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也做不到对即将到来的惨状无动于衷。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生生饿死吗?
或许是想到了那样的惨景,元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明日我打算去附近城镇,向那些世家大族们借粮。”
元宝看向他,“他们会借吗?”
贺麟苦笑一声,“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元宝思索片刻,忽的开口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话音刚落,贺麟就毫不犹豫拒绝了。
“不行!这太危险了。”
天知道借粮时会发生什么,若元宝随他一起外出期间,被齐言知道了元宝还活着,届时又会引发很多不可预料的事。
若他自己倒无所谓,可一旦涉及元宝,他总是会不自觉变得小心谨慎。
元宝眨了眨眼,真诚发问:“那你觉得我是待在你身边危险,还是不待在你身边危险?”
贺麟:“……”
元宝见他不语,继续真诚发问:“如果你离开后,我在城中遇到危险,死掉了,你会后悔当时没在我身边吗?”
贺麟连忙伸手捂住了元宝的嘴,“不许说这种话,你永远也不会死。”
元宝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我又不是龟,还能活一万年啊。”
贺麟坚定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一定不会死。”
“那我能跟你一块儿去了吗?”
贺麟:“……”
元宝一脸无辜看着他。
四目相对,片刻后,贺麟妥协了。
如果元宝遇到危险,他却不在身边,他会后悔终生的。
“到时候你必须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元宝将手举过头顶,做出敬礼姿势。
“保证完成任务!”
贺麟见他这样,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原本这些天淤积在心里的愁苦与不安都因此冲淡了不少。
之后,元宝又陪着贺麟巡视了一遍安置流民的营地。元宝趁机打量了一圈,发现每个人基本都瘦的颧骨高凸,眼窝凹陷,胳膊瘦得只剩了皮和骨,几乎没见到一点肉。
幼童窝在妈妈怀里喊饿,妈妈却只能抱紧自己的孩子哄着他入睡,说睡着了就不饿了。
元宝以前觉得自己过得很惨,尤其是被齐言囚在院中那段时日,毫无自由,连吃饭穿衣都做不了主。
可看看这些流民,元宝才知道连一顿饱饭都吃不到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惨。
……
第二天一大早,元宝便跟着贺麟一起出发,去附近城镇借粮。
元宝知道齐言的手很长,未必伸不到西北边境。
为了保险,在脸上点了雀斑,穿上下人衣服,装扮成了贺麟的贴身下人。
“还挺好看的。”
贺麟侧过头,看向脸上带着雀斑的元宝,评价道。
元宝白了他一眼,提醒道:“将军,我现在只是你的贴身下人,你一直盯着我看,会被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
“你跟我有一腿。”
“那没说错。”
元宝:“……”
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
元宝不再理会没有敬业精神的贺麟,将目光移向远处,看着不时略过的正在赶路的流民。
一路行来,元宝看到的最多的就是流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着褴褛的衣衫,踉踉跄跄赶赴未知的远方。
这还只是西北边境!
就算没有身临其境,元宝也能想象到南方将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我们快一点吧。”元宝催促道。
早一点借到粮,便能早一点救济灾民,或许就会有一人因此获救。
贺麟点点头,一挥马鞭,驱马快速前行。其余人也纷纷挥马鞭追赶了上去。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离颐江最近的一座城镇,当地有一位很有钱的地主,家有良田财帛,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贺麟见到人表明来意,那位地主却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说着自家艰难,无粮可出,甚至还诉苦,想要贺麟救济些许。
贺麟看着地主身上的绫罗绸缎和肚子上一圈圈的肥肉,气的差点没一拳揍在那张令人恶心的脸上。
之后又去了几处城镇,情况无一例外,每家都有难处,自己不出粮,反而想从贺麟那里扣一点过来。
“砰!”
从第五处城镇出来后,贺麟一拳锤倒了一颗枯树,咬着牙低吼。
“该死!”
国家都快完了,居然还想着自家门前那一亩三分地,毫无爱国体民之心。
他真恨不得把那群恶心的家伙一个个全给砍了。
“最后一个是宴阳吗?”元宝确认道。
贺麟点头。
宴阳是一座有名富饶的城池,当地有一户人家姓陈,据说祖上与齐家通过婚,算是有通家之好。
因这一层关系,陈家在宴阳,或者说整个西北都活的很是滋润,便是当地官员见了陈家人也得陪笑脸奉承。
听说陈家有私库,粮食多到堆都堆不下,吃二十年都绰绰有余,贺麟便想前往借之。
结果刚一走到门口,就见陈家的下人正推搡着一人从门里出来,边推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什么陈家不是做慈善的,要饭去别处要之类的。
最后一用力,将人推到在地,转身回到门内,砰的一声,门便被关上了。
倒在地上的人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尘土,看着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转身,发现不远处贺麟一行人后,愣了愣,随即苦笑道。
“这位公子若是来借粮的,就请打道回府吧。陈家的粮可不是用来赈济你们这些贱民的,这是陈家管家的原话。”
贺麟打量着对面大概三四十上下,穿着打着补丁,还短了一截的衣服,看着却不像个农户,更像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阁下是?”
