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炖了一锅牛肉，心神不宁的看着炉子里窜出的火舌舔着锅底，好像也想尝一尝锅里的炖肉。张旭觉得应该再加一勺糖进去。他和姜太太说了先借用一些煤和调料。他买了200多个铜子的牛肉，之前在商会大厅卖结石的银圆还剩下4个了。加进锅里的西红柿和土豆已经炖得很烂了，张旭把锅盖揭开一条缝，后悔加了西红柿，让锅里的汤汁黏稠又鲜红。橘猫被香味吸引进厨房，喵喵叫着，小女孩过来抱猫，然后站在厨房里。姜太太在客厅里喊她去吃饭，支起来的圆桌上摆着三口人简单的晚饭，茄子炖土豆和姜先生用饭盒从工作单位带回来的香肠。姜先生在商会的仓库里开叉车，工资够养家糊口，但支付大儿子在主城的学费就吃力了。看到小女儿像个小馋猫一样盯着别人的炖肉，姜太太感觉很丢脸，过来把小女儿拉走。
张旭对她说：“我能用一盘炖菜和你们换些米饭吗？”他盛了满满的一盘炖牛肉，让小女孩端过去和父母一起吃。
姜太太的脸都红了，说：“米饭在锅里，你随便盛吧。明天早上有人拉煤过来卖，你记得买。不烧洗澡水的话，买20个铜子的就够用几天了。还有，你们的东西记得收好，不是不让你放厨房，是会漏水，还有猫可能偷吃。”
“我知道了姜太太。”张旭把剩下的牛肉用塑料袋装好，借用一个盘子盛了些米饭，浇上汤汁香浓的炖牛肉。
“你弟弟的病怎么样了？”姜太太问。
“我觉得他多吃些东西就会好了。”张旭说，端着饭菜回房间。他和姜先生打了个招呼，又告诉姜太太一会儿自己再收拾厨房。
……
小真勉强吃了几口。张旭明白了他不想吃这个。看到小真静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张旭想到是那些根茎在消化食物，小真的肚子里全是根茎。他要喂那些根茎吃东西吗？
张旭很快明白了根茎想吃什么肉。生肉。姜太太过来敲门，提醒他把剩下的牛肉收起来，那只猫差点从门缝里钻进来。张旭把塑料袋随手放到了房间里的桌子上。等他再去看的时候，塑料袋瘪了下去，里面被吸得干干净净，连血都没有留下一滴。塑料袋就像什么也没装过一样。
张旭看着瘪成片状的塑料袋，呆立在桌子旁，然后视线慢慢移向桌子下面，看到地砖已经被一道隆起的根从下面顶裂了。他浑身僵硬，心想它们怎么长得这么快？它们是什么时候在地下扎根的？已经长得多深了？他只是伏在床边睡了一小会儿。张旭自责的想着自己不该合眼的，应该一直照看小真。他觉得小真睡着了，被子下面伸出的根茎在床上排列得就像集成电路板一样规则，密集的根茎一部分钻到床下，一部分延着床头向上生长。仔细看那些根，张旭觉得它们比起普通的植物更有……科技感。是小真让它们这样生长，小真在塑造它们吗？想让它们变成什么？
张旭想到了科幻电影里的外星飞船控制舱，无数线缆从王座一样的驾驶位伸出。异形系列，但他不记得是具体哪一部里的场景了。他和好朋友们讨论过，影片很好看，但有些细节想想就离谱，怎么会有科学家看到异形会乘电梯就大赞特赞外星生物的高智商？这种夸赞就像夸一条狗能听懂人话一样傲慢，还不如夸它们骨骼惊奇。他最好的朋友李深认为可以用科学家被迷惑了来解释，所以降智了，推动情节发展。另一个好朋友毕向前在基地大院中长大，告诉他们电影根本没表现出人类的火力。别说什么金属一般坚硬的外骨骼了，超高速的钻破弹对钢筋混凝土的侵彻可达21米，对普通土地的侵彻更是深达60米，打击范围内的生物内脏都会被震碎。张旭不害怕异形，它们除了吃，就是睡，还有繁殖。他很怕里面的人造人反派，智商特别高，掌握了外星科技，然后进行大屠杀。
如果这些植物只是毫无规则的乱长，他可能还没有这么害怕。小真会把它们变成什么东西吗？他看着小真，爱战胜了恐惧。
张旭又去买了一大袋的生肉，把袋子放在地上。他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和小真躺在一起，根茎硌着他的后背。张旭说：“你可以吃，小真，要是你不想让我看到你吃生肉的样子，我就把眼睛闭上。你想吃我就去帮你买，但你不可以吃人。不可以为了吃肉去杀人。我们已经杀了4个人了。”
