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间。
孟枳她醒来后,闭着眼睛没有动。
昨夜,谢陵像着了魔一般,不断覆在她的耳边,哑着嗓音一遍遍唤她“枳枳”,又反复固执地追问她“喜不喜欢”。
从她醒来,身体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夜,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尤其是腿部之间,还残留着一阵阵细微而持续的酸痛感。
她现在没力气揍人,只希望他能识趣些,快点离开。
然而一阵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后,四周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
良久,她听见他低低问:“饿了吗?”
孟枳静了几秒,半边脸陷进柔软的丝衾中:“麻烦谢大人,让人备避子汤来。”
她开口后,才发现嗓音已经干涩嘶哑得不像样子,几至不能成声。
“昨晚,我...”他似乎想解释,但顿了好一会儿,只是干干问道:“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孟枳哑着嗓音:“谢大人此次将我掳来,就是为行此事吗?”
身后的人沉默,没有作声。
孟枳便继续问:“事已成,我可否离开了,还是谢大人今后泄欲皆需我上场...”
“闭嘴。”谢陵恨声打断她。
孟枳看过去:“大人做了,还怕我说吗?”
谢陵别开头,眼眸被长长的睫羽半掩。
“将你带回来,是遵你父亲遗愿,至于昨晚...并非你所想。”
他还说呢?昨晚一夜,直到窗外透出天光,他才停下动作,从她身上爬起来。
她压下不下心中的火气,忍不住拿话刺他:“大人既喜欢这副身子,拿去用就是,我也无力反抗,我只问一句,这块肉旁人用着不错,谢大人觉...”她看着他的脸色,心脏突然跳了一拍,但还是硬生生把最后一句问出来。
“....谢大人,觉得如何?”
谢陵狭长的眸子盯着她。
对望了许久。
孟枳撑不住,先败下阵来,避过他的眼睛,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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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陵从房间出来,洗漱后,径直去了书房。
他一露面,别院中一众仆从顿时动起来。
管家李禄忙吩咐人,将饭菜送去书房,顾嬷嬷双手托着一只托盘,也朝着书房行去。
书房还连着一个小外间。几名婢女鱼贯而入,依次将手中的饭菜摆在外间的一张圆桌上。
顾嬷嬷站在一旁,待婢女们全部退出,躬身上前。
“公子,这是昨日大人与孟姑娘的衣物,浴室也仔细查验过了,没见着...没见着留红。”
她说完,始终低垂着头,一动没动。
凡是谢家的下人,没有人不知道,谢家这位三公子那是个洁癖到家的主儿,对洁净之事苛求至极,近乎到了偏执的程度,恨不能万物都不使旁人用过的。如今这头一遭开荤...就用了旁人用过的女子。
任一个男人,怕是都不能忍这种事。
屋内静谧,掉根针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顾嬷嬷的呼吸也跟着轻之又轻。
在一片安静中,前面那道挺拔清瘦的身影终于开口。
“此事不要对外宣扬。”
这种事,顾嬷嬷哪敢多嘴,连忙应声。
“备一份避子汤,她若醒着,就送过去。这瓶药膏带上,身上若哪里伤着了,小心伺候。”
顾嬷嬷半抬头,见前面案几上放着一个青色的玉瓶,恭敬上前取了。
等她退出房间,谢陵出声唤了琉璃。
琉璃应声从门外进入。
窗前洒满柔和的晨光,谢陵立于光影交错间,声音冷然:“安排人,去查一下她那个情郎。”
琉璃难得没明白意思,面露迷糊:“公子是指...?”
这时李禄进来。
“公子,王叔过来了。”
李禄抬眼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一筷子未动,忧心道:“公子,您昨个儿就没怎么用饭,可是桌上的菜不合胃口,奴才叫人重新去做一份。”
谢陵:“放着吧,先请王叔过来。”
王诚秋一大早见谢陵的人来催,以为他昨夜头疾犯得厉害,没用早饭便匆匆赶了上来。
但此时,谢陵脸上气色竟是难得的好,他缓缓放下药匣,到桌前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
“这么急让我过来做什么,这里有谁病了吗?”
谢陵垂着眸子:“王叔,这次发病...我没有头痛。”
王诚秋登时放下手中的碗筷。
谢陵年幼时,体内被下了蛊虫。自那以后,每月便会有几日头疾难忍,用尽了方法,皆无法治愈,且这些年愈发严重,发作的时长也越来越久。
自中毒之日起,到如今,漫长的十一年里,从未间断。
王诚秋心下颤动,看着谢陵。
这次发作时,很像是陷入了一场幻境里,不受自己控制,细微的感受全部被放大,情绪...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具体产生了什么样的幻觉?”王诚秋连忙问。
谢陵沉吟片刻:“周遭一切都很真实。她与我深情缱绻,共许白首,然而遵循父母之命、结为连理之后,她却陡然变心,与他人携手私奔。”
王诚秋:“后来呢?”
