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卷棘是个好奇怪好奇怪的人,
他手臂断裂了一只,我无数次看到了他的身体被符箓和裂着红的伤痕包裹,但他的精力实在是澎湃到了夸张的地步。拉着我跑来跑去,听我说一些别人的坏话,还要在我发表极端主义思想的时候拼命地认同我。
他有点天真,又带着狗卷凉介所没有的活泼。但我看着他断裂的手臂,无所谓的眼神时,又很难把这个人和天真活泼联系起来。嘴巴里表达着没关系,但每一次治疗都大口大口地吐血。家入硝子说,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失去咒言的能力。
那份对自己的麻木和毫不在意,简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他可以笑眯眯地给我比划手语笑话,也能毫不在意地撕扯带着血花的绷带,暴露出恐怖又恶心的伤口。但环顾四周看看,似乎每个人都是这样才对。
他们都是因为伤痛而扭曲的家伙。
这些人全部都在这样的世界里疯狂腐烂了,即便脸上还带着笑容、即便内心还坚信着一定会赢的信念,但有那么一刻,我闻到了巨大的、浓重的腐朽的味道,这实在是无法忽视的味道。
灵魂里传来的腐朽气息。
……
乙骨忧太面无表情地拎回来一个家伙。
粉色的头发、脸上有着两道细小的咒纹,眼下是另外一双血色的眸子。
虎杖悠仁,早已经被诅咒之王寄生的家伙,竟然靠着自己的身板硬生生挺到了现在,任谁都无法不赞叹他小强一样的生命力,但高层却对此却深恶痛绝,要硬生生把他置之死地才罢休。
不过乙骨忧太似乎并没有打算让他们知道虎杖悠仁还活着这件事,在这种事情上,他拥有着敏锐的嗅觉和狡猾的趋利避害。虎杖悠仁脸上还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后怕,下一秒就被前辈们和同期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你说一句我说一句。
摸摸头,脸上带着事发突然的懵懂,衣衫上还残留大量的血迹,本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但下一秒却被眼前这个一脸阴暗的、可以称之为前辈的家伙拎回了高专。
呆呆地、又爽朗地笑,以为自己真的逃过一劫,还心大地开着玩笑,戏称自己是什么“皮糙肉厚”。
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崩坏的边缘。
我凝视着虎杖的身影,贪婪地听着他的声音,这是很久很久都未曾见到的人,这也是我真正意义上,人生第一个拥有的亲人,和我打断骨头连着血肉的,在我心脏上狠狠扎了一刀的亲人。
是我唯一的弟弟。
他的眼睛清澈又富有生机,像是被好好关爱着长大的,像是在和谐美满的家庭中成长起来,但是我知道他不是。
被诅咒之王寄生的□□,只会在日复一日的损毁中消亡。那个该死的、最该走到世界尽头凌空落下的男人,还是骗了我。
他对我说:会放过悠仁,然而悠仁兜兜转转还是变成了皮囊;他对我说,会让我自由,然而灵魂的烙印时时刻刻让我痛苦不堪。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却还是相信了他。
我和悠仁,像是两只相同又不同的娃娃,放在他的手心,他随意地摆弄着我们。
悠仁迟疑地看着我,像是确定什么一样,但最终也只是谨慎地朝我打招呼,接着又笑嘻嘻地和大家打成一片。
嗯,这样就好。
我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再去和他相认了。如果远离我、忘记我,能让悠仁开心快乐,那么这样就足够了。
里香小心地勾勾我的手掌,触手湿漉漉地爬上来,贴着我的脸,带着和她的主人一样冰凉又扭曲的温度,嘶哑的声音安慰着我:“山惠,不……不难过……”
真是讽刺。
因为我是怪物,所以难过的时候也只剩下怪物能看到感知到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似乎是件无比契合的事情。
算了……
倦怠地从他们身边走开,我想……我想再睡一觉,我想梦到以前那些事情,我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
“姐姐。”少年的声音清澈又肯定。
我呆在原地。
“是姐姐,没错吧?”他笑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解释着:“刚刚有乙骨前辈在,我不太敢和姐姐说话。如果让前辈知道了姐姐的身份,我怕你会有危险。”
自来熟的少年兴冲冲地跑过来,开心地绕着我转来转去仔仔细细地看,才点点头开口:“一定是姐姐,我记得姐姐这里……”
他伸出手来点点我的耳朵,笑得很开朗。
“有一颗小小的痣。”
……
还记得我吗?
