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洲太明白这一招式对卫穆来说意味着什么了,他是用尽了全部的努力才换来造化的垂怜,得以借用这磅礴的力量。
他受刑多年,并非巅峰状态,这一次强行施术,又是五箭同出,几乎耗尽修为。他本想着速战速决才这样冒险行事的。
卫穆摇摇欲坠,但不等其他人有所察觉就稳住身形,抬手擦拭掉了血液,咬紧牙关,毫无畏惧之意。
他再度拿出了他的剑。这冷冽、寒光逼人的武器,同样富有危险的美感,是卫穆倾心之物。
鹤洲失神地看着,觉得那股冷气甚至从他的鼻尖渗入,他感到一阵透彻的凉意。
“有必要吗?”那神秘人终于开口了,淡淡道,“你打不过我。”
“这位前辈,可否请教您的名号?”身后,紫衣女半跪在地上,竟是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
神秘人瞥了她一眼,却是以一种俯视蝼蚁般的高傲姿态。随着他眸光回转,林间忽然席卷起一阵狂暴异常的飓风。
摧枯拉朽的恐怖声响刹那间响彻天际,沙石飞扬,宇宙昏暗无光,此起彼伏的惊恐嘶吼声即刻便隐没于狂风之中。
一切都发生在数秒之间。
仿佛一个孩童的恶作剧,从身后来的一双滚烫小手将眼睛捂住,又嬉笑着一下子放开。
再次见到光明时,鹤洲发现,身后那几位神仙早已不见了。而神秘人,正立在他们身前不到三米的地方。
“你有什么企图?”鹤洲盯着他问。
那人却看也不看他,只对着卫穆说:“你现在损毁过重,回到锻神殿无异于自断生机。”
这番话说得含混,于是卫穆重复了一遍鹤洲的问题。
“我留你一条生路,”神秘人十分慷慨似的,手指一点鹤洲,“这人我帮你解决掉,我再送你一个阵法,让你再也不会被众神追踪。”
卫穆和鹤洲顿时目光相接,心照不宣地藏起情绪。
“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卫穆问。
神秘人语气坚定,说得简短:“道之初的秘密。”
卫穆神色如常,只是不经意般试探问道:“你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他可没听说过什么道之初,但思来想去这东西也该与冥王有关。
那人微微一笑:“我叫任峤。”
卫穆心道,他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可谁知那人竟追加了一句:“等你再见到他时,自然就知道我跟他什么关系了。”
卫穆心鼓大震。鹤洲也感到这消息仿佛一个雷敲击耳畔,什么意思,冥王没死?
根本没办法放过这个机会,卫穆立即问道:“我父亲真的没死?”
任峤却说:“你难道不清楚吗?”
言罢,他突然一挥手打向鹤洲。
卫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瞬息之间他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只见鹤洲浑身是血,被悬挂在一个阵中。
那阵是由一棵扭曲变形的参天大树所成,其中无数枝桠交错杂生,闪着荧荧绿光,将鹤洲牢牢困在阵心,枝条深深勒进他的皮肉。鹤洲的血滴溅落,与碧绿的树叶互相映衬着,场景一时极为妖邪。
“你这是什么意思?”卫穆用尽全力才忍住了没有立刻冲过去。
任峤回答:“我的诚意。”
“放开他。”卫穆想也不想,说,“不要牵扯到无辜之人。”
对方反而一笑:“你的确像你父亲。”
“不过,”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放了他,他可要抓你回锻神殿那地方了。不如我先废掉他的修为。”
“不。”卫穆面色冷淡,“道之初的秘密与他有关。”
“哦?”任峤侧头看向鹤洲。
他伸手一抓,那阵法立刻消失,而鹤洲也瞬移而来,被他紧紧抓住脖子。
鹤洲几乎要窒息,双颊变红,眼里浮出恨意,他出生至今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被那双亮得逼人的眼睛瞪着,这人却不痛不痒,平淡道:“就算他真知道秘密,又与我废掉他修为何干?留他一条舌头的事罢了。”
回应他的,是鹤洲交叉双腿,敏捷地夹住他头颅狠狠一绞的动作!
