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染在那一刻仿佛幻听,不敢相信霜刀寒剑般冰冷的话语出自这个他一直敬重的人。
“杀一人救一条命,您支持我学医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老人对他如此抗拒的反应有些意外,辩驳道:“白棘不是好人,付崇可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的命在你一念之间。”
在这一刻,廖染才确定刚刚那些不是父亲的玩笑话。
“不行,白棘残害他人,自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由我们判定他的生死。”
“他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现在蛊虫处于休眠状态,这是千载良机,监狱困不住这个人,到时他随意改变容貌交换身份,仍会活得好好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脱法律的制裁,也不必为自己做过的事赎罪,难道你想看着付崇白白牺牲吗,而且他不会放过你和我。”
“爸。”廖染眸光一凛:“他为什么不会放过你?”
余光掠过老人粗粝的手腕,曲张的血管外环绕一块金色名表。
那是他和母亲结婚时交换佩戴的信物,表盘玻璃上有被硬物轻微磨损痕迹,这个圆形直径大小很难不让人起疑。
“他弟弟的死和你有关,是不是!”
事到如今廖启世也不打算隐瞒,企图用亲情拉拢。
“白棘在嵬尔山失踪,他弟弟不分青红皂白来科学院大闹,我让付崇把人送出去,谁又能预料那孩子想不开跑到天台上以死相逼,虽然人不是我推下去,但我确实也有部分责任。即便真相如此,白棘那个人不会认同,他已经偏执成狂。”
老人的解释,廖染心中存疑。
“不管怎样,这场手术绝不能发生,我会通知警方把人带走。”
廖染毫无防备,就在他表明态度转身的刹那,脖颈刺痛。
冰凉的药液顺着血管流进他的体内。
廖染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肌肉酸软倒地。
廖启世横臂揽腰把人扶住,手掌将他的眼皮合上。
“来人!”
沈英吉推门而入,见状还以为是廖染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关切地接过:“我送他回房休息。”
“不,把阿染送到下面。”
“什么?那是底牢,阴暗潮湿,长廊里还流窜着咱们培育放养的那些蛇虫鼠蚁。”这样严苛生存环境他怎么能受得了,沈英吉不忍。
“按我说的话去做。”老人背过身:“两天后,提取母虫的手术完成,立刻接他出来。”
铁锈和药水的味道混合,眼皮像是灌了铅,廖染费力睁开,一个朦胧的身影忙碌地清扫消毒。
“咳咳……”
廖染的咳嗽声,吸引了沈英吉的注意。
他上前将人扶稳,靠坐在坚硬的床板。
廖染试着握拳,力气尚未完全恢复,这是被注射强效肌肉松弛剂产生的常见症状。
“你跟随我父亲到底在做什么?”
“人体器官复制和再生,这方面研究对医学界来说将会是一项壮举。”
廖染浅笑,眼睛清冽得像一汪月牙泉。
“说得好听,也包括器官买卖,这么大的一个实验基地,设备,人力,没有庞大的收益又怎么能维持?”
涉及灰色地带的运营模式被戳破,沈英吉显得无措,他马上找到一个借口顺便说服自己。
“廖伯父作为科学界泰斗级人物,他所思所想不是我们这些小辈浅显眼界能揣测,我相信,金钱和名利不是最终目的,他是在为推动整个行业发展,为社会进步而努力。”
廖染摇头,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为了所谓崇高的梦想,连自己性命都可以不要。
可敬也可悲。
止不住颤抖,廖染抱紧手臂。
“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沈英吉答应得干脆。
“这里环境差我住不惯,我有一条常用毛毯,忘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劳烦你帮忙取回。”
“师弟,我劝你不要再想什么主意制止我们要做的事。况且,那个人渣也不值得你费心思。”沈英吉皱眉,警局这个地点太过敏感:“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想让我帮你做的吗?”
“我想吃玫瑰饼。”
他舔了一下唇,目光潺潺期待闪烁。
廖染表面上冷峻,行事一丝不苟,实则是温室花朵,没经历过风雨挫折的矜贵小少爷。
无时无刻高标准的生活讲究和偶尔的小任性也是他独特魅力,让人无法抗拒。
油饼还有玫瑰馅的,沈英吉没吃过,可以预想大概和廖染身上一样,香气沁人。
他提着粉红色花瓣包装盒,回到研究基地。
迎面碰到走向休息室的廖启世,礼貌点头打了招呼。
老人经过身侧,忽然停驻,搭上他的肩膀。
“这东西是你的晚餐?”
沈英吉摇头:“不是,是给廖染准备的。”
“是你自己想买还是他让你去买的?”