卫先真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动了动，床右侧的根茎全部移开了，让张旭能够舒服的躺在他的本体身边。他摸到张旭的手，握住，睁开眼睛说：“我当时杀死那4个人的行为应属于正当防卫，完全满足一般原则中的1、必要性，2、相称性，3、自卫中的合理相信原则。我甚至还让他们开了第一枪。我使用致命性反击是合理的，也是正当的。第一，我不认为自己属于违法犯罪。面对4个持枪的袭击者，我必须果断的保护你。第二，正确的东西不应屈服于错误的东西。第三，自我保护是一种‘自然法则’。我还在大脑的知识库中找到了《模范法典》允许使用‘致命性武力进行自卫’的四种典型情节：1、生命安全，2、人身安全，3、免遭强迫，4、免遭绑架。我不会为杀了那4个人有罪恶感。”
张旭听得一愣一愣的。
……
在用根茎去吃生肉之前，卫先真对张旭说：“你也应该吃东西了，你一直看着我，不吃饭也不睡觉，你的身体会受不了。”他的语气比平时还要温柔。
张旭吃了几口凉掉的剩饭剩菜，听到了塑料袋被吸扁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抽真空那么快。张旭放下手里的饭菜，说：“你没吃饱吧？我再去多买些肉。”卫先真说：“我不想你再出去了，我觉得外面不安全。你不能一趟接一趟的出去买肉，会引起房东太太的怀疑。我想要你躺到我身边来。我在想，你是不是害怕我了。我保证会把根茎收起来，好吗？”
张旭说：“你是我男朋友，小真，我们确定关系了，你有任何需要都应该告诉我。说实话，不害怕是假的。我觉得外面有很多人在抓我们，我很害怕他们抓到你。我还很害怕那个龙团长，尖耳朵杀人的那个，我知道他在抓你。冯队长说过正确秩序公司很强大。我现在连冯队长都害怕，我觉得探险队也会抓我们。我不能让任何人把你当成怪物对待。我怕极了，小真，所以你能抱紧我吗？作为一个男朋友应该那样做。”他到床上去，躺下之后先抱住了小真，继续说：“就像这样做。我也是你的男朋友，小真，我们就应该躺在一起，在一起睡觉，还要抱紧彼此。”
卫先真没法只用两条手臂拥抱张旭，他的心潮澎湃，伸出来的根茎随着激动的胸膛起伏，它们也到张旭身上去了，并且，他又发芽了，一根环绕着张旭的根茎长出了多个小苞。
过了一会儿，张旭轻声在他耳边说：“你想让我脱掉衣服吗？我没洗澡。”
卫先真说：“你现在没有干净衣服可以换。”他感到张旭埋在自己颈窝的脸烫得像热水袋，把他身上也焐热了。张旭就是我的小太阳，卫先真觉得，我就像植物需要阳光一样需要张旭在我的身边。他和张旭脸贴脸，感觉很温暖，根茎也在健康的生长。
张旭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对小真有那种想法，小真还很虚弱，而且连肚子都没有填饱，但是他真的很想要一个吻啊！这个想法一点也不过分吧？他要亲自己的男朋友了。张旭把嘴唇贴到了小真的嘴唇上。小真往下吞口水，然后贴回来。他们互相抱得更紧了。
他们没有做更多男朋友之间可以做的事。因为张旭也又累又困，他和小真一起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
张旭给小真买了更多的肉，还有新的衣服、裤子，只给自己买了一顶帽子。他在买肉的时候听到人们议论城堡的杀人案。张旭压低帽子，把脸隐藏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出租屋。
他在小巷里碰到了房东的小女儿出来找猫，问他看到毛毛了吗？张旭提着两大袋沉甸甸的肉，小声说没有。回到房间里，他把袋子放到地上，先去看小真，觉得小真好点了。他烧了热水帮小真擦洗身体，发现弹孔已经消失了，但肚皮还是敞开的，小真的皮肤仍然如白瓷般无暇。他还觉得小真很香……真的有种淡淡的花香味？他收拾了一下地上的塑料袋，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像“毛毛”的毛皮，或者骨头。但他没有往床下看。他发现根茎变得更“先进”了，之前被扯断的那些变得可以连接在地下的部分再拔下来——好像长出了插头和接孔的形状，小真可以让根茎变成任何形状吗？还有那根发芽的根茎，它的前端膨出了一个“头”，拳头大小，像是合拢的花苞。
张旭又一次买肉回来时，碰到了姜太太在找女儿。张旭回到房间，照顾小真，小真大部分时间就是静静的躺着。姜太太过来敲门的时候，张旭告诉她，她的小女儿绝对不在这里。张旭相信小真绝不会吃掉一个小女孩。他不能让姜太太进来，他想把门锁上。姜太太一边敲门，一边开始喊小女儿的名字了。卫先真说：“让她进来吧。”张旭说：“不可以……”卫先真说：“我向你保证不会伤害她。我可以和她解释。”张旭觉得很对不起姜太太，这是她儿子的房间，被两个“外星人”变成了种植大棚一样。一些根茎打开了房门，姜太太像着了魔一样走进来，嘴巴越长越大。张旭知道她就要叫破喉咙了，一定会把整条巷子的人都喊过来。他们不能伤害姜太太，这不属于正当防卫了。