这次鹤洲不像刚才那样防备不够,毫不懈怠地使出了浑身解数。人人都说他是战神之子,那碰上谁他都该有一战之力。
握住他脖子的那只手被迫松开,鹤洲已经双手结阵,这时集千钧之力,猛地砸向任峤的颅顶。
这一击干脆利落,有如浓雾压顶,灵气全开,意在让那人头颅受损,思绪混乱。
情势骤然急转,鹤洲的手掌落到实处的同时,卫穆的剑也一下子没入了任峤的胸膛。
鹤洲撤开手,卫穆拔出剑,即使是神的血液也毫不优雅地飞溅开来!星星点点的血迹落到地面,草地上顿时开出无数小花。
剑身灌满神力,旨在完成这至为关键的一击,拔剑的那一刻卫穆的脸色已经极度苍白,踉跄了几步才撞入匆忙来拉他的鹤洲怀中。
“结阵,困住他。”卫穆哑声说。他们二人与那任峤修为参差,这一下只能暂时牵制住他。
“来不及了,”鹤洲搂住他,没有动作,幽幽道,“他修的道,是生机。”
那具深受重伤的神之躯体已经倒在地上,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就着微微倾斜的地势往下淌去,而血液流经之地,繁花似锦,绵延不绝。
卫穆费力地抬头,看到无数花朵的尽头,一棵柏树招摇变形,立时又变成了那人的模样。
“你快走。”卫穆脸色白得瘆人,但头脑却清醒了很多,“方才我言语间有些纰漏,他现在必定会怀疑你我的关系,你很难脱身。”
鹤洲目光锁在任峤身上,丝毫不曾动摇决心:“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哪也不去。非待在卫穆身边不可。
“那你这样是因为喜欢我吗?”他冷不丁听到卫穆又这么问。
“走吧。”卫穆都不等他回答,就是为了用这句话赶他走罢了,语气平静地说,“我还能用道之初牵制他。”
而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溢出了一道鲜血。他再一次抬手拭去,又侧头看向鹤洲,目光是难得的澄明温和:“我之前也有过一次这样的悲惨经历。那次你不知道,这次也不要参与了。”
鹤洲如堕冰窖。他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紧紧盯着卫穆的眼睛,嘴唇微动,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而卫穆很快收回了目光,靠自己站直了,用手轻轻往后推开鹤洲:“我这样子并不好看,你不喜欢的。别继续看了。”
鹤洲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乱了,他找不到呼吸的正常韵律,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占据了他的心灵。
是啊,卫穆现在这样子真是算不上多好看。伤痕累累,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气韵支撑着筋骨魂灵。
一旦那股气韵被折断,这个人就会永远倒下去,告别这片丰润秀丽的天地。
卫穆不知道在鹤洲心目中的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只是想,任峤心狠手辣,鹤洲要是落到他手里绝对会吃尽苦头。
主意已定,卫穆强打精神,决意独身与这危险的人周旋。
身边一阵清风掠过,安慰的心情刚刚涌上心头,卫穆就赫然发现自己的剑已被鹤洲拿走。眼前,是燕子一般轻灵的身影。
“鹤洲!”情急之下,他呼唤起他的名字。
被呼唤的人没有回头。
那剑被他使出道道残影,但鹤洲未曾学过剑术,所有招式都是大开大合,仿佛拿着一把劈天巨刀,怀着深重的恨意刀刀砍向任峤。
卫穆感到自己的血不断涌出,说不出的寒意在肺腑间凝结,让他眩晕。但目睹着鹤洲的冒险举动,他的心又仿佛被悬在火架上炙烤。他想要过去和鹤洲一起应战,刚踏出一步却眼冒金星,扶住树干方才站稳。
他喘息着,目光牢牢盯住那一方战场。视线清晰之后,却看到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
鹤洲并不落下风,但他那种打法实在是太不要命了。不管不顾,宛如泄愤,举手投足都注满灵力。
卫穆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如此愤怒的一面。
连那任峤都在匆忙应战之际觑空冲他喊道:“停下,你这样只会灵力耗尽而死!”