沈英吉想不通这两者有什么区别,说明缘由:“他说想吃玫瑰饼,在同西最出名的就是这家花小姐。”
老人听罢心一沉:“糟糕,你肯定已经暴露了。”
就在沈英吉愣神片刻,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监控室发来语音:“有大批车辆正向老宅靠近,十分钟后抵达。”
“听我指令,开启一键防护系统,切断大型设施电源,组织科研人员撤离到封闭安全室。”
廖启世皱眉目光聚焦在精美蝴蝶结包装上。
沈英吉指尖僵硬:“那这东西我怎么处理。”
一句话便能化被动为主动,廖染心机果然不是一般的深。
廖启世淡定地整理领带:
“既然我儿子想吃,就拿给他。”
廖染在市内预留了几处报警信息,途径方式各不相同,购买鲜花饼便是其中之一。
以秦久的办案能力,追踪到这栋老宅不是问题,鉴证人员通过地表金属检测便能发现秘密基地。
接触不到月光,廖染通过自己心跳频率,估算时间,现在多半已经救出了白棘。
父亲可能会因此身败名裂,这件事情牵连的人远远不止于此。
但他不后悔。
底牢内四面墙壁附着钢板,空气潮湿,显然模拟热带雨林环境,唯一的灯光也被切断,囚室静得能听到各类生物蠕动的声音。
放在床头柜上的玫瑰饼,已经爬满了微小飞虫。
时间流逝,浑浑噩噩的廖染开始察觉事情有变。
一条胳膊从门下十五厘米见方的暗格伸进来,投放食物,雪白工作服煞是明显。
“现在是什么时间?”
“警察没有来过吗?”
面对廖染的询问,那人一言不发,远去的脚步声回荡在崎岖的走廊内,余音消逝。
黑暗和孤独考验人的意志,廖染尽量保持清醒,他的作息时间已经彻底混乱,不确定性才是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突然圆形闸门启动,一束光随之照射弥漫开来。
空气中粉尘飞扬,宛如黎明前的雾霭,那人身披晨曦,轮廓朦胧。
“你是?”
廖染抬起手臂遮挡,勉强从指尖缝隙看清熟悉的脸。
“我是来接你出去的。”
付崇像是骑士般出现,优雅地向着瑟缩在床头,抱紧自己膝盖的廖染抛出绅士手。
这是他此刻仅有的依靠,廖染紧握这支救命稻草。
付崇动作轻柔地把人牵起,另一只手贴心地揽住他的后腰。他能感觉到廖染对自己的依赖,此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別害怕,我在。”
这一刻,底牢内顶棚灯光亮起。
辉光映照在廖染一双水润泛红的琉璃瞳孔中,像是不经人事的精灵,懵懂中带着一丝楚楚可怜。
付崇的心受到猛烈一击,悸动着情绪翻涌,他微微侧头想去品尝散发着诱人香气,水晶般的软糯双唇。
在阴影覆盖在脸颊上时,廖染本能地把人推开。
“你!”
男人气息萦绕的一瞬间,难以掩饰的侵略性,他脑海中想到了白棘。
廖染气得呼吸急促,鼻尖泛红。
付崇向后踉跄了半步,失落中带着深深的歉疚:“对不起,阿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急忙上前解释。
廖染退后半步,拉开距离。
“你不是付崇。”
“是我。”男人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上面挂着一条手工绳结吊坠。
独创的反手编法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廖染这才主动靠近一步,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男人一只眼睛上还包裹着纱布,血迹残留。
“疼吗?”
付崇摇了摇头:“还能再见到你,无论要我付出什么都值得。”
先前从父亲口中得知,他已经病入膏肓,眼下却中气十足。
廖染手指僵硬:“发生什么事?”
付崇没有犹豫,像是提前准备标准答案:“警察追查到这里,你父亲交出了白棘,所以他们没有发现老宅地下的实验室。你放心,事情都已经圆满结束。”
“以后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没有人能妨碍我们。”
廖染任由付崇牵起手,缱绻地放在心口。
根据临床经验,伤口感染病情恶化,理当高热不退,即便出现转机,也不会像这般冰冷刺骨。
他现在的体温和尸体无异。
“撒谎,你们剖出了白棘的心脏,将母虫移植到你的身体。”廖染甩开手,目光直视,等待一个真相。
付崇嘴角上扬,神采奕奕中带着一丝邪气。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举起手臂,理着纱布的末端,一圈圈地绕开。
最后用力一扯,将长条棉纱紧紧握在手中。
先前的血窟窿,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肉皮,黑色蛊虫浮在表面。
“我得到了他体内的母虫,同时还有操纵蛊的能力,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话音落,雾气消散,付崇睁开完好无损的眼睛,带着阴森的笑意。
“白棘已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