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脚步愈发近了,盛府内却依旧被一种挥之不去的低气压笼罩。那袋银霜炭带来的短暂暖意,早已被更深的寒意取代。炭火终会燃尽,而因此引发的猜忌、审视与暗流,却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不去。
陛下的病情依旧没有确切消息,朝堂上的风波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几位王爷之间的角力逐渐从暗处转向明面,连带着依附他们的官员也纷纷站队,或攻讦,或自保,局势愈发混沌。盛紘如今回府,脸上连强装的镇定都难以维持,常常是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钻进书房,一待就是半夜。
王氏管家更是心力交瘁。炭火短缺的危机虽因殿下送到暮苍斋的那一袋而暂缓,却也让她清晰地看到了明兰如今在“那位”心中的分量,这分量让她既惊且忧,对待明兰的态度也愈发微妙,亲近中带着疏离,关怀里藏着忌惮。府中下人更是看人下菜碟,对暮苍斋的恭敬里,掺杂了更多小心翼翼的窥探。
林栖阁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墨兰每日请安、读书、习字,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只是那安静,像暴风雨前的海面,底下藏着汹涌的暗流。林噙霜则像是彻底认命了一般,不再四处钻营,只安心守着女儿,偶尔还会在王氏面前感叹几句“六姑娘是个有福的”,只是那语气,总让人听着有些不寒而栗。
这一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更大的雪。明兰正在房中抄录《金刚经》,小佛堂里供奉的皇后所赐沉香木散发着幽远的香气,与她腕间念珠的气息交融,试图抚平空气中那份无形的躁动。
小桃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姑娘,门房上说,外面……好像又有些不对劲。”
明兰笔尖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说是巷子口又多了几个生面孔,瞧着不像是寻常百姓,眼神都利得很。”小桃压低声音,“还有……奴婢刚才去厨房取热水,听两个婆子躲在角落里嚼舌,说……说雍王府那边,好像查抄出什么要紧的东西,牵连更广了……”
明兰握着笔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雍王府……这就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稍一触碰,便是钻心的疼。盛家前番无端被搜查,根源便在于此。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外望去。庭院寂寂,枯枝在寒风中瑟缩,看不出任何异样。可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却比前次更加清晰。
“姑娘,会不会……”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
“慌什么。”明兰打断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该来的,总会来。”
她话音刚落,前院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似乎夹杂着盛紘提高了声调的辩解和什么人冷硬的呵斥。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暮苍斋内瞬间死寂。小桃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了明兰的衣袖。
明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又来了吗?这次,又会是什么?
喧哗声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房妈妈脚步匆匆地来了,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难看。
“六姑娘,”她声音干涩,带着极力压抑的惊惶,“前头……宫里又来人了!”
明兰心头猛地一沉。
“还是……搜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
“不……不是搜查。”房妈妈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是传旨……皇后娘娘口谕,召您……即刻入宫!”
又是皇后娘娘!
坤宁殿那令人窒息的威压,那温和表面下的步步机锋,瞬间重新清晰地浮现在明兰眼前。上一次召见,是安抚,也是警告。那么这一次,在这风声鹤唳、余烬复燃的关头,又是因为什么?
小桃“啊”的一声,几乎要晕过去。
明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更衣。”她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依旧是最素净的那身浅碧色旧裙,依旧是那支素银簪子,腕上是那串从不离身的沉香念珠。
当她走出暮苍斋时,盛紘、王氏和老太太都已等在了前厅。盛紘脸色灰败,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氏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唯有老太太,依旧保持着最后的镇定,紧紧握了握她的手,目光深沉如古井。
“谨记本心。”老太太只说了这四个字。
明兰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那辆再次停靠在府门外的、代表着无上权力与未知命运的青幄马车。
府门外,那些“生面孔”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她的背上。
她一步一步,踏上马车。
车帘放下,将所有的担忧、恐惧、探究都隔绝在外。
车厢内,明兰独自坐着,闭上眼睛。
余烬复燃,风暴再临。
而这一次,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是更深重的试探?是更严厉的警告?还是……那悬于头顶的“缘法”,终于要落下了?
她不知道。
车轮滚动,再次驶向那重重宫闱。
手中的紫檀木盒(装着皇后上次赏赐的沉香木,她此次入宫特意带上),冰冷而沉重。
这一次,她能否再次全身而退?
抑或是,这场由炭火引燃的余烬,终将把她,连同整个盛家,一同卷入无法预料的滔天烈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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