任峤见他全然不像之前那样还有所保留,竟是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时也有些心惊。倘若他舍了这条命不要,引爆上神之躯,即便是任峤这样的高手也有所忌惮。
然而他的惊讶更给了鹤洲无尽的勇气,那剑锐利无双,横劈竖砍,剑剑索命。
任峤倒不至于束手无策,但他另有打算,并不想下死手,如今倒有些麻烦。
思忖间,一个剑花直冲他面门而来,那剑几乎化作惊涛骇浪,翻滚的剑气气势磅礴,怒号着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不由得眉头紧蹙,这小神看上去文弱年幼,居然能有这样的爆发力。如此强悍又胆量惊人,若让他留在卫穆身边,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
任峤顾不上再犹豫,一只手臂从肩上脱落,倏忽之间便成了一面木质盾牌,挡住剑气。
剑意肃杀,剑尖与盾牌甫一接触立刻结成厚厚的冰层。任峤舍了盾牌,另一只手覆上了一层诡异的手套,那手套宛如青苔一般苍翠古朴,却处处透露着危险的意味。
他故技重施,利爪再度抓向已近身的鹤洲。
得手相当轻易,眨眼之间,鹤洲纤长优雅的脖颈就在他掌握之中。青苔湿润柔软,但一股死亡般的泥土气息也立刻涌上口鼻,足以使人窒息。
然而他又被鹤洲以方才同样的姿势牢牢锁住,愚蠢的鹤洲根本看不出青苔的威力。
等等。任峤眉心一跳,天边闪电隐现,有什么呼之欲出!
但只要再有五秒,鹤洲便会窒息而亡。
五、四——
轰隆隆!随着第一道天雷的应验,另一道被鹤洲请来的天雷正蓄势待发,它将以摧毁一切的力量君临大地,正精准无误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行进。
情势危急,任峤作势要抽身而去,不得不放开手,然而鹤洲竟然纹丝不动。
电闪雷鸣,暴风雨即将一触即发,他冒险借用了雷电的力量,修为损耗已达极致,这时还不放开势必要被天雷劈得粉身碎骨!
任峤根本不知道鹤洲为何突然发疯,抬头看向上方的人,却陡然瞧见一双红得仿佛要滴血的眼睛。
他心跳一乱,这人看着就像是神志不清似的。
事实上,鹤洲也差不多接近这个地步了。
就像长长久久地被关在一座海牢里,日日夜夜地聆听着无数次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单调乏味的情感麻痹了鹤洲的神经,这时他感到自己是一个旁观者,远远地凝望着这一切。
无论是雷电还是暴风雪的席卷,对他而言都没什么不同。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简单至极的念头,杀死这个人,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他失去回击之力,让他彻底失去威胁。
可是,是对谁的威胁?
狂风乱作,**的雨水打在脸上连成一片,那宇宙间最恐怖的雷电就要砸到身上来了!
“鹤洲,”一个声音突然在他心海中响起,“你在悲哀些什么?”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还没死。”
仿佛陷入梦魇之中的人被唤醒,日出的光芒落在鹤洲肩头,他微微一颤,发狂一般甩开任峤,回过身努力地朝卫穆那里飞去。
他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了,那是遥远的伤痛记忆不受控制地漫漶而出,让他招架不住。
彼时几乎快要死去的卫穆,阖着双眼躺在他怀里,而他无助至极,一切都历历在目。他在此后的多年里都一直存在着应激障碍。
他飞得好快好快,怕迟到一秒就会再见到浑身是血的爱人。
而属于卫穆的温度忽地渡到他身上来了,他撞进卫穆怀里,卫穆又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冷静一点。”
他紧紧地回握过去,感到从前那个任性莽撞的自己重回体内,汩汩热血在全身流动:“不准死。”
身后,天雷炸响。没有他的牵制,自然是劈了个空,任峤依旧安然无恙。
“没事。”卫穆抬手,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雨水,“我休息够了,让我来对付他,冷静一点,我没事。”
鹤洲却紧紧勒住了他的腰,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鹤洲?”卫穆低头看向趴在自己怀里的鹤洲。
那双眼也缓缓抬起来看向他了,眸光似水,看上去温情异常。
卫穆的心怦怦作响。
因为他看到,鹤洲的双肩之上蓦地生出了一对洁白得耀眼的翅膀!
那双翅膀扇动起来,带着他俩冲天而起,悠扬无比的动作就算是上古神鸟也难以想象,顷刻间就越过了**,直达碧霄。
卫穆被鹤洲抱住,两个人紧紧相拥,难分难解。
他失血过多,脸色已经像纸一般有些透明,不禁失神地问:“你什么时候长了翅膀?”
鹤洲虚弱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很低,仿佛即刻就要睡去了:“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因为你才长出来了。”
又给我嗑到了。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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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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