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惊恐地后退,然而君见生跟疯了一样,动作迅疾,他没能躲开,被君见生掐住脖子,呼吸被扼制,他褶皱的皮肤也似要脱落般枯死着失去血色,他拼命地挣扎,用力捶打君见生,奈何力量差距太大,慢慢地,他挣扎的力气变小,气息越来越微弱。
“呜呜呜……放开!你放开!”小孩哭喊着捶打着君见生,让他放开自己的爷爷。
“反击呀!反击!你在演什么?玩完了!没了!已经没了!好玩吗?反击呀!”君见生狰狞地看着奄奄一息的老人,看着他的生息渐渐微弱,看着他即将被自己掐死,一切都是那么正常,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
蓦地,他停止了动作,是被迫停止的。
过往的一切经历带给他的良善以及正常人的观念在此刻化为无形巨手,强迫他停住了动作。
如果他是普通人呢?如果真的只是巧合,自己就要把眼前的人掐死吗?
杀了他!把他杀了!我管他是不是巧合!谁都不能骗我!
君见生眼红如泣血,手背上青筋绷起,骨节咔嚓作响,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抗衡这巨手,被迫地松开了掐着那老人的手。
“……呼……呼呼……”老人一时没有缓过来,摔倒在地,呼哧呼哧地大喘气,瞳孔涣散。
小孩哭嚎着扑到老人身边,仇恨地瞪视着君见生,君见生眼神空洞,周围的一切他都不能感知,像是被套了一层罩子,他的目光径直穿透眼前的场景,看向门外。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眼前看到的是真实吗?长出来的腿是真实吗?我存活着,这份生命的延续是真实吗?
君见生怀疑整个世界。
夜幕闭合,蒙了尘世,金色光芒从暗色的缝隙中钻出,碎成一块块带着血的残片,洋洋洒洒像是落了满天金色的花,天亮了。
君见生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天一夜,门外窸窸窣窣地不时有细小的动静和小孩的哭闹声,那爷孙俩没走,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所有的积蓄,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们也不愿意放弃这遮风挡雨的房屋。
老人受此劫难,本想离开,转身看着身旁稚嫩的小孙子,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坐在房檐下,摸了摸小孙子的脸,“是爷爷不好,爷爷身边有我们小孙孙了,还乱好心,救了这个恶人,招来祸患,不哭了,不哭了,都是爷爷的错。”
小孩哭喊得累了,嗓子都哑了,哼哼两声将脸埋在爷爷的怀里,在两人的拥抱间,幸存着一点温暖,驱散了凛冽的寒意。
老人看着怀里小孩,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拍,悲从心来,“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这样烂好心......”
倏地,他的话止住,他惊恐地看着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生命即将逝去的威胁再次逼迫而来,老人手抖了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爷爷,痛。”小孩挣扎了一下,老人不仅没松手,更加用力地抱紧怀里的孩子,惊惧地僵直着身体。
君见生站在他们身侧,影子笼罩了他们,他背着光,神色晦暗,语气平稳如常,幽幽地问:“你是真的吗?”
小孩挣扎的动作在听到君见生的声音后没了下文,老人无措地摇头,怕不作答再惹怒了这个邪物,抖着声音颤颤巍巍的回答,“什么真的假的,我是大荒山的。”
“......”
君见生转身,迎面有光洒了满身,很冷,没有温度的光。
很可笑,还是没能下手,此刻,明明知道不能放过眼前任何不对之处,在刚刚经历了一场人生顶峰的落幕后,从高处摔得体无完肤,在这样荒谬的场景中,他依然没有选择动手。
没有疯,还没有疯,为什么不疯?这一切还不能让这理智绷断吗!