我有些迟疑。
但是,明明是你先抛下我的,你笑得那么可爱地站在爷爷身边,你跟着爸爸离开的样子,我都记在脑海里,从来没有忘记过。
实在太讽刺了。
爸爸还在,弟弟也还记得我,这一切都像梦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遭受的苦难……
啊,为什么又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呢?
我遭受的苦难。
我到底遭受了什么呢?
那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但我全都忘得干干净净,那一定就是我想要拼命回忆的东西。我出于害怕和痛苦失去的记忆里,一定藏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才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想起来。
被剖开的肚子、被硬生生改造的身体、被当做母体的机器,之后呢?
之后呢?
我失去了一切利用价值之后,那个男人又会把我当成什么呢?
脑袋里炸开一片片的痛,我只能狼狈地摇着头:“我……我不是……”
我不是什么?
我要,我要快点想起来才行。
昏昏沉沉的脑袋,和悠仁急急忙忙伸过来的手掌,我被温暖的怀抱包围,心脏却严谨而刻板地跳动着,有什么东西告诉我……
捂住我眼睛的手掌,那么温暖、那么熟悉,我在黑漆漆的缝隙里一定看到了,一定看到了那张脸。
额头上的缝合线、那双深紫色的狐狸眼,以及绣着金色边线的袈裟。那个男人笑眯眯地对我说:
“……”
“山惠啊……”
“山惠啊,一定要好好怀上爸爸的孩子才行啊……”
……
……
……
怀上……爸爸的……孩子?
不。
不是这样的。
那家伙不是我的爸爸。
但……但他确实是我的“爸爸”。
所以。
他才那样对待我,他才用杀了我的恶意来爱我,他才疯狂地抚摸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肚子,带着浅薄的父爱,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我肚子里那个怪物……
我们在伦理和情感上扭曲。
所以,我被夏油杰杀掉了。
……
夏油大人似乎很喜欢那个新来的姐姐,我和妹妹也很喜欢她,因为她有个很可爱的名字——
近藤山惠。
夏油大人说,这个名字有点像山里的野草野花,除了生命力顽强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优点。
我和妹妹撅着嘴巴反驳道:“山里的野草野花也有很漂亮很漂亮的物种啊,更何况山惠姐姐就很漂亮。”
夏油大人嗤笑一声,但少见地没有反驳我和妹妹,而是握着笔在纸上随意画了几朵粗粗开放的小花,黄黄白白粉粉的,好看极了。
明明嘴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画出来的花却和山惠姐姐一样漂亮。其实夏油大人就是同学们说的那种“傲娇派”吧,还真是一点都不坦诚。
山惠姐姐太漂亮了,所以有很多很多男人看着她。我和妹妹一致觉得,夏油大人就是其中最好看最帅家世最好的。和夏油大人分享了这条消息之后,他笑得前仰后合,调侃一样对我们说:
“那你们恐怕是没有见过家世更好的家伙哦。”
他的眼眸中是怀念和感叹,那好像是我和妹妹不曾参与的一段人生。
妹妹稚嫩地问:“那个家伙也喜欢山惠姐姐吗?”
夏油大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纸上那一簇漂亮的小野花,意有所指:“谁知道呢?毕竟我们……都是别扭的家伙啊。”
别扭的家伙,唯有这一点我和妹妹都很赞同,夏油大人和山惠姐姐都是别扭的家伙。
我把夏油大人画下的花朵送给山惠姐姐,她先是仔细看了看,才摸着我的脑袋说谢谢,我说这个是夏油大人画的,她反倒不高兴了。小小地皱起眉头来,好像以为这是夏油大人对她的挖苦呢。
大人还真是别扭。
我的脑袋上别着小小的花,送给夏油大人一朵、送给山惠姐姐一朵,她温柔地帮我把乱糟糟的头发扎起来,脸上却不笑。我好奇地问山惠姐姐:“你不开心吗?”
