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归转念想到一人,正是她舅父。
莫非是舅父暗中操控,故意造出她与兄长尚存于世的假象?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这般想着,许如归身上的那股寒意渐散。
“小姐,你要的蜀锦已经取来了。”
邢孟兰来了兴致,走到乔潇面前取看衣料,翻看着就皱了眉头,“这些颜色怎的都那么素?没有更鲜艳的吗?”
“有,但都是成衣,小姐随我来看。”乔潇莲步轻移,领着邢孟兰到衣桁前,让她自行挑选喜欢的衣裳。
许如归在旁看着。
邢孟兰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很像买衣裳,她认真挑选,唇角不觉地上扬,眉眼弯弯,眼尾的笑纹如春水漾开的涟漪,整个人都透着股雀跃劲儿。
许如归叹气,转身还想继续询问乔姨,却正好看见门外的迷雾,暗叫不好。
天空已然黯下,呈现着异样的黑色,浓雾弥漫,周围店铺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形如鬼魅,无不呈现出阴森诡异之感。
而且这雾里还夹杂着妖气。
这妖气太浓,浓的有些异常
忽地刮起一阵大风,许如归觉得头顶一凉,抬头看向空中。
云雾重叠,她竟在其中看到一条长长的龙尾。
是验穴龙。
此妖兽最擅生产雾气,修魔之人可借助雾气,在雾区达到瞬移的效果。
许如归捏诀,在容衣阁处设下结界,免遭妖兽攻击。
她正要跨出门槛,赶往城东去施下阵法,就听见邢孟兰的传音。
“阵法我已替你布下,无须担心。”
许如归猛地转头,发现邢孟兰头也没转,正满心欢喜地看着手中的衣裳,问乔潇这是否能试穿。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就被引领到隔间去了。
“这位小姐,我们家的衣裳可精美了,你要不也瞧瞧?”乔潇问。
许如归摇着头,目光无意间瞥见孤零零挂在衣台上的衣裳。
她眉凝成川,不禁上前抚摸。
是类似蜀锦的料子,触感极为细腻,底色是胭脂雪,绣着金丝蕊蝶的图案,还点缀着零零散散的荼蘼花瓣。
这衣裳怎会与兄长所绘的样稿别无二致?这样稿早就在灭门时的大火中被烧了,又怎会制成衣裳放在此处?
“小姐!”乔潇见她目光在衣上流连,误以为她喜欢这件衣裳,连忙解释道,“这衣裳的花纹原是许公子独创,亲手绘制送来,特为许姑娘量身定制的,不能售卖。”
“许公子?”许如归低声喃喃。
这绘衣样稿是兄长和她之间的秘密,又怎会被他人知晓?
当真是疑点重重。
“我曾与这位许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是否还醉心花鸟呢?”许如归的余光瞥见乔潇焦急的神情,她放下手,心头忽上一计。
“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就算许公子想要醉心花鸟,恐怕也是没这个闲情了。”乔潇笑道。
“此话怎讲?”
“自从许公子接手茶商生意后,便再无余暇了。”
许如归又问:“他可是在许家灭门之后接手的?”
“并非如此,自许家惨案后,许公子一蹶不振,是其舅父在掌理家业,五年前舅父病故,这才由许公子继任。”乔潇不解许如归为何打听这些事,但还是如实告知。
即便是乔潇亲口所说,许如归也不愿相信舅父病故之事。
“这衣裳甚好,就是腰间有些大了。”邢孟兰从隔间出来,边走边说。
她穿的是绛红色的石榴裙,绣着祥云凤纹,领口还穿着莹白珍珠,腰边系着银铃,每走一步都环佩叮当。
“这衣裳果真适合小姐。”乔潇赔着笑过去,“不合身还可以改小,但需费些时日,小姐若今日付下定银,得空就可来结清余款,取新衣。”
邢孟兰未及深思,即刻答应。
许如归的思绪戛然而止,她不经意地扫一眼邢孟兰,欲要继续思考,却被门前出现的身影夺去目光。
雾气如轻纱在空中流动,朦胧间,一道纤细的身影在这氤氲中若隐若现。
“潇潇。”少女丹唇轻启,声音如清泉击石,清越灵动,“我来取衣。”
少女内穿藕色留仙裙,外穿月白云纹大袖衫,梳着垂鬟分肖髻,弯月眉朦胧,桃花眼明亮有神,当真是难得的标致样貌。
浓雾渐散,许如归看清少女的脸,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窜上后颈,仿佛被人拖入刺骨冰窖,连心跳都漏了半拍,她踉跄后退半步。
这脸分明是……
许如归被这张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乔潇瞧见来者先是一愣,脸上的笑容随即绽开,惊喜道:“瑜儿,你怎会夜深前来?”
