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夸张，似乎下一秒沈瑜就会被抓进去了，但沈瑜并没有被恐吓到。
“警察先生，你想知法犯法？”
她慢吞吞地喝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完美笑容，“无故登门入室，恐吓普通市民，不知道这是否违反了您身为公职人员的行为准则？”
易翎脸一垮，“不是吧？我哪有恐吓你？可别胡说八道！”
胡不胡说的先不论，但沈瑜不能再留他了，之前蔫哒哒待在她肩膀上的黑团团，一进家门瞬间满血复活，他先是在家里溜达了一圈，似乎感觉到了客厅里紧绷的气氛，他从房间里窜了出来，这会儿正趴在易翎坐着的沙发靠背上，举着手臂虎视眈眈。
沈瑜并不怀疑，如果她表现出对易翎的敌视，他那蠢蠢欲动的手臂马上就会落下去。
非人之物的攻击，能不能对人类造成伤害？
很明显是可以的，如果不能，王珩也就不会被带走了，沈瑜不确定那样的攻击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她也不能去赌。
“警察先生，我不知道您说的非人之物是个什么，当然，我也并不是很关心，如果是因为杨村的事，您的同事那里已经有记录了。”
“程女士的事确实很遗憾，没人能想到那山会塌，我也因此受了不小的惊吓。”
“还有，我去杨村，的的确确是受人之托，我不知道您去哪里找了，又为什么找不到她，那位偶然遇见的女士告诉我的的确是那个地址，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去求证，不过是因为离程女士近，便做了一回好心人罢了。”
她笑着抬手送客，“天热，我就不留您了，您慢走。”
对于沈瑜的反应，易翎也做了很多推测，但这一种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查过沈瑜，她学生时期包括工作时期，表现在外的都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所以他推测她是回春山县之后才遇见的非人之物，也是回春山县之后，她的行踪才诡异起来。
人不就是那样么，对于自己熟悉的领域游刃有余，对于神秘莫测的非人之物的世界，害怕畏惧都是正常的反应，他笃定她现在备受煎熬，于是毫不犹豫地上门来使诈来了。
但是，她不怕，甚至是面不改色了，一点都不像刚遇到非人之物的样子！
易翎毕竟还在职，他不可能使出什么过激手段，丢了工作也就算了，毕竟他又不靠这份工作养活，要是又被家里抓回去限制人身自由，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他气呼呼地站起来，直直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口了，还不甘心，转身朝沈瑜丢狠话：“你最好小心点，我会盯着你的！”
“看我抓你的小尾巴！”
嘭——
大门被狠狠带上，随后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沈瑜站起来走去窗户边，自上往下探，看着易翎走去停车场，将车开出了小区，才收回视线。
这会儿，黑团团又瘫在桌子上了，沈瑜走过去，将他捧起来放进一边垫着毛巾的竹篮里，她摸摸他的小黑脑袋，轻声说：“接下来我们宅家里吧。”
沈瑜想着，易翎一定会监视她，揣测她的一举一动，她自觉没有做什么奇怪行为，落在别人眼中也就不一定了，她并不在意他的窥探，但也不必每日处在那样的环境，等过一段时间，也许他就不会再来了。
沈瑜做好了宅家的准备，但当天晚上，就被半夜不睡的黑团团打破了。
或许是白天睡多了，也可能是他没那么虚弱了，直到十一点半，他都没有想睡的迹象，他站在沈瑜的枕头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连眼睛都没有的雾气凝聚的人，偏偏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盯视感。
沈瑜睡不着，干脆开了床头灯翻书，书只翻了一页，一直盯着她的黑团团忽然蹦起来，从床上蹦到了窗台上，等她看过去，站在窗台上的黑团团立马举起小手臂，一下一下地戳紧闭的窗户。
“你要出去？”
沈瑜过去把他抓回来，放回枕头边团起的毛巾床里，她刚收回手，他立马又跳起来，从床上蹦去了房门口。
咚、咚——
黑团团抬手敲门，越敲越急促，沈瑜担心影响邻居，忙过去打开了门，客厅里没开空调，门一开，一股热意便涌进来，沈瑜打开客厅灯，定眼一瞧，黑团团已经跑到大门口去了。
