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驾。”许如归快步走至人群旁,“请问你们所说的穆神医所居何处?”
那群店小二讨论得激烈,丝毫不觉有人靠近,直至许如归出声,才被吓了一跳。
她一身玄衣,又以黑纱覆面,恍若索命罗刹。
离许如归最近的店小甲被吓得险些站不住脚,只能一遍遍抚摸心口。
“原先在城东的灵药铺对面,如今在茶商许家。”店小乙最先反应过来,她看许如归脸上戴着面纱,猜想她应该也是慕名而来的外地人。
许家?
许如归疑惑,拱手道谢后便离开客栈。
脚刚踏出门槛,就听某个店小二嘟囔道。
“方才那位小姐的眉眼,与许姑娘当真有几分相像呢。”
这声音极小,但对于耳识清明的修行者来说,却是极易听到。
许姑娘?
许如归自然是听到了,可她的心思被某事占据,就未深究下去。
许如归加快脚步,飞快地往城东的某个店门走。
她疾步跑去,见店前匾额赫然刻着“容衣阁”三字,不禁鼻尖一酸,眼眶泛起雾气。
这是她兄长所提之字,这么多年竟也没换。
风卷起许如归脚边的衣摆,一片褐绿色的枯叶顺势黏上,跟着她一同被带入容衣阁内。
柜台前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戴着老花镜正在织衣。
许如归轻声唤道:“乔姨……”
乔姨是江城远近闻名的手艺人,一双巧手能刺绣织衣,独创许多针织绣法令人钦佩,制出的衣裳花样也多,无论女男老少都赞不绝口。
可她是个命苦的女人,至少从外人来看是这样的。
幼时双亲死于旱灾,婚后丈夫死于瘟疫,独自开一家衣铺将孩子拉扯大,后来儿子溺水而亡,女儿因难产而死,入赘的女婿卷走家中财产,只给她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孙女。
如今的乔姨已是花甲之年,银丝藏不进墨发,根根向外显露着她的年龄。
见此景,许如归的心头蓦地酸涩翻涌。
她记得乔姨是没有那么多白发的,也记得乔姨也没有戴老花镜的。
但这股酸涩感戛然而止,因为……
“大姨,这儿可是成衣铺?”邢孟兰从许如归身后冒出,看着那妇女问道。
中年妇女许是专心织物,又许是年龄大了听不清,总之没有理会她。
邢孟兰欲要开口再问,却被许如归拉到一旁。
“你不是该去城西吗?为何来此?”许如归蹙眉低声问。
“好不容易出宗,当然是要给自己添几件漂亮衣裳了。”邢孟兰勾唇一笑,她抽回手反问,“你呢?又为何来这门店?”
许如归抿唇不语。
她来这,是为了找乔姨。
乔姨所掌握的消息可是江城最灵通的,坊间秘闻皆经其手,人送外号“江城百晓生”。
她来找乔姨,就是为了打听江城近况,以及……
见许如归不说话,邢孟兰就再也不管她如何,转身去问乔姨。
这次乔姨终于听见了。
她抬手将滑至鼻尖的银丝镜框推回原位,眯着眼仔细去看邢孟兰,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转头向店内大喊道:“潇潇!出来接客!”
“来啦!”乔潇掀开帘从后屋出来,她面上含笑,“小姐,我们家样式与面料都是江城最好的,不知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乔潇的出现,令许如归的眸光顿滞,再难移动。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再见的场面,没想到会是这样。
但仅仅是这样也足够。
“最好的?”邢孟兰眉峰微挑,指尖抚过木案上的衣料,“江城偏僻,纵使是顶尖的丝绸,又怎能与京城的精致绸缎相提并论。”
乔潇唇角的笑意僵硬一瞬,雪白的肌肤也飞上一抹红晕,看起来不知所措。
许如归看着她,发现她还是和从前一样,遇到这种找茬的人就会脸红难言。
“够了,莫要找茬。”她移开眼,一把将邢孟兰拽至身后,又看了眼乔潇,低声道,“你明日再来买衣裳吧。”
邢孟兰瞥见她看乔潇的眼神,猜出她心中所想:“哦~原来是要与小青梅叙旧呀?看来是嫌我碍事了?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
许如归见她不依不饶,无奈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买衣裳。”邢孟兰摊手笑笑,便不再理会许如归,又去问乔潇:“这儿可有蜀锦?”
“有的,只是……”乔潇顿住,有言难说。
许如归立刻知晓其中缘由,问道:“这蜀锦是否难取?可否需要我来助你?”