山惠姐姐愣了愣,才勾起好看的笑容:“没有哦,我只是……”
“意外而已。”
对啦。
夏油杰大人就是个很别扭很别扭的家伙,真的喜欢也说不出口,所以我和妹妹才这样,帮你们传递着这份情感,希望你们能够真的明白对方的心意。
夏油大人真的很可怜,山惠姐姐也很可怜,可怜的家伙应该抱在一起取暖才对,我和妹妹都这么认为。
所以,夏油大人的怀里坐着山惠姐姐,我们偷偷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像是两只弱小的哺乳动物一样,轻轻地互相蹭蹭脖子、再闻嗅着对方的味道,可爱地、生疏地、青涩地表露出那么一点点奇妙的感情。
山惠姐姐的脸红得和秋天的果子一样,眼睛水汪汪的很漂亮。
夏油大人语气闲适地调侃着山惠姐姐:“我们这么干,悟知道了会发疯吧?”
哎呀,为什么亲吻的时候还在说这些无聊的话呀。我可是在书上看到过,喜欢的话如果亲吻的时候还不说出口,可就没什么时间说出口了哦。
不过,还真的再也没能说出口。
……
我都快要忘记了,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但妹妹告诉我,是山惠姐姐把夏油大人杀掉了。
刺目的血,夏油大人的身体像是被谁抛弃了一样,随随便便地躺在冰冷的角落里。山惠姐姐第一次用那样冰冷的目光看着我们,对我们说:
“滚出去,夏油杰是被我杀的,想告密就尽管去吧。”
语气急促又恐惧,不像是威胁我们,反而像是要求我们快点离开。仿佛如果我们现在不离开的话,之后会发生更多更加恐怖的事情。
我和妹妹缩在一起,想要爬到夏油大人的身体旁边,想要哭着求他醒来,但是没有用。山惠姐姐身旁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咒灵,把我们像提小萝卜一样一个个扔了出去。
那天之后,夏油大人变了。
他还是夏油大人吗?
我和妹妹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一定不是了吧。
那个男人,身上带着□□的腐臭气息、眼眸中是再也不柔和的关怀,被他抚摸着头顶的时候,我和妹妹总是忍不住哆嗦着身体,被他轻声地笑。
明明还是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行为,但什么都变了。他是个怪物,是个囚禁了山惠姐姐的怪物,用着夏油大人的皮囊,对他爱着的女人做出那种可耻的事情。
太恶心了。
我和妹妹总是呕吐,因为听到了山惠姐姐忍住不哭的声音。
不要这样对她啊。
她总是很可怜的。
温柔地帮我梳起头发,羡慕着我和妹妹可以外出上学,哪怕是面对着原来的夏油大人也总是一副戒备的模样,我很明白那副样子,因为我曾经就是那副样子。
被世界苦难相待,所以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只能艰难地依靠着自己活下去。为什么她都那么可怜了,命运还要折磨她?