他直直地看向太阳,眼睛被照得发黑,仿佛有黑影扭动纠缠在眼前,勾画出一副群魔乱舞的场景。
师傅笑着冲他招手,慈爱的面孔又变成剥了皮的猴子模样,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血肉,师弟师妹们虚假的面上为他的痛苦哭泣,手上毫不犹豫地为他的痛苦再添把火。
嗤笑嘲弄他的那些人,大把大把地用道德用礼教来灌溉他,照着好人的标准让他在这世道生长,成功的只留下他一个格格不入的壳子。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君见生迅速旋身后退,眼睛短暂调整后恢复清明,老人拉着小孩想要偷偷离开,已经极力压低声音,还是被君见生发觉,吓得浑身发冷,僵在原地。
君见生眼睛被太阳照射得通红,酸涩得几乎要掉下泪来,他看着老头跟小孩,没有任何不对,也不是趁他松懈要动手的架势,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正常得如同他过往十七年的人生一般正常。
他转身往屋里走,径直霸占了这可怜的人的家。
这疯子眼瞧着是不走,没有办法,再待下去说不定还有危险,老人简单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与吃食就要离开,大包小包挑着扁担,小孩跟在身旁,走出没二里地,绊了一跤,摔断了一条腿,没了办法,两人又颤颤巍巍地赶了回来。
“爷爷,呜呜呜,爷爷......”小孩压抑着哭声,去倒了些水,在爷爷的指导下找了对应的草药拿回来,看着爷爷吃下肚子,挂着泪痕的脸上满是坚毅,抬手擦擦泪,找出干粮安静地吃着补充体力。
眼前多了一只手,他吓得手一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把自己的干粮掰走了大半。
“......”他气得咬牙,小小年纪经历了这一番变故已经知道了要隐忍,汪着两泡泪要掉不掉地瘪着嘴没发出声音。
君见生吃了人家的干粮,听着小孩肚子咕噜噜的响声,脚步不动,眼睛盯着他看,把他无能为力的挣扎和怨恨看在眼里,站在小孩面前把东西吃完才慢吞吞走开,回去躺着休息。
行走的真实感让一切更加如梦似幻,君见生看着破洞的屋顶,腿还在疼,伤虽然离奇的好了,疼痛依旧在折磨着他。
消停不了了,君见生想,除非这件事情有个了解,否则是不能消停的。
忘絮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找过来只是时间问题,总会对上的,躲是躲不掉,他也不想躲。
这疼,这伤,不仅是身体上的,疗愈了便不疼了,这些伤烙印在更深的地方。
君见生坐起身,撩起破烂的衣袍,意志稍微放松一些,腿就开始发抖,抖动越来越快,似抽搐般痉挛,他用力的捶打,真实的疼痛驱散了心理上的怀疑,等颤抖缓过来,他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破窗外小孩梦中咬牙呓语,“杀......杀......”
愤怒是最容易传递的,仇恨是最容易点燃的,如果这个孩子是人,那么此刻在他心中,我就是仇恨的对象。
他会怎么来报复我呢?
我要不要趁现在去把他杀了?
轻微的声音传来,间隔着一段时间,很有规律,是轻轻的拍打声,孩子的咕哝消失了,在爷爷的怀抱里安然地睡去。
君见生愣愣地睁着眼睛,一夜不曾动弹一下,翻身都未曾。
伤筋动骨没那么容易好,老人收拾行李住在门廊,所幸天还不算太过寒冷,即便是阴沉着雨,找些杂草铺在地上熬一熬就过去了,他抱着小孩,“熬一熬,熬一熬就过去了。”
“爷爷。”小孩很好骗,一听就信了,“真的?好!”
轰隆一声闷响,风卷起满地沙尘带着雨滴拍了过来。
小孩的笑还在脸上,泪已经出来了。
他太小了,虽然能够相信爷爷的话,但是还是会害怕,“这个过去快点过去吧,呜呜呜……”
这动静君见生听得一清二楚,会是假的吗?演给我看的吗?这几天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如果是忘絮,他到底要干什么?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假的,都是假的,不能放松,不能相信,又会像上一次一样,绝对不能像上次那样被骗,绝对不能相信。
滴答,滴答......
雨滴顺着房屋的破洞落下,在地上积出一个小水洼。
阴冷的风团集着雨水,吹来泥土的腥气。
君见生从屋里出来,看向门廊,老人防备地抱着孩子往后缩,他往后退,空空落落的身后多了一只手,拍在他肩上。
老人转过头,一张白净的脸,温和地笑着,但因为凑得近,显得格外恐怖,“你!你是谁!”
“师兄,我先找到你的。”崔原开心地看着君见生,五指并拢,掐住了老人的脖子,老人呼吸困难,几乎要晕厥过去,单侧还能动弹的腿无力地蹬着,小孩冲过去扑打,无力地嘶吼,“啊啊啊!”
崔原轻轻挥了一下手,小孩飞出门廊,摔落在雨中,倒在地上不动了,小小的身影在雨幕中,宛如死后多年枯骨腐朽化成的坟包。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崔原无措地看着君见生,像幼时那样依赖着君见生。
“......”
“师兄,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不帮我吗?你以前不这样的,师兄。”崔原哀怨地抱怨,言语中带着亲近。
君见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鼻尖是雨水的潮气。
一道雷电短暂地劈开天幕,明灭的光影闪烁在他侧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