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介，你在发什么呆呢？快点接球啊！”
教练的声音夹杂着口哨声穿过操场，引得其他社员都看了过来。神山亮介这才回过神，缓缓将目光从远处的天空移下。他低头看着脚边滚落的棒球，微微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抱歉啊，教练。”
“真是的，你今天状态不对，先离开位置吧。”教练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示意亮介过来。
亮介听话地脱下了手套，整理好球帽后走到教练身边。他侧头看着场上其他训练的社员，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明朗笑容，但目光却有些飘忽。
“亮介，我知道你刚经历了那种事，状态一时恢复不过来也没什么奇怪。别勉强自己，偶尔缺席几次也没关系。”教练抱着手臂，目光扫过训练中的队员们，语气少见地放柔了些。
他看向亮介，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这个学生是社团的种子选手，高二那年的高校棒球联赛，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将雾山高中带到了地区冠军的位置。
然而，自从失踪事件后，亮介回来后总是心不在焉，整个人也变得捉摸不透。
“放心吧，下次不会了，教练。”亮介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轻松和随意。他抬眼，目光很快被不远处的桐生昴所吸引。亮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抬手向昴挥了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就在他迈步向昴走过去的瞬间，变故发生了。
“亮介！”
随着教练一声惊呼，棒球从空中直直飞来，狠狠地砸在了亮介的脸上。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伸手捂住鼻子，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衣领。
“亮介，你没事吧？”
桐生昴急忙跑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亮介。看着对方血迹斑驳的脸，眉头狠狠地皱起，语气里透着急切。
“没事没事。”亮介摆摆手，虽然鼻血仍在滴落，但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嘴角扬起一个轻快的弧度，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昴的脸。那双眼睛弯着，里面的光让昴有些不自在——太过明亮了，明亮到不合时宜。
昴一愣，急忙别开视线，强压下心里的异样感觉，朝教练喊道：“我带他去保健室！”
昴扶着亮介一路走向保健室，鼻血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他低声问：“疼吗？亮介。”
“才不疼呢。”亮介笑着回答，语气轻松得像受伤的人不是他，接着忽然开口道：“昴，谢谢你啊，总是在这种时候陪着我。”
“别说傻话了。”昴皱眉。
亮介却没有回应，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目光停在昴的侧脸上。
保健室空无一人，气氛静得连窗外的风声都显得遥远。神山亮介坐在床边，晃着腿，嘴角带着一贯的笑意。
桐生昴站在药品柜前，手指轻轻翻动着棉签和酒精瓶，背对着亮介。直到他察觉到那过于专注的目光，才侧过头看了一眼，对上亮介灿烂的笑脸。
“老师不在，就只能先简单清理一下了。”昴低声说道，拿起一瓶酒精，走向亮介。他皱着眉靠近，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整个人愣住了。
“你的脸……”
亮介脸上的擦伤，之前被球砸出的红肿、淤青，此刻全都不见了。除了干涸的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昴的瞳孔微微颤抖，手里的酒精瓶被他攥得发紧。他伸出手，像要确认什么，却又僵住不动。
“怎么了吗？昴。”亮介偏了偏头，眼里满是无辜。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到指尖的血迹时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但很快又笑了，“啊，这些血看起来好吓人吧？”
昴没有回答。他低下头，动作机械地将棉签蘸上酒精，然后靠近亮介，手却忍不住微微发抖。他将血迹擦掉，触及皮肤的棉签在光滑的表面滑过——果然，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一丝痕迹。
昴死死咬住嘴唇，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手停滞在空中，不敢再碰亮介的脸，目光匆匆一闪，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头偏向一边。
“昴。”
亮介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注视着昴，目光专注得有些可怕，直到注意到昴鼻尖的泛红。才眨了眨眼，声音带着轻笑：“又哭了吗？”
“没有。”昴猛地转身，扔掉手里的棉花，快步走向保健室角落的洗手池。他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地响起，冰凉的水冲刷着他的手，却怎么也冲不散心头的紊乱。
亮介静静地看着昴的背影，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弯起，笑容却比平时更深了些。
他一直都在注视着昴。
从很久以前开始，无论是在教室里，家中，亮介都一直盯着昴的一举一动。桐生昴长相漂亮，性格温柔，总是细心地关照着身边的一切，这种温暖让亮介忍不住接近。