那个男人从疯狂走向疯癫。
他嘴巴里念叨着“受孕”“诞育”这类字眼,然后病态地注视着山惠姐姐的一举一动,像是要硬生生把她切开看看一眼。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那一定就是山惠姐姐解脱的办法。
我把刀塞进了山惠姐姐衣服的内衬里,她冰凉的手心握着刀,从松垮到坚定,我以为她下定了决心。
但是……
之后的字迹被泪水抹去。
少女捧着那一本有着稚嫩字迹的日记本,格外出神地看着。
“你还在看这个啊?”浅金色发丝的少女搭在她的肩膀上,凑过来一起看。
事情的后半段,在另一本日记本上。
她们依稀记得,那本上面好像是这么写的:
山惠姐姐和夏油大人在同一天死掉了。
是真正的夏油大人。
他的眼眸还是那么温柔,他眷恋地吻着女人的额头,轻声说:“对不起,让你这么痛苦,请现在就解脱吧。”
山惠姐姐的气息在那一瞬间变得微弱到无法捕捉。
夏油大人转过身来,看着哭成泪人的我们,温柔地调侃着:“还能再见到你们,真是再幸运不过了,看来我今天应该买两张彩票的。”
身体已经死掉了,脑袋也死掉了,他却不知为何又回到了这里,轻柔地杀掉了自己爱的女人,两人一起从这份痛苦而扭曲的爱恋中挣扎解脱。像是破茧而出的蝶,从身体那副腐朽的皮囊中脱出,然后自由自在地展翅高飞了。
夏油大人还没能实现自己的抱负,还没能为山惠姐姐报仇。但他只是看着我们地眼睛,衷心地祝愿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菜菜子和美美子。”
然后,她们带着这份祝愿,一直存活到了今天。
两人抬起头来,面前是熟悉的男人身影,他转过身来,额前是一条明显的缝合线,冲着她们摆摆手笑眯眯道:“快来哦,菜菜子、美美子,不早点来的话,烧烤就要分光了。”
她们笑着、红着脸,冲过去,像是依赖母亲的婴儿一样,甜蜜地依偎在“夏油大人”的怀抱里,撒娇耍赖。
……
夏油大人。
因为是你说的,要我们活下去。
但这两条命,似乎没有夏油大人的话,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所以在我们还没有完成报复之前,这两条命都会完好无损地保存着。
为了你,也为了近藤山惠。
这个可耻的、披着别人皮囊的恶心家伙,怎么配得上你的名字?
……
所以。
一切都是无比悲哀又扭曲的结局。
种子结过一次果,是不太健康的、变异的果实,我艰难地孕育也没能让它降生。但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是不能存在于世间之物。所以死掉反而是最好的结局。
我迷迷糊糊之间想起了那一天。
我握着冰凉的刀,抵在男人的胸前,明明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但还是威胁了他。
“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我会杀了你之后自杀。”
……
“唉”
男人轻柔地叹了一声,摸摸我的脑袋,起死回生一样。
抬起头看看,发现是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睛,他握着那把刀,先是划破了自己的胸膛,接着又看到了我血肉淋漓的身体。
腹部被彻底打开,他的手掌还留在里面,男人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忍,是极为渺小的一丝。
接着他对我笑笑说:“要不然,我们就一起死吧。”
嗯……
就一起死吧。
然后,一把刀穿透了两片胸膛,他笑着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染在我脸上,感叹道:“还真是狼狈啊,要是悟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不晓得要被他笑成什么样子……”
对哦,还有五条悟那家伙在呢。
要是我就这样死掉,他会为我感到伤心难过吗?又或者会干脆利落地直接忘记我?
但不管如何,我都管不着了。
身体里的血液加速流失,他笑眯眯的眼睛留在我的记忆里,温柔的指尖抹去我嘴角的血和眼角的泪,抵住我的额头,新奇地说:“这下,可真要和山惠小姐一起死去了,不知道再醒来的时候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撇撇嘴,想对他说:“如果再见到你,我一定会跑的远远的。”
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安慰着我,亲昵地蹭着我的鼻尖,血肉糊成了一片。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我明白的,我们就这样吧,就这样一起吧……”
有熟悉的东西从他的掌心跑到我的身体里,剧痛和麻木交替出现着,我在这样狂妄的风暴里封闭了感官和意识,直到衰弱到了无法呼吸的程度。
怪物……
这就是怪物死去的方法。
我艰难地勾起嘴角,轻轻舔舔男人的嘴角,这是我欠他的吻。
“你看,我早就说过了……”
让怪物死掉的方法,你还是需要的,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就这样一起死掉吧。
死掉之后,才是新生。
好阴间……
我下周要尝试日更了,再这样烧屁股一样码字我会死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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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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