“后来...”谢陵滞了片刻,神色有点难堪:“我将她带回来,关进了房间......天亮后便清醒了。”
王诚秋了然了,但他还有一个问题:“她是指...?”他想了想,确认道:“可是此次同你回来的孟姑娘?”
谢陵薄唇微抿。
王诚秋好似松了口气,正色道:“公子恐怕今后都会如此了。”
谢陵侧过脸看他。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月初到的,我本想证实后再拿给你,现下看来已经证实了。”他把信件递过去:“日后应该还会产生不同的幻觉,且一次会比一次真切。”
这些年里,从未间断过对公子所中蛊毒的调查,派去的人分布大江南北,却始终没有收获。
直到月初收到这封信。
然而这十年间,已收了无数信件,最后证实后,症状都与公子的情况有所出入,不由次次让人失望。
因此,后面这两年里,他就将来的信件先都按下了。
等着遇到与公子的症状完全吻合的,再将其拿出来。以免有了希望,夜晚还要被蛊毒折磨地死去活来。
谢陵看完信件:“镜花蛊。”
王诚秋:“是。”
此蛊名为镜花蛊,是从江南武林那边探到的消息。
信中写道,曾有一人中此蛊毒,症状与公子相同,同是夜夜头疾不已,一日重过一日。
当初看到这里时,王诚秋心里已经基本确认了,只是这人后来的症状,让他非常犹疑。
这人后来在病发时,头痛竟神奇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脑子里产生了种种幻觉。更奇的是,在与心悦之人欢好后,便解了当次病发。
与公子目前的情况一般无二。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人病发的次数逐渐减少,直到后来,已经完全痊愈。
知道蛊毒最终可解,不会危及公子性命,王诚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卸了下来。
只要今后公子病发时,同孟姑娘在一处,慢慢也就治愈了。
王诚秋轻松笑道:“公子现下觉得如何?”
他上前,手指径自搭在谢陵的腕上:“脉象强健,与往昔大相径庭。”他笑笑:“只要长此以往,这蛊毒便就慢慢解了。”
然而谢陵却神色平淡:“若今后病发,我不碰她,会怎样。”
王诚秋惊疑:“这是为何...?孟姑娘的父亲,不是已将她许给你了吗?”
谢陵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王诚秋叹了口气:“你最好不要萌生此念,尽管具体后果尚不知晓,但想必不会好。那人已经作古十数年,更多信息还尚未探到,我今日便安排下去,让人加紧探查,只是...”他看着谢陵:“这蛊毒发作时,对动心动情之人的渴望更甚平时,情感浓烈,难以自持,公子怕是会...忍不住。”
镜花蛊前期发作时,只犯头疾,而遇见动心动情之人之后,便要与那人欢好。
强行抑制,恐怕会愈发严重。
室内沉寂下来。
半晌,王诚秋忍不住不解问:“公子为何心悦她。”
孟姑娘容貌品性自然都是好的,可京城里头对的是花容月貌,各有风华的姑娘,怎么偏生就对这孟姑娘动了心。
谢陵不作声,只是看着案几上的一副画像发呆。
王诚秋移步过去。
只见桌上的画像色彩浓郁,斑斓绚烂,俘获人心,尤其人物,勾勒得细腻入微,一笔一画,皆看出作画人的耐心。
其中人物画得极为细致,可以看出临摹时极为用心。
画上的少女穿着浮光跃金的衣裙,手中握着一只花钗,立于摇摇欲坠的草屋之中,身形脆弱,却脊背挺直,眼眸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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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枳是被渴醒的,喉咙里像被了塞了一个刀片,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干涩和疼痛。
不用请郎中,她也知道,她这是生病了。
连着两夜折腾,精神又一直紧绷着,身体撑不住了。
桌上放着茶壶,她准备去倒杯水喝,没想到身体一动,身下便袭来一股难忍的酸痛感。
孟枳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孟姑娘,您醒了吗?”
孟枳应了声,一位嬷嬷双手托着雕花茶盘进来,见她要起身,忙将茶盘放下,过来扶她。
孟枳喝完水,看见茶盘里的药碗,跟顾嬷嬷确认:“是避子汤吗?”
