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哥儿,五郎他……”
“爹,我知道钟五重情重义,人品好,也有本事,他救了月儿我真心感激,也会尽我所能回报这份恩情。
“但是终身大事,不是有恩情在就行的,我想让月儿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婿,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我说的那个孩子也只是我的想法,总归还是要看月儿愿不愿意。”
他看江留青欲言又止的样子,干脆道:“你说的钟五,正是因为那天他也在,我才不愿意让月儿嫁到钟家去。
“那天他跟着他们进了院子,前后发生的事情他都清楚,眼前他们有意求娶,自然不会轻贱月儿,可咱们又不能守着他们过日子,时日久了,他们若是听了风言风语看轻了月儿,或者因此随意揣测月儿的清白,你我又能如何……”
江旭抬头,见江衔月站在灶房门口,便不再说下去。
江衔月却走到了枇杷树下,“爹,哥,那天我就在家里,就在这枇杷树上,是娘告诉我……”
她仰着头,泪珠使她的目光涣散开,她像是在看江旭,又像是在看枇杷树,还像是在看曾经立在树上的自己和钟五。
似乎此刻她才明白,那并不是梦,是真实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爹,哥,我愿意,我愿意嫁到钟家去,愿意嫁给他。”
江旭呆住,久违的无能为力的感觉又回到他身上,他此刻才明白,流放三千里的惩罚对瘪三儿和刘氏来说,太轻了。
江衔月已经擦干了眼泪,“爹,哥,即便没有这回事,钟大哥也是很好的人,他不会轻贱我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自有决断,绝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江旭揉了揉她的头,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
儿女都同意了,江留青心里却并不好受。
瘪三儿和刘氏固然狠毒,可让儿女置身险境,差点遭遇不测的人却正是他这个父亲。
他背过身去,不让儿女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
江衔月走上前去,递了张帕子过去。
“爹,娘说她不怪你,她心里都知道,知道你从来都只想着她,念着她,从来没有背叛她,没有背叛这个家。她离开,只是因为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说你是她见过的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她一直都记得……”
程氏生得好,她一个弱女子逃灾避难本就艰险,一路上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难,直到遇上纯善的江留青,才有了庇佑之所。
江留青的父母最初并不满意这个来历不明的儿媳妇儿,也是江留青这个儿子兼丈夫从中斡旋调和,才让他们接受了她。
人就是这样,有某一种特性必然有另一种特性相伴而生。懦弱的人未必善良,但善良的人往往心软。除非这个世界没有恶意,否则谁都要经历些苦难和坎坷。
江留青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哽咽道:“真,真的?你娘真这么说?”
“真的,我老是梦见她,是她告诉我的。她还说,你们种枇杷树的时候,她在树根底下埋了根线……”
江衔月已经彻底相信了,她娘就是仙女。
江留青抹了抹眼泪,有些委屈,“她只是跟你说不怪我,实际上心里还是怪我的,要不她怎么只进去你的梦,却从来不进我的梦?”
其实也是进的,只是梦里阿苑只是温柔地冲他笑,他以为那是记忆,是他们回不去的曾经,没想到阿苑是真的在看着他们,也在护佑着一双儿女。
江衔月嘀咕,“是你不去看她的。”
江留青抖抖唇,就要往山上去。
他哪是不想去啊,他是没脸去,怕阿苑还生他的气,怕再气着了她,怕她不得安生。每次去都是偷偷地,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江旭就是有再多烦闷忧愁,也被他爹和他妹妹这说一出是一出的样子给逗没了。
他拦住江留青,“爹,这会儿全是露水,吃完朝食咱们一起去。”
——
儿女这里有了准儿,江留青心里这一桩事儿放下,也敢出门了,再遇上钟老金的时候,他也有话说了。
钟老金得了准信儿,和陆氏商量着请媒人提亲,家里人自然也知道了。
周氏刚接了妹妹过来,听屋里热热闹闹的,再看徐氏投过来的嘲讽的眼神,心中暗恼。
陆氏看了她一眼,交代道:“你妹子是客,我这边腾不开手,你就好好照顾着。”
周氏这个妹妹倒是精明得很,知道这个不成了,也不说要走,每天就围着钟六打转。
