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照照铜镜，满意地颔首，道：“再戴一支香瓜簪吧。”
“是。”
秋娘从匣子里取出一支金累丝香瓜簪，缓缓插入二夫人的发间。
二夫人身穿朱红长袄，墨色撒金马面裙，腰系金线穿珍珠宫绦，乌发间簪了数十支金钗。她虽年近四十，但是个面容姝丽的美人，一双美眸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犹可窥见年轻时的风华。
“娘。”叶芙提着裙子蹬蹬跑过来，扑进二夫人怀里，“娘，你的发髻好漂亮。”
“芙姑娘好。”秋娘侧身站到一旁。
她来叶府已五日有余。
叶府人丁并不兴旺，老夫人所育两子皆离世。
其中次子叶璋备受老夫人喜爱，叶家老宅也传给了他，他的夫人便是二奶奶，但天公不作美，叶璋早逝，只留下一子一女，便是叶宏明与叶芙。
叶宏明承了父亲的光，被老夫人娇惯长大，养出一副无恶不作的纨绔模样。叶芙是遗腹子，年岁尚小，不过十一二岁，不但容貌仿了二奶奶，性子也是，颇有些骄横无礼。
叶容与同叶蓁是长子叶瑜所出。叶瑜七年前轰然离世，夫人胡氏听闻叶瑜死讯后悲痛欲绝，不久便随夫而去，留下年幼的叶容与和叶蓁相依为命。
好在叶容与天资卓越，妙龄驰誉。十几岁入翰林时，所写文章一鸣惊人，闻名于世，一朝为官，又因公正廉洁为世人称颂。府里的小厮丫鬟，无不赞其待人接物温润有礼，从不苛待下人。
叶蓁乃是叶容与一母同胞的妹妹，喜爱兰花，所住院子名为幽兰。其人端庄温慧，知书达礼，及笈不久便被选为太子妃，但因性子过于温吞，没少受嚣张跋扈的二奶奶苛责。
叶芙指着秋娘，眨巴着眼睛问：“你是谁？”
“你没见过她。”二夫人抱着叶芙，垂首亲亲她的小脸，又指指秋娘，“她名叫秋娘，是府里新来的丫鬟，梳头的一把好手。近日里娘亲的发髻都由她梳的，好看吗？”
“好看，好看！”叶芙睁大一双圆眼，直勾勾地上下打量着秋娘，“娘，我也要她给我梳头。”秋娘垂首任她打量。
二夫人笑呵呵地满口答应：“好好好……秋娘，你来给芙姐儿梳头。”
“是，二奶奶。”
梳完头，叶芙笑容满面，对着镜子瞧了又瞧，被二奶奶打趣了几句，羞红了脸，才蹬蹬跑走了。
二夫人笑嗔：“你瞧她！”
看着叶芙活泼可爱的模样，秋娘不由衷想起平儿来，那个笨丫头要还不会自己梳头可怎么办啊。
晨间阳光从东侧栅窗照进来，室内的香炉烟雾袅袅，香气扑鼻。
翠云抱着盆菊花进来，摆在花几上。粉白渐变的花朵挤着从绿叶钻出来，花盆放稳了，茂密的花枝还在乱打颤呢，惹得人心里泛出一圈圈痒痒的涟漪，总想上前去摸摸看鲜嫩的花瓣。
她理了理衣衫，满脸堆笑，冲二夫人躬身，道：“二奶奶，这花是顾管家送来的，说是开的好，花瓣层层叠叠的，漂亮着呢。”
二夫人轻轻抚上晃动的花瓣，眉眼含笑，嗔道：“瞧你们一个个的真没见识。这菊花也分品级，不过是常见的夏菊，开的艳些，也就哄哄你们这些个小丫头。”
翠云有些拘谨，手指拧成一团，道：“奶奶秀外慧中，我们做下人的哪能和奶奶比？”
秋娘收拾了首饰，将一侧小几上的麒麟香炉里积了一夜的烟灰清出来，又添了些香粉，压了花型，拿火折子重新点上了。
“得了，你也别贫了。”二夫人松开花朵，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翠云，品出些不对劲来，赏花的兴致也消了，“他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往日怎么喊都不来，今个这般殷勤，怕是有什么事吧？”
“也没什么大事，”翠云攥紧了冒汗的手，暗暗吁了一口气，“主院传话来，蓁姑娘午后回来，老夫人说让您提前在门口候着。”
二夫人哼了一声，登时拔高了音量：“呦，这是怨我委屈她孙女了。左右不过是说了几句话 ，自古以来忠言逆耳，她自己脸皮薄，心气又高，自个把自个臊得待不下去，怨不得别人。”
她一抬眼正好瞧见那盆菊花，之前瞧着还有些欣喜，眼下这盆花越看越扎眼，声嘶力竭地道：“去，扔出去，摔得稀巴烂！不要他的破东西！”就知道好事哪里轮得到她。往日里怎么求顾达那个劳什子玩意，也没他见往东院送过几盆菊花，这回原是怕她把火气发在他身上，这才想起来送一盆菊花。
翠云诶了一声，心里正因逃过一劫，暗暗酝酿出些许快意，正要把花抱起来，一旁秋娘搭话了：“我来吧。”
“诶？好。”
她对二夫人道：“摔了这盆花倒容易，但弄得一地碎渣看着也膈应人，奶奶说是不是？且由我送回去吧。”
“也是，那好，你把它抱回去。”二夫人往圈椅上一坐，思量了一下，觉得颇有些道理，但仍觉得不解气，“砸到顾达脸上，再替我狠狠啐一口这个狗东西！”
秋娘不语，抱起花盆，点头示意后出了门。一路左拐右拐，到了主院账房寻顾达。
“顾管事。”她挪了几下怀里的花盆，将花抱稳，冲顾达道，“二奶奶叫我送回来这盆花。”
“哎呦，二奶奶怎么说，不喜欢吗？怎么叫送回来了”满面红光的顾达殷切地贴过来，眼神飘移着快速把秋娘打量一通，最终定格在那盆菊花，心里纳闷二夫人居然没把这盆花砸了，竟然还全须全尾还回来了，“你先放地上吧，这花怪沉的。”