“原是打算下午来取衣,但因小事耽搁才至此。”许瑜儿微微笑道,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许如归。
许如归呆滞地站在原地,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即便猜到这是舅父的诡计之一,但在看到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脸时,喉头不由自主地发紧,掌心也沁出冷汗些许。
这人竟然能安稳地穿过结界,要么并非妖类,要么就是传说中的六阶大妖……
邢孟兰见她这幅模样,抱臂倚柜,给她传音:“真有趣,这是你的孪生姐妹?”
许如归传音:“闭嘴。”
她两指一掐,一道仙气从指尖弹出,在许瑜儿的脚边盘桓。
“深夜不安全,取了衣裳就早些回去吧。”乔潇垂眸,小声道,“我不希望你发生危险。”
许如归恍然想起禁军统领留下的妖魔手记,其中粗略记载了妖兽出没的时辰,多为酉时三刻至子夜。而且晚上常会大雾弥天,有百姓消失……
因此乔潇才会说深夜不安全。
“兄长为我求了护身符,无须担心。”许瑜儿安慰她。
“我与好友曾学过些三脚猫功夫,若是这位姑娘不嫌,我们可以护送你离去。”邢孟兰蓦地出声。
许如归猜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紧锁的眉头一瞬就松开。这时那缕仙气也回到手中,未能探出妖气。
倘若这许瑜儿是人,为何会与她长得别无二致,又为何会与妖同时出现还能安然无恙?
就算是妖,也不会毫无妖气,恐怕是极为难缠的妖。
乔潇看一眼许瑜儿,“这……”
她与这两位客人也不过萍水相逢,岂能将好友托付给她们,若是坏人该怎么办?
许瑜儿似乎没有防备之心,嫣然笑道:“那就劳烦两位姑娘了。”
于是待许瑜儿取完衣裳,许如归与邢孟兰相视颔首,便紧跟其后。
三人身影渐渐与暮色相隐。
许宅亦坐落城东,与容衣阁相隔仅两里之遥,没多久就将许瑜儿送回许宅。
许如归站在许宅门前。
许宅与她记忆中的一样,多年来未有什么变化,朱漆大门上的铜环仍泛着冷光,旁边的石狮依旧威武。门前的樟树也还在,绿叶夹杂着些黄红之色,随风一摇一晃,好不生动。
她闭目深吸。
站在这,仿佛连周身的空气也变得熟悉。
但在这股熟悉中,蕴着诡异的气息。
妖气。
许宅的妖气过重,远超她们的想象。
对于许如归来说,却是意料之中的。
“察觉到了吧,妖气。”邢孟兰突然开口道。
许如归睁眼,冷笑一声:“若连这弥天妖气都不曾察觉,我这些年的修炼恐怕是白费了。”
邢孟兰笑了一下,没接话。
“不过我很是好奇。”许如归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声音也随之压低,“城东城西相距甚远,你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在两处布下阵法?”
稀星薄云散去,月华如练,洋洋洒洒的落在两人身上。
邢孟兰峨眉轻挑,没有理会。
许如归目光如锋,狠狠地剜她一眼:“客栈旁也有一家衣局,为何要舍近求远来到城东?”
邢孟兰依旧没说话。
“还是说,你想调查我?”许如归闭眼叹气。
邢孟兰低眉浅笑,眼尾的泪痣也随着肌肉走动向上扬着。
她道:“不错,看来你并不蠢。”
“原来买衣裳只是你的权宜之计。”许如归摸着下巴思忖。
“不。”邢孟兰一顿,“我是真的想要新衣裳。”
许如归:“……”
弦月如钩,春虫乱鸣,空气中弥漫着荼蘼花香。
“既然想调查我……”许如归抬头,目光移至写着“许宅”的匾额上,“那就与我回家调查吧。”
她早就想孤身前来许宅查看一番,但碍于敌暗我明,不敢轻举妄动。正好邢孟兰也在,她的法力资质不低,与其合作,说不定真能查出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从许宅后院翻墙而入。
刚入后院,浓厚的铁锈腥味就扑面而来,直教人作呕。
许如归皱着眉头捏住鼻,疑惑地观察周围。
白墙黛瓦的院落被月光照得发白,石径纤尘不染,树下就连落叶都不曾堆积,很是干净整洁,似是被人日日打扫过。
可这里就偏偏有股浓重的血气,还裹着腐肉的酸臭。
而且……院内一片漆黑,连半盏微弱灯火都不曾见过,不知是哪的门窗未关好,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从未有人居住于此。
许如归运用法术,将血腥味具体化成一道幽光,她与邢孟兰不约而同噤声,凭着这道幽光,往房屋的方向前行。
冷风渐起。
许如归微眯着眼,风吹起乌黑的墨发,发丝随风轻舞,为她平添桀骜不羁之气,一双凛冽眼眸藏在眉下,透露出英气几许。
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脚步,手已然搭上腰间的剑柄,厉声道:“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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