他喜欢昴温柔的性格，喜欢昴在灯光下安静写作业的神情，甚至喜欢昴熟睡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无时无刻，他都在看着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昴在身边，他就能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满足感，那种填满空虚、甚至能够缓解他内心深处饥饿的满足。
然而，如果昴不在了呢？
只要离开昴，胃中那种令人作呕的空洞感就会涌现，带着饥饿铺天盖地地袭来。
亮介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血迹，忽然轻轻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昴，真好啊。”
“……你在说什么？”桐生昴的声音沙哑，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他抬手，用湿漉漉的手胡乱擦了擦脸，试图冷静下来，但手掌贴在脸上的瞬间，他感受到冰凉的水渍，仿佛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亮介突然站起身，走到昴的身边，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昴愣了一下，目光在亮介的手上停留了片刻，注意到对方手指间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纸巾的洁白衬得那些暗红色更加刺眼。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亮介站在他面前，弯下腰，故意抬头看着昴的脸。他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唇边挂着灿烂的笑容，那种笑意仿佛能渗透到骨子里，但此刻却显得过于灼人。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耳语：“昴啊，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你会一直陪在神山亮介身边的吧？”
昴的手猛然停住，他抓着纸巾的指尖隐隐发白，所有不安和恐惧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可偏偏，当他抬起头时，看到了亮介的眼睛……是亮介的眼睛啊。
他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张了张嘴，最后避开亮介的视线，点了点头。
“哇，真的太棒了！”亮介突然雀跃起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他的动作变得越发轻快，甚至想伸手拥抱昴，动作却在下一秒被昴推开了。
他皱着眉，目光落在亮介的衣服上：“你的衣服上全是血……手上也是。”
亮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衣服，愣了一瞬，随即大笑起来，声音回荡在保健室的空旷空气中。他抬起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哈哈哈，真的，看起来好恐怖，是不是？”
——————
“亮介君，今天怎么会过来？”
高桥老师放下手中的教案，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神山亮介。
“高桥老师昨天和昴聊天了吧？”亮介轻轻合上门，走了过去，动作自然地坐到办公桌对面。他将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微微倾身，语调轻快却带着点认真，“我能知道你们聊了什么吗？”
“啊……”高桥迟疑了一下，他缓缓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眼角，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也没聊什么，昴君以后决定去东京，亮介君也一样对吧？”
亮介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带着一抹弧度：“嗯，要和昴一起才行啊。”
“幼驯染真是不一样，完全离不开对方呢。”高桥老师笑了，眼神中带着几分慈爱。
亮介眨了眨眼睛，坦然地说：“是我离不开他啦。如果见不到昴的话，我会觉得好孤单。”
高桥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昴君确实是个温柔的孩子，亮介君能有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
亮介没有回应，目光顺着窗子向外望去。窗外的山被远处的云雾笼罩，静谧而压抑。
他突然问：“昴，还和老师聊了什么呢？”
高桥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他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关于那座山……不过我也只听到了一些传言，具体的，亮介君最清楚吧？毕竟是‘神山’，宗彦有告诉你一些故事吗？”
亮介低头轻笑了一声，摇着头：“父亲什么都没说。他很忙，不太聊这些。”
高桥叹了口气，神情略显疲惫。他把手放在桌面上，目光柔和：“宗彦确实是个神秘的人。再加上亮介君前段时间又失踪了，我也难免有些担心。”
亮介抬起头，笑容依旧灿烂：“老师不用担心，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然而高桥的目光没有移开，他缓缓地说：“可有些时候，看着亮介君，我总会想……”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却像是某种玩笑：“回来的，真的是亮介君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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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归来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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