面对话都听不懂的黑团团，沈瑜一向是极具耐心的，但这会儿她也不免皱眉了，但她的眉头只皱了那么一瞬，很快就舒展开，沈瑜走去门口，将他抱了起来，放到了肩膀上。
“你要出去做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门，夏夜的晚上很安静，没有了喧闹的人声与喇叭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明显起来，这些，黑团团是不管的，他伸长了手臂，直直地往停车场指，于是沈瑜走去停车场，解开车锁坐进车里。
黑团团还在指，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沈瑜并没有犹豫很久，便顺着他的指示开向大门，她也好奇他想要做什么，并将白天才有的警惕丢到了千里之外。
沈瑜这一开，就从县里开到了县外，春山县临山，在农田与马路两边，是无穷无尽连绵的山，她把车开到路边停下，举着手电筒，跟着黑团团钻进了黝黑的山里。
这一片，沈瑜是没有来过的，应该也很少有人来，自路边到山里，都没有见到多少人行过之后的痕迹，但好在路不难走。
黑团团自下了车就一直在前面蹦着走，蹦得高高地，生怕沈瑜看不见一样，他蹦几下，又停下来看，看沈瑜跟上了，又转回脑袋接着往前蹦。
这一走，她们就走了很久，直到深入山林，沈瑜找不到来路了，黑团团才慢了下来，但他还在往前，直到翻过了一个小小的坡，他才停下。
过来过来——
黑团团站在石头上朝沈瑜招手，招完了，他又伸手往前指，示意她去看。
看什么呢？
沈瑜一边想着，一边靠了过去，手电筒的光照得有限，她走近了，才发现前面挡着一片高高的草叶，黑团团还在指，于是她伸手将草叶拨开，一边小心草叶里会有的虫蚁，一边小心地往里探。
今晚是有月亮的，弯弯的一缕，没有多少光芒，山里也有风，轻轻柔柔的，是与城市里带着热浪的风截然相反的柔，只吹那么一会儿，似乎身上携带的所有热气便吹散了。
草叶拨开，被遮挡的视线便清楚了，沈瑜看到了萤火虫，在黑黑的草叶间飞舞，没等她出声，小小的萤火虫飞起，穿过草叶，汇入了坡下星星点点的光芒里。
黑团团在叽里咕噜，说着沈瑜听不懂的话，但他语气昂扬，似乎是在邀功，沈瑜没空表扬他，她被坡下的光芒吸引了视线。
那不是成片的萤火虫，是成片发着光的花朵，陌生的花在月夜绽放，闪烁着如星子一般的光芒，寂静的山谷成了欢乐场，有小小的灵从花叶下钻出来，与萤火共舞。
恍惚间，沈瑜好像听到了乐声，陌生的乐声有着奇异的魔力，将她拖拽进奇异的世界里，她好似闻到了从未闻过的花香，但等她仔细去嗅，又什么都没有嗅到。
沈瑜关了手电筒，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团团跳到了她脑袋上，她抬手托住，跟他一起安静地看。
这场舞会并没有持续很久，随着光芒渐弱，灵重新钻回了花叶底下，萤火虫茫然地飞了一会儿，扭转方向钻进了黑黑的树林里，小小的光点闪闪烁烁，很快就不见了。
沈瑜站起来，蹲了太久，她脚都麻了，她缓了一会儿，抱着黑团团往下走，手电筒的光芒照亮眼前方寸之地，沈瑜轻轻地说：“是特地带我来的吗？谢谢你，很好看。”
她没有等来黑团团的回应，先等到了旁边窜出来的黑影，黑影激动地挥舞双手，大声说：“看吧！我就说你身边有非人之物！刚刚那是什么？可真好看啊！”
沈瑜移动手电筒，直直对准旁边的黑影，易翎衣服皱巴巴，脸也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亮得像是在发光。
“你什么时候跟来的？”
这一路很长，沈瑜想过被跟踪的可能，但她没想过她会有一点都没发现的可能。
说起这个话题，易翎就激动了，他大声斥责：“你还说！要不是你不肯承认，我哪里会半夜蹲在你家楼下！要不是怕你发现，我就不会大半夜骑着自行车跟着你跑了！”
他双腿哆哆嗦嗦，像是随时都要倒下来了，但他哆嗦了很久，都没有倒下，他双手叉腰，跟个得志的小人似的趾高气扬，“快点！老实交代！不然……哼哼！”
沈瑜无语片刻，说：“你确定要这样子，在这里说？”
易翎说：“那还是回去说。”
易翎没带手机，他说估计是落沈瑜楼下了，他在前面哆嗦着走，沈瑜就在后面给他照路，等到走出来，已经快两点了。
易翎的自行车丢在沈瑜车旁，他哼哼着去搬起来塞进沈瑜后备箱里，后备箱塞不下，他又哆嗦着让沈瑜帮忙。
等忙活完，都快两点半了，易翎钻进车里，理直气壮地指挥：“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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