从前她也常常来容衣阁帮忙,自然知道哪些面料好取不好取。
乔潇如见救命稻草,笑着冲许如归点头。
暮色盈盈,天空是夹杂着紫的灰,露出稀疏星点,覆盖着浅层薄云。
许如归随乔潇至后屋库房取蜀锦。
“别在意,她说话向来惹人不喜。”面对乔潇,许如归强压心中酸楚。
乔潇是她幼年好友,比她小三岁,自记事起就总跟在她身后,如影随形。
乔潇长相可爱讨喜,还总喜欢追在她身后叫姐姐,让年幼的她很有成就感,因此最爱与乔潇玩,也和乔姨很是亲近。
当年遭妖兽追杀而侥幸脱身的许如归,并非没想过投靠乔家,可她们也只是普通人家,怎能与妖兽抵抗。
乔潇没想到她会替邢孟兰道歉,先是愣了愣,才回答:“没、没事。”
存放面料的地方太暗,乔潇还特地点了灯交给许如归,她则搬了一把比自己还高的梯子,顺着柜格往库房深处走去。
许如归本想帮她搬梯子,但她推辞了好几次非要自己来,只好作罢。
乔潇爬上梯子去取蜀锦,许如归只在下方时不时地为她递灯与蜀锦。
好不容易取完,乔潇从梯子上下来,差点没被许如归吓出心悸。
许如归一身黑,几乎快隐匿于黑暗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乔潇看了又看,发现对方的目光总是紧锁在自己身上,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小姐你……你为何总这样看着我?”
她觉得眼前这位小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又说不上是哪熟悉。
是那双眼睛吗?
许如归抚摸着垂落的面纱,恨不得就将此摘下与乔潇相认,可江城的妖魔尚未解决,她还不能这么做。
“见你便觉得亲切,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这才忍不住多看几眼。”许如归道。
“原来如此。”乔潇心中的石头安然坠地,目光顺势移至许如归的面纱上,又好奇道,“小姐你为何一直戴面纱?”
许如归的快速思考,借着方才店小二闲谈时的话,缓声道:“几月前家中大火……”
乔潇恍然大悟,不待她说完就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提及小姐你的伤心事。”
“无碍。”许如归面纱下的嘴角无奈弯成苦笑,她曾教导乔潇做人不该撒谎,未料如今是自己要做这等人。
想来还真是讽刺。
原路返回,还未到正屋内就听见乔姨的声音,听语气好像是在回答某人的问题。
“我们江城只有一家卖茶的姓许。
“你说错了,是许如辉,那个许家大公子,他还有个妹妹叫许瑜……是光辉的辉,不是归来的归。
“你这丫头能有我清楚?你又不是江城本地的。”
许如归心中一紧。
乔姨怎会提起她家事?难不成是邢孟兰她……
许如归大步流星走去,看到邢孟兰蹲在乔姨面前倾听,上前想要再把她拉走,却听乔姨不紧不慢地说。
“那许家被们灭后,许家小女就得了怪病,年岁渐长但身形停滞,几年前幸得穆神医医治,治好了这怪病。”
“……什么?”许如归愣住,停在乔姨面前。
邢孟兰撑着脸,看起来倒有些天真纯粹:“大姨,此事当真?”
“当真当真,许家小女前几日还来我们店里做衣服呢。”乔姨神色认真,不像是在撒谎。
寒气在空中骤起,白雾如瘴气般沿着门窗弥散开来,若此时向门口看去,甚至都看不清来时的路。
许如归不由地打个冷颤,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窜起流向四肢,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冰冻住。
许家小女……不就是她吗?
邢孟兰站起身,用胳膊肘戳戳许如归,低声调侃道:“没想到千大小姐对我们也是使用化名啊,怎么,那许家小女不是你?”
话音未落,她还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许如归。
许如归毫无心思去听邢孟兰说什么,久陷震惊之中,许久才逞强扯出一抹笑,她缓声问乔姨:“你说的许家,当真是茶商许家?不是日后新迁户的?”
“当真。”乔姨年纪大了,嘴也愈发的碎,不待她细问,就自顾自地说,“那年许家惨遭妖魔攻击,好在两个小娃娃聪明,跑到城外侥幸躲过一劫,要不然那老许家就真的要绝后了哎哟……”
乔姨越说越激动,还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大腿。
许如归迅速捕捉到一点,她急忙抓住乔伊的双手,语气激动问道:“两个小娃娃?莫不是许家公子和许家小女?”
“正是!”
即便内心早有准备,但许如归仍是满脸愕然。
“……什么?”她缓缓松开抓着乔姨的手,身子轻微摇晃。
难道在江城人眼里,她们许家不应该被灭门绝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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