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像煎熬。但时间还是固执的一点一点向前爬着,迎来了我的十八岁生日。
但班上没一个人关注过我的生日,故而这一天仍然是死气沉沉的。身后的江姐一直低着头,无神地看着自己再也跑不快的双腿。
“哟!生日快乐啊!”
叶队大踏步走来,在我桌上放下一个小公仔。单手持剑,横在身前;腰间佩玉,晶莹剔透。
“定制的哦!”
他看着我玩弄着手中的公仔,脸上一副自豪的表情。
“谢谢……”
我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随即叹出一口长气。
“叶队,那玩意儿你还有吗……书上说,它最能消愁。”
叶队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一把把我拽起,拖到了走廊上,抱住我的肩膀:
“我早就想把你狠狠灌醉了……但是,不能是现在。”
“为什么?”
我压根不想挣扎,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像是要把我打醒:
“如果连你都放弃了,就没有人可以让江姐振作起来了!”
我苦笑一声,一句句讽刺着自己的无能:
“我?就凭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
“在我们眼里,你才不是什么书呆子!!”
叶队突然提高了声音,再也没有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眉毛紧皱,用上了几乎要把我捏碎的力道。
“江姐她啊,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甚至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但只有一个人,她完完全全信任,发自内心地想和他一起走下去,却没来由地害怕他越走越远。
“那个人,就是你啊,剑玉!”
我瞪大了眼睛,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他的力道渐渐松去,眼神也柔了下来:
“这才对嘛……现在的江姐,把自己关进了心中最深的一扇门,谁也不想见。但唯有你,或许可以敲开这一扇门,拉着她走出来,再来看看这个世界。”
“可是……如果……”
我嗫嚅着,心里没有一点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像那天在她病房前一样,万一敲错了门对吧?”
他一语道破我最后的担心。
“那·又·怎·样!你当然可以选择逃避,选择懦弱,选择转身离开,但这一次,没有人能代替你做出选择。你是选择眼睁睁看她沉入黑暗中,还是不管怎样都要拉她出来?”
他几乎是在质问我。
我的心里涌现出无数的她。
那个在篮球场边对着我遥遥挥手的她。
那个跳到我跟前,双手背在身后,浅笑嫣然的她。
那个安心进入梦乡的她,那个看到我窘态笑出声的她,那个托着腮歪着头认真听着我的话语的她……
这个答案,一直都很清晰。
我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喊了出来:
“我·绝·不·认·输!”
“很不错的眼神。”
他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欣慰,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
“如果那时的我,能和你一样,也许我也不会一直遗憾到现在……”
他看向远方,像是在缅怀一段无法忘怀的回忆。
“叶队……你……”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转过身,笑容在阳光下越发灿烂:“老黄历罢了,聊他作甚。”
又一次,居高临下地揉着我的头发:
“不管你想干什么,放手去干。记得吗,你只管出手,后续的篮板球都交给我。当了三年班长,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我好像又回到那个压哨绝杀的下午,他高高扬起一只手,短发在风中全都倒向一边。
阳光勾勒出他的背影,高大、温暖,令人安心。
回到教室,我看到桌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信封,整整齐齐地摆在一堆练习册的最上方。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生日快乐。”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江姐的字迹。
我往后瞥了一眼,她仍是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
哪怕自己再难受,也不忘记给我送上祝福吗……
我的心一阵绞痛。
江姐,江姐……
我在心里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
尽管在叶队面前夸下海口,可我又该怎么做呢?
我轻轻抖开信封,一张照片掉了出来,照片上是两个满脸稚气的孩子,手拉着手,背后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在火红的晚霞中绽出一地金黄。
我总觉得似曾相识,那两个笑得烂漫的孩子,一个像她,另一个,似乎就是小时候的我。
难道说……
不仅仅是像……!
那些朦胧的画面,和眼前的照片影影绰绰地重合在一起。记忆不啻一道惊雷,冲破时间深处那道顽固的壁障,重重地击打在我的胸口。
猛回头,想问个清楚。
却见身后空空荡荡的座位。江姐不知干什么去了。
……算了。我深吸一口气。
这种时候,也许打扰她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艰难地熬到放学,我急匆匆地冲回家,跨过地上醉成一摊泥的叔叔,直奔我的卧室。
曾经,有一个抽屉,我喜欢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塞到里面去,觉得这样有些东西就永远不会丢失。
然而,自从家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故后,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经的美好生活,被命运的大手无情地捏成粉碎。
那一天,我将所有和以前相关的物品全都丢进了这个抽屉,然后上了锁,发誓此生再也不会打开它。
就像在我心中,筑起的那道高高的、难以逾越的城墙一样。自己过不去,回忆也过不来。
这样,自己就不会再想起那些时光了,因为这样的我不配。
于是,我决绝地扔下那些回忆,背对着城墙,在生活的路上渐行渐远。
用埋头的学习忘掉一切,直到终于看不到那堵墙,直到所有的回忆都隐没在时光的迷雾深处。
直到今天。
沿着时光的曲折一路小跑,回到了这道城墙面前,却又迟疑不决。
半蹲下来,紧紧捂住胸口。
我知道,只要我一打开抽屉,那些记忆都会纷涌而来。那些一直被挡在时间深处的绝望,又会像重获自由的恶兽冲出牢笼,像冰冷的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但我也知道,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中,有着我和江姐的联系,有着敲开她心扉的关键。
深吸一口气,我拉开了抽屉,任由回忆的潮水把我花了几年筑起的城墙冲塌。
最顶上的一张是我与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我还很小,三个人却都笑得灿烂。
伸出颤抖的手,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倒下,拨开那张曾经见证幸福的老照片。
第二张,是我和父母在海边奔跑的情景。
第三张,是在山巅的日出,那张照片上,出现了她的身影。
我不停地一张接一张的翻下去,忍着胸口剧烈的刺痛。她的身影越来越多,到最后每张照片都有她灿烂的笑容。
翻到最后,是她送我的那一张照片,一模一样,静静地躺在抽屉的最底层,任灰尘淹没。
在相片旁,摆满了白色的小卡片,密密麻麻地写的都是同一个单词:“affectionate”。
字迹歪歪扭扭,却格外倔强,固执地爬满了所有的卡片。
最后,是一本连封面都破损的日记。我捧起它,抖落尘土,翻开那段尘封许久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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