杨村的震动奇怪地并没有波及太远,除了村里人感觉到了,村外的提起来都说没有感觉,这样非一般的情况,很快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沈瑜是最后一个见到程希的人,因为这,她也被例行询问了,问她话的人来了好几拨,问来问去,问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渐渐地也就没人来了。
天气一热,窗外的蝉鸣也跟着热闹起来,太阳照得马路发亮,人走在上头,像是走在火焰上。沈瑜打着伞,提着刚买的冰淇淋往家走,黑团团蔫哒哒地趴在她肩膀上,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鱼。
沈瑜奇怪:“你也会感觉到热吗?”
记忆就像是藏着珍宝的盒子,珍宝躲在盒子的最底下,即使你打开它,也无法轻易看见,但当你有心去寻,你就能发现了。
沈瑜小时候是个怕热的人,到夏天的时候,是她最难过的时候,那会儿空调还不普及,想要凉快,唯有扎进冰凉凉的水里,小公园的河是同龄小孩最中意的地方,宽阔的桥面与树荫挡去了炙热的太阳,他们可以痛快地在水里游荡。
这个时候,小沈瑜是只能眼巴巴看着的,沈奶奶不许她下河,对于女孩子,长辈总是管得严一些的,不仅是安全问题,也源于老一辈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
小沈瑜躲在树下借一点凉,严肃的黑团团就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盘虬的树根上,他张口念心经,意图以这样的方式帮助她平静,但很明显地效果不佳。
“我不想听心经,珩珩,我想下河玩。”
小沈瑜噘着嘴,意图朝她的好朋友撒娇,她渴望不远处水花飞扬的小河,想要痛快地跳到水里面去,但珩珩不许,因此,哪怕她躲过了奶奶的视线,也无法实现那股快要抑制不住的渴望。
念经的声音停止了,王珩思索半晌,蹦到了她肩膀上,小沈瑜感觉到了一点凉意,来自她的好朋友伸出来的小小手指,她偏头去看,那根小手指落在了她肩膀上,只一会儿的功夫,有令人舒适的凉意顺着她的肩膀蔓延开,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小小的沈瑜会说:“像是吃了最最甜也最最凉的冰淇淋!”
沈瑜停下来,太阳的热度穿透了伞,将她额头炙烤出密密的汗珠,黑团团抬头又倒下去,他的小小手指如记忆中的那样,一次次顽固地戳到沈瑜肩膀上,又一次次挫败地落下去。
他没有给大大的沈瑜带来哪怕一点点的凉意。
沈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很快,她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头顶的太阳那么大,晒得人心头发慌,但有那么一刻,沉睡在记忆中的,本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丝缕凉意,像是穿过了时间洪流,落在了沈瑜带着汗的脸上。
超市很近,走到小区门口时,热度有了轻微消减,小区里树多,成片的枝叶堆叠,织成了大大的‘伞’,太阳被阻挡,炙热的温度也被稍稍隔绝,沈瑜收了伞,隔着窗将冰淇淋递给了老杨。
“正好!刚去巡了一圈,热死我了!”
老杨剥了包装袋,将散发着凉意的冰淇淋塞进了嘴里,拿出来时,大半都快没了,他一边嚼,一边说:“有人找你,在你门口等着呢!”
沈瑜问:“您认识?”
老杨摇头,“哪能啊,是个陌生小伙子,大高个儿,瘦瘦的,长得还行,就是有点奇奇怪怪的!”
老杨不认识,那就不是她曾经的同学或者朋友了,长大后的沈瑜朋友不多,按老杨的描述,似乎也不会是她记得的哪个谁。
奇奇怪怪?
沈瑜想,能被老杨说奇怪,那得是多奇怪啊?
沈瑜住三楼,除了她的隔壁邻居,楼上楼下的邻居几乎都是早出晚归的,白天的楼梯间少有人走动,于是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走来走去,他脚步声重,很轻易就遮盖住了沈瑜上楼的声音。
沈瑜站在二楼拐角处,盯着自家门口陌生的男人看,只一会儿时间,他已经在门口转了十几个来回,他也不只是转悠,他一会儿停住低着头自言自语,一会儿又趴在她门上摸来摸去,老旧小区白色的墙壁浸了黄,像是笔画古怪的符文,他撅着屁.股伸出手指虚空描绘,脸上露出克制不住的兴奋笑容。
是很奇怪。
但不是老杨认为的那种奇怪。
沈瑜心里有了数,于是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她故意弄出声音,等那陌生男人站起来了,才走过拐角,慢慢上了楼。
“你是谁?老杨说你找我?”
沈瑜拿出钥匙开门,男人忙站去一边,他清清嗓子,一边打量沈瑜,一边笑着说:“你是沈瑜啊?我叫易翎,县里派出所的。”
沈瑜顿住,她一边转动钥匙,一边问:“之前不是来过好几次了吗?怎么又来了?”
她打开门,将易翎带去客厅坐下,客厅的空调开着,驱散了门外带进来的热意,沈瑜将冰淇淋放进冰箱,顺手倒了杯凉茶递给易翎。
易翎一边接一边道谢,他猛喝了两口,才笑着回答沈瑜之前的话:“我不是为了杨村的案子来的,我是为了你来的。”
沈瑜坐去他对面,隔着小小的茶几,直视易翎充满意味的双眼,易翎虽然瘦,但或许是公职人员独有的气场,当他大马金刀地坐着,直直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被他盯视的人,莫名地便会感知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
沈瑜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她说:“警察先生,我没有犯法。”
易翎点了点头,“我没有说你犯法,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他收了收脚,挺直的背稍稍一弯,那股强烈的压迫感便不见了,他身体朝着沈瑜的方向凑,声音也跟着压低了,似乎生怕被人听见。
“我只是想问你,你身边,是不是有非人之物?”
他往四周扫了一眼,脸上露出不自知的兴奋,不等沈瑜说话反驳或者认同,他已经一句接着一句了。
“我小时候见过,所以对于这方面很敏感,我感觉到了!”
“你房子周围气息很强!那个非人之物也一定很强!它现在在你身边吗?”
“我去杨村看过了,那个程希身边也有非人之物吧?非人之物失去了对力量的掌控,于是不受控制地崩溃了……”
“呵!你以为你说的话我们都信了?一看就很假,程希跟你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什么受远房亲戚所托啊?我去你说的那个地址看了,根本就没那人!”
“你得感谢我!虽然我没有职权,但我后台大!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控制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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