“在下姓段,名云风,敢问阁下是?”
贺麟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元宝,又再度看向对面拱手行礼的段云风。
“我姓元,叫元麟。”
元宝:“……”还真是张口就来呢。
段云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出于礼貌还是来了一句久仰大名。
贺麟笑而未语,片刻后,提议道:“我与段兄一见如故,不知段兄可愿随在下一同去喝杯水酒?”
段云风想了想,随即摇头婉拒道。
“元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还要赶去金光,路途遥远,实在不便耽搁。”
贺麟:“我们刚从那里过来。”
段云风:“……”
贺麟:“我想,这下,段兄肯定愿意随在下一起饮一杯水酒了吧?”
段云风默然,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就……叨扰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附近一家小酒馆,贺麟将其余人遣去远处,仅留下元宝,让他坐在了旁边。
段云风扫了元宝几眼,他知道有钱人家都喜欢养脔童,所以对此也不甚惊奇。
不多时酒菜上桌,贺麟与段云风推杯换盏几杯,又聊了几句闲天,发现彼此投缘,话匣子一下放开了,从天南海北聊到人生报复,颇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
在此期间,段云风知道了贺麟是从军之人,贺麟也知道了段云风为一方父母官。
后来又聊到借粮的话题,或许是见贺麟投缘,又或是酒喝到位了,段云风一时没忍住告知了贺麟,他来自南方,就是那个诞生了数百万流民的南方。
“段兄可否告知南方如今到底如何?”贺麟凝重问道。
段云风喝了一口酒,又长长叹了口气。
“百姓易子而食,田地沦为荒芜,村中十室九空……”
他已经不忍再说下去了。
贺麟二人却能预料到那是怎样的惨景。
“自离开南方后,我去过不少地方借粮,可惜……”段云风苦涩一笑。
“他们似乎并不明白,那些是同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
“朝廷羸弱,世家当道,灾祸横行,这个国家就快完了。”
贺麟双眉紧皱,对于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作为一名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使命,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国家就此崩塌不再。
“我会想办法的。”贺麟沉声道。
段云风却摆了摆手,“你又不是齐家长公子,那些世家不可能借粮给你的。”
“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是否可行。”
“那行,你试吧。”
反正结果是不会变的。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酒,段云风起身告辞,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影,所有的言语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走吧。”贺麟起身道。
元宝也站了起来,一路跟在贺麟身后,微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大爷,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大爷,你就可怜可怜我,赏我们一点吃的吧。”
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怀里瘦骨如柴的孩子,一只手紧紧拽住男人的裤腿,苦苦哀求道。
男人却满脸不耐,举起手里的鞭子狠狠挥了过去。
“快滚!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陈家!岂是你们这些贱民能待的地方。再不滚,我就活活打死你!”
妇人被打的皮开肉绽,却仍不愿松开自己的手。
孩子再没有东西吃就要饿死了,为了孩子能活下来,她绝不能松手。
“住手!”
眼见妇人真要被打死了,贺麟连忙冲上去一把拽住挥过去的鞭子。
元宝紧随其后,拿出手帕为妇人擦身上伤口渗出的血,想要为她包扎一下。
妇人却一把抓住元宝的手,再度苦苦哀求。
“大爷,可怜可怜我们,赏孩子一点吃的吧,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元宝连忙把怀里的糕点取出来递过去,一直窝在妇人怀里毫无动静的孩子,突然伸手,连油纸都没打开就一口咬了下去,三两下就连油纸带里面的糕点全吞下去了。
吃的太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肯吃慢点,像是生怕吃慢了东西就会被抢走。
妇人在一旁满眼慈爱的看着,仿佛看到了最幸福的事,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元宝给孩子递过去一壶水,看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气息顺畅后,才低头继续为妇女处理伤口。
“不用处理了!”贺麟的兵士突然开口说道。
在元宝不解的目光中,平静解释道:“她……已经死了。”
元宝一愣,急忙看向妇人的脸,她仍然保持刚刚灿烂笑着的模样,伸手探向鼻息,已然没了呼吸。
元宝颤抖的收回了手,一时腿软,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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