“二奶奶原本要把花砸了，被我劝下了，这么好的花打了怪可惜的。”
谈到钱顾达可精神了，摩挲着手，砸吧着嘴道：“可不，光这白瓷盆就值十两银子呢。这花可是有市无价，养护到开花废了我好大功夫呢。”
十两银子够抵平民百姓一家大半年的口粮了，对他们这些个富贵人家只是一盆普通花盆的事，秋娘心中冷笑，脸上仍是一派恭顺，道：“原是这般宝贝的菊花，是我有眼无珠，认不出这物什的可贵。不过幸好留着了，我也没白费力气搬过来。”
“哪有，劳烦姑娘跑一趟。”
“府里的下人哪有劳烦的？听翠云姐姐说蓁姐要回来了？顾管事可是很忙，我瞧管事方才一直在打算盘。”
顾达挠挠脑门子，他的额头很高，一打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光头。
“临近月底是忙些。”顾达颔首称是，心里直觉这姑娘不错，说话行事样样在理，难怪得了二夫人喜欢，若是午后有她在场些许能拦着些二夫人，“姑娘还没见过蓁姑娘吧，午后你也去门口等着吧，二奶奶要是有什么顾不全的事你在场也好照量着。”
秋娘朝他躬身，道：“好，谢过顾管事了。”
日头慢慢地移，不知不觉间到了南边，便到了午时。
今个下人们吃面，虽没什么荤腥，但好歹是羊汤煮的面条，尝着也鲜灵。早早地，下房里几个方桌都挤满了粗使丫鬟。下房窗户小，不透风，又是人挤人的时候，闷热得慌。
秋娘坐在桌案一角，用搪瓷碗盛了碗汤面，不紧不慢地吃，时不时眉头略微蹙起，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珠儿端着碗，大喇喇地从夹缝里挤进来，紧紧靠着秋娘，随手揩去额头的汗珠，拿起竹筷翻拌着面，哼着歌说道：“真好，还有肉汤喝！”
秋娘放下筷子，往外面坐了坐，问：“西玉呢？”
“她还差一点没忙完，等会过来吧。”珠儿嗦了一口面，连忙挽起要掉下去的袖子，边嚼边说，“你怎么吃的那么慢？”
身上闷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皮肉间发粘，秋娘侧着身子理珠儿远些，回：“我吃不惯羊膻味。”
“那你可没口福了。”
珠儿埋头大口地嗦面喝汤，一小碗面很快见了底。
“你帮我占着位，我去再盛一碗。”不等秋娘应答，她就跑了。
恰巧这时西玉过来了，正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找空位。
秋娘热络地冲她喊：“西玉，你过来坐吧”
西玉犹豫着想拒绝，珠儿应了声：“喏，给你的，我再盛一碗。去吧，那儿，那个角！我们在那坐的。”
西玉畏畏缩缩地走过去，站到一旁却不好意思挤进去。
“来，你坐。”秋娘起身把位置让给她。
西玉捏着碗，神色局促，往后退了小半步声音仿若蚊声：“不了，不了吧。”
秋娘摁住西玉的肩膀，略微发力，把她带过来，摁着她坐下，俯首与西玉对视，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试探道：“呵，你怕我吗？我又不是什么罗刹，吃不了你。”
西玉活像一直鹌鹑，赶紧把头缩道胸前，支支吾吾地道：“谢了”
“吃啊。”秋娘轻柔地拍拍她的背，贴在西玉耳旁道，“面条又不是鞭子怕它做甚？”
西玉惊慌中乱了阵脚，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秋娘的一双眼，冷冽的寒光在墨色的眸中闪烁。
秋娘故作单纯地问：“你怎么了？”
西玉手抖得不成样子，筷子差点掉地上，碗也差点翻了，秋娘帮她扶稳碗，笑盈盈地瞧她。
“没，没有。”
珠儿端着面回来了，不解地问：“秋娘，你怎么走了。”
西玉咬着唇，闭紧眼发抖，脸色白的像宣纸，两弯细眉则像不小心溅上去的墨痕。
走出去好远，秋娘松开汗湿的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又是单机痛苦码字的一天。昨天心态崩了，遂断更。浅浅安慰自己反正没人看，就心安理得断更了。不敢想，某一天我有了第一个点击量会激动成什么样，估计会哭吧？haha加油加油加油我要坚持下去，为了秋娘复仇成功，为了未来的小读者！（自己给自己画饼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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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兰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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