钟六年纪小,不耐烦都表现在脸上,而且他对于自家五哥要娶白石桥那位一下子能掏出一吊钱的有钱小娘子这事新奇得很,恨不得整天逮着钟五了解内情,就更加厌烦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周小青了。
周家妹妹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她想起家里给她说的那些亲事,不是人长得好家境不好,就是家境好人长得不好。竟没一个像钟家兄弟这样,人长得好,家境也过得去的。
于是她更加耐心,对于钟六的坏脾气和不耐烦全当不见,更加殷勤起来。
陆氏却越发不喜欢她了,私下里交代周氏,“你妹妹年纪不小了,咱家小子多,女孩儿少,只怕住得久了对她名声不好。”
被婆婆说到脸上,任是周氏脸皮厚,也觉得没面子,她也气自家妹妹不争气,太上赶着,不给她长脸,只能蔫蔫地应了,转头就送了妹子家去。
——
江家这边,江衔月带江旭去看当初她收起来的那些东西。
“看什么,还神神秘秘的。”
江旭虽是这样说,还是顺着江衔月的意,往西厢南房去。
东西都是分开放的,程氏的东西放一堆,江旭的东西放一堆。
江旭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的几柄小木剑。
那是他小时候江留青亲自给他刻的,从几岁到十几岁,每年一个,随着他年龄变化,每一把剑的长短大小样式也都不同,他爱不释手,常拿出去跟人炫耀。
也是从他那一代人起,小木剑逐渐成了江家坳男孩子心目中最时兴的玩具。
小木剑底下是一摞衣裳,都是他曾穿过的旧衣,如今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
旁边是一沓纸,应该是他练过的大字和写过的文章。
“月儿,你……”
“这都是你以前用过的东西,回头你都放好,等我有了小侄儿,就给他看看。虽然咱们的境况越来越好,以后给小辈儿用的有更好的,但这些到底是不一样的。
“还有这些,是娘的遗物,她生前用过的,一针一线、一丝一缕,除了随葬的那些,都在这里了。”
一共两口大箱子,两个小匣子。箱子江衔月原来也没打开看过,现在拿了钥匙一一打开,两人看着满满两箱子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和丝帛锦绢,相对无言。
江旭看着呆呆的江衔月,不由笑了。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娘虽然没跟我们说过家乡在哪,但我读了些杂书,发现她的很多生活习惯跟蜀中那边很像。所以我离家之后,就去了蜀中,并不单纯是为了寻亲,也是想去娘生活过的地方看看。”
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
“虽然并没有找到什么,但那边民风淳朴,美丽富饶,我刚开始学做生意的时候也很顺利。过了两年,我就想回来看看你的,只是遇上了一些事给耽误了,直到今年开春,那些事情都了结了,我想着你也要及笄了,才试着给二哥写信,想赶在你及笄前回来,不承想一回来就遇上……
“月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江旭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妹妹,还是很遗憾自己没能参与她的成长。
“哥,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很好吗?更何况,这些年我也没受什么苦,我吃得好,穿得好,跟亲戚们处得好,爹对我也好。刘氏不贤惠,但她也辖制不了我,要不然,你回来见到的就是一个苦哈哈的小丫头,而不是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了。”
江衔月小小地开了个玩笑。
江旭刚回来的时候,她眼泪太多,简直要把一家人都淹进去,江涛还拿这个话打趣她。她这个时候说起,也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江旭失笑,把箱子合上,将钥匙和娘亲去世前给他的镯子一并放到江衔月手里,“你都收起来吧,留着当嫁妆。”
“哥!”江衔月不要。
“月儿,我不缺银子,也不缺东西,我只缺一个念想,我回来看见你好好的,就什么都不缺了。我不要娘的遗物,你就是娘留给我的珍宝,我过去不能护着你,以后总能护住你的。”
他看向江衔月左手上陆氏送的碧玉镯,将程氏留下的青玉镯往她右手腕上套,“你戴好,这东西我用不上。”
江衔月把手挣出去,“这又不是给你用的,是让你留给嫂子的。而且,我已经有了。”她晃了晃左手。
在明白钟五的心意之前,她或许会把陆氏给的镯子收起来,单纯把它当作一位长辈的馈赠,不会特意拿给江旭看。
可钟五既然表明了心意,她会等着他上门提亲的,这也是她向江旭表明自己态度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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