姜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好像忘了该怎么尖叫，眨眼间一根东西对准了她，在她看清楚是什么之前，她的脸上被喷了一团粉末。它们飞进她的嘴里、眼睛里了，但她很快就会忘了。张旭看到姜太太的嘴巴张得好像塞进了一个灯泡，他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飞进了她的嘴巴里，姜太太的样子就好像被彻底噎住了。张旭害怕她会噎死，要是姜太太死在自己眼前，张旭一定会大声尖叫，不可以不可以，小真，不可以伤害姜太太，他惊慌失措的扶住姜太太。根茎已经回到了小真的体内。天啊，姜太太连眼睛都不会动了，刚刚那是什么？小真你对她做了什么？张旭要对小真大喊大叫了。
卫先真对姜太太说：“我没有伤害你的女儿，你去别的地方找，不会跟任何人说我们在这里。等你的丈夫回来，你会照常做饭。就这样，出去吧，把门带上。”
姜太太眨了下眼睛，然后转身，迈步，走出去，关门。她转身的时候差点撞到门上，就像变成了一个机器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催眠了她吗？”张旭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他在吼小真。
“我只是对她喷了些花粉，让一些丝影响了一下她的大脑，就像是纳米探针植入了一个指令，不会对她的大脑造成器质性影响。”卫先真解释。
“她只是普通人，小真，别伤害她。”张旭说。
“她会没事的，可能只会有一点头疼。我们也要活下去，不能让她去叫人。”卫先真说，“我也没伤害那只猫。”他听上去有点委屈，不想让张旭凶他。
张旭回到他身边，坐到床上。卫先真也坐了起来，伸手搂住张旭，让张旭能够更好的平静下来。张旭教过他的，作为男朋友应该这么做。张旭说：“我想过要是发现了毛毛的尸体就埋起来。我觉得自己很坏。”他靠在小真身上，“现在我觉得自己更坏了，竟然怀疑过你吃了一只宠物猫。”
“它进来过，我认为是根茎把它吸引过来的，就像植物具有吸引昆虫的功能。但我不想吃别人的宠物，那和食物是有区别的。”卫先真说。
张旭抽抽鼻子，有点想哭，因为他觉得小真太好了，他佩服小真的聪明勇敢，更爱他善良的本质。张旭还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小真，难过的说：“我没有办法为你带来更多的食物，我可以再去多买些肉，我们还有些钱，但我一次拿不动太多。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我已经好多了。”卫先真说谎，他确实填不饱“肚子”，根茎生长得太快，不停进化着。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好起来，带张旭去更安全的地方。他对张旭说：“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觉得你要累坏了。去洗个澡，然后到我身边来睡一觉。”
晚上，这所屋子里又恢复了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小女孩抱着橘猫回来了，它因为太胖而卡在了栅栏里。另一条小巷里的几个小朋友发现了它，还邀请小女孩和他们一起玩，所以才回家晚了。
张旭在买肉时被27小队的光头阿特发现了。刚巧杨阿特也出来买菜买肉，更换飞艇的冰柜里储存的食物。他立刻用通讯器联系在镇上四处寻找张旭的队长。为了不引起市场上人群的注意，他跟在张旭身后，一直跟踪到人少的巷子里，和赶到的队长开始前后堵截。这个异界青年在阿特看来满腹心事，帽子压低得阻碍视线，杨阿特觉得这应该是他们探险队最容易抓到的一个“猎物”了。杨阿特跟在后面看着张旭拎着两大袋肉，低着头，只顾赶路，快要撞到堵在前面的队长身上了才惊觉。他想跑，但已经被队长抓——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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