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碎在雾里。
林砚看着眼前十二个"自己",他们的面容在历代服饰间变幻:明代的飞鱼服染着血,清代的马蹄袖沾着墨,最右侧那个穿西式衬衫的,颈间还挂着翡翠双鱼怀表——正是民国十三年祖宅大火那晚的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百相图》。"更夫提着灯笼走近,灯面《腊梅噙雪图》突然活过来,腊梅根须刺破灯纸扎进他手腕,"三百年一轮回,每次都是你们俩。"
徐世铮化成的光茧开始龟裂。裂缝中迸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金线——每根线都连着个"林砚"的眉心。林砚的右眼突然淌出血泪,视野中的世界裂成三百块碎片,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时代的"自己"被金针刺眼的画面。
"…陆鸣舟!"他嘶吼着扑向光茧,掌心玉锁残片割破皮肤。血渗入锁芯鸽血石的刹那,整条画皮巷的地面开始翻转,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铜阵盘——正是松雪斋地下那口棺椁的放大版。
更夫的笑声突然变成女声。他撕开人皮面具,露出新茶的脸,只是左眼嵌着枚噬魂钉:"姑姑说得对,你们果然会自投罗网。"她手中的灯笼突然爆开,腊梅根须钻进十二个"林砚"体内,"就用这三百年的轮回血,浇灌真正的花神卷吧!"
最先异变的是穿飞鱼服的"林砚"。他的锦袍下伸出梅枝,指尖化作利爪,直扑光茧而去。林砚的点绛笔自行飞起,蘸着空中飘浮的血雾画符,却只拦住三根梅枝——第四根穿透他左肩,将他钉在青铜阵盘上。
"看清楚了。"新茶踩住他握笔的手,"这些金线不是束缚,是你们自己打的死结。"她指尖挑开阵盘纹路,底下竟是用婴灵血绘制的璇玑阵,阵眼处躺着个穿红肚兜的婴儿——正是被炼成锁芯的苏少微遗孤。
徐世铮的光茧轰然炸裂。
陆鸣舟的虚影与徐世铮的实体如双生树般纠缠着升起,心口插着的十二枚噬魂钉正在融合。当最后一枚钉尾的《水仙凌波图》亮起时,整个青铜阵盘开始旋转,将十二个"林砚"绞成血雾。
"就是现在!"
陆鸣舟突然抓住林砚的手,引着他将点绛笔刺入自己左眼。剧痛中,三百世的记忆洪流般灌入——原来每世轮回,都是苏少微用金针刺破转世之眼,将"视界"封入点绛笔的过程。而真正的《十二花神卷》,从来不是画,是三百年来所有轮回者的魂魄!
新茶突然惨叫。她左眼的噬魂钉被无形之力拔出,连带扯出苏蘅的残魂:"姑姑?!"
"傻丫头。"苏蘅的虚影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襦裙上的缠枝莲纹泛着青光,"你真以为,我会任由兄长的心血被东厂糟蹋?"她广袖翻卷,将婴灵锁芯卷入袖中,"这局棋,从万历二十三年就开始下了。"
青铜阵盘突然倒转。
林砚的右眼彻底化作朱砂色,视野里所有金线都汇聚到陆鸣舟心口。他看见三百年前苏少微剖心的真相——不是为封印东厂,而是将半块玉锁融入血脉,让后世轮回者都成为活阵眼。
"动手!"陆鸣舟握住他执笔的手,点绛笔尖刺入阵盘璇玑纹。
剧痛从指尖炸到天灵。林砚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流淌的金色符咒。十二个时代的"自己"在血雾中重组,最终凝成苏少微的真容——画师双手血淋淋地按在阵盘上,对陆鸣舟(或者说对每一世的自己)轻笑:"这一笔,该你补了。"
新茶的身体突然自燃。她在青火中化为《芙蓉泣露图》,画卷裹住苏蘅残魂没入阵眼。当最后一道金线归位时,整座青铜阵盘腾空而起,化作枚巨大的玉锁悬在琉璃厂上空。
"这才是真正的惊蛰针。"陆鸣舟的声音渐渐消散。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化为光尘,翡翠双鱼戒坠地碎成齑粉,"用三百年的轮回,刺破这…"
未说完的话被雷声淹没。
林砚跪在阵盘中央,看着玉锁落下无数金针。每根针都精准刺入琉璃厂地脉,将东厂埋了三百年的噬魂钉尽数逼出。当最后一根锈钉在晨光中汽化时,他听见满城古画同时叹息。
朝阳跃上檐角时,松雪斋的门自动开了。
林砚踉跄进门,发现案头《天工画谱》翻到第七十六页,夹层里的《雪夜折梅图》完好如初。画中仕女唇上朱砂鲜艳欲滴,广袖边缘多出个军装男子的轮廓,正在梅枝后若隐若现。
窗外,穿中山装的徐世铮正与孙小姐说话。他抬头望来,眉骨上的疤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无名指上的戒痕在阳光下泛着红。
当——
军部大楼的钟敲响七下。林砚的右眼突然刺痛,视野里所有色彩褪去,唯剩那枚玉锁悬在徐世铮心口,锁芯处的鸽血石一闪,恍如故人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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