顾嬷嬷点了头,想她不愿喝,正准备着开口劝解,就见站着的少女,毫不犹豫伸手端了碗,仰头,一口气饮尽。
一滴没有剩。
她不由怔了两秒,原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才行,没想到对方这般痛痛快快喝了。
孟枳喝完,晕沉沉回到榻上。
“姑娘,身上可有哪儿不自在,老奴给您上些药,初经人事难免...”说到这,顾嬷嬷顿觉失言,连忙截住话头,赔着笑说:“姑娘昨夜累着了,身上难免留下青紫,老奴给您涂些舒缓的药膏。”
“嗯...”孟枳没力气说话,喉咙应了声,配合地掀开薄被。
她头痛欲裂,脑袋两侧的血管,一鼓一鼓地跳动着,牙齿也隐隐作痛。
谢陵昨夜,想必觉得她不是初次,动作丝毫半分收敛。
她不必想,也知此时的身上定是狼狈不堪。
孟枳仅穿了一件单衣,顾嬷嬷俯下身,解开她身上的衣裳。
榻上的少女冰肌玉骨,肌肤宛若初雪,锁骨处更是如精雕细琢的白瓷,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只是此时,洁白的身体布满了触目惊心的青紫与咬痕,就连一双小足都未能幸免。
顾嬷嬷惊愕万分,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们主子平素里清风冷月般的人,瞧着什么都入不进眼,怎么在这事儿上如此...如此急切,不知克制,如同饿狼扑食一般。
她净了手,捻出一块膏子,指尖轻触间,药膏缓缓化开。
“姑娘可别难过,男人正是喜你喜得紧,才会这样呢。”
“痛不痛...姑娘忍着些,不下力道,淤血揉不开。”
“方才李总管说,这药膏是宫里赐下来的,涂上去,肌肤不消两日就恢复如初了。”
孟枳见这个嬷嬷手上做着活,嘴上还滔滔不绝,头疼得愈发厉害。
“嬷嬷...不知道别院中可有医师,如果有,烦请嬷嬷帮我请一位来。”
她的嗓音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裹着沙砾,艰难地从喉咙里滚出来。
顾嬷嬷听了,赶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姑娘不舒服...?”她起初瞧着她脸色不对,以为是昨儿一夜未睡,累着了,没想到竟是公子将人给折腾病了。
“孟姑娘等等,老奴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没多一会儿,床榻前的帐幔放下来,有人过来给她搭脉。喝下药后,她昏昏沉沉,一直睡到傍晚。
醒来时,身上出了好些汗,嗓子没有火辣辣的感觉了。
顾嬷嬷见她醒了,忙过来:“姑娘可感觉好些了?”
孟枳点头。
“嬷嬷,这里还是在京城内吗?”
顾嬷嬷递过来一杯热水:“姑娘先喝点水润润嗓子,这里是公子在山中的别院,还在京城里头呢!”
“那从这边下山,通常需要多久?”
“一个时辰。”门外一道清冷的声音,谢陵从屋外进来:“此处下山,乘马车仅需一个时辰,但院中、门口、下山沿路皆有守卫。”
他仿佛洞悉她所有心思,孟枳看着他:“谢大人是要关我一辈子吗?”
他站在窗前,一阵风吹来,他的衣袍随风鼓动。
谢陵看她半晌:“令尊临终时,将你许配过来,你不愿留在谢府,便在此处住下。”
绕来绕去,终是绕到这个点上过不去。
孟枳疲惫道:“我父亲不会同意,让他的女儿为通房妾室,我也不会有此念,谢大人为何一定要勉强...”
“你父亲知我身份。”谢陵出声打断她。
孟枳惊讶抬头。
谢陵一字一句解释:“令尊在山中遇见我时,我满身皆是伤,他看了我身上勋国公府的玉牌,确认我不是歹人,才救我回去。”
孟枳沉默了,颓然低下头。
如果原身父亲知晓谢陵的身份,自当明白门第之别,不会有半点念头,绝不会萌生半丝不切实际的念头,拜托谢陵迎娶他的女儿,为勋国公府的正室。
余晖映衬。
绚烂的金纱填满整个窗棂。
窗前的身影矜贵挺拔,静静而立。
半晌,她听见他问:“当初让你先走...为何没走。”
孟枳一怔,想问什么时候的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草屋那回,他给了她银票,让她先离开那次。
她无论如何无法躲在窗下,看着他惨死。
逃难那一路真没什么吃的,往往找到一点可以果腹的食物,这人都是先给原身吃。
原身身体孱弱,山路异常难走,每走一段路,便要喘息着歇一会儿。
谢陵一路从未催促,原身一停下,前面的身影好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便也止住脚步,站在树下静默等着。
这般一路照拂,即使她是魂穿而来,也做不出危难时刻独自逃难的事。
不过想到这,她乍然间意识到一点什么。
她抬眼,古怪地向他看去,他难道是因为这事误会她对他...
孟枳想要解释清楚:“那个...”
“算了。”谢陵冷声打断。
他抬步离开,行到门边,他忽地停下,声音冷得像风。
“你不愿意,今后我不会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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