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缓缓从我的香烟中升起，形成灰色的漩涡，在我办公室沉闷的空气中盘旋。我透过窗户望去，却没有真正看清外面有什么。世界依旧在转动，人们来来往往，汽车继续行驶，但这一切在我眼中显得异常遥远。疏离。仿佛我已不再属于这个现实，仿佛我不再是真正的一部分。
我深吸一口烟，感受到热流穿过我的喉咙。这种习惯中有某种可笑的东西，一种让我保持清醒的东西……或者，也许这正是在毁灭我，我已经分不清了。七年了。自从那天在教堂之后已经过去了七年。可每次我闭上眼睛，仍然能看到洛佩兹太太的脸，她那指责的目光，她颤抖的嘴唇。还有那个恶魔……恶魔之王。
我疲惫地抚过脸庞，感受到逐渐浮现的皱纹，时间和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痕迹。二十七岁。这个年纪本该是万物真正开始的时候。可相反，我却困在这个狭小的办公室里，过去的恶魔依旧缠绕着我。无论是字面意义上的，还是比喻意义上的。
我再次看向窗外，但我的心思早已飘远。我又回到了那个画面，跪在教堂里，双手沾满了不属于我的鲜血。尸体、尖叫、混乱。洛佩兹太太在电话里的声音，怒吼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然后是手铐。冰冷的金属紧扣在我的手腕上，那种背叛的感觉，至今仍在我胃里灼烧。如此不公。如此难以理解。
我叹了口气，将香烟按在桌上那个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那轻微的噼啪声仿佛有些安慰，打破了房间里沉重的寂静。
七年了，而我还在这里，被困在这个螺旋中。我从牧师变成了警探，仿佛换一身制服就能洗清我所见的一切。但事实是，没有任何制服、任何职务能抹去那一天。我每天都背负着这个重担。即使现在，看着窗外这个平凡的世界，我仍然感受到那股存在感。那炙热的目光仍然烙印在我的背后。
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我没有答应主持那场弥撒，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我做了另一个选择，如果我继续做一个毫无波澜的普通牧师。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那不会改变什么。恶魔之王总会找到另一种方式进入我的生活，找到另一条路来摧毁我。
桌上的电话响了，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盯着听筒看了一会儿，才拿起来。
“卢西奥·加西亚，”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比我预期的还要沙哑一些。
“加西亚探长，我们需要你处理一件新案子。一个……怪事。”
我的心猛地一紧。我已经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了。所谓的“怪事”，总是那些老套的故事。附身、幽灵、那些人们拒绝承认存在的生物。我不该感到惊讶。这些东西自从那座上帝的房子后就如影随形。
“我马上到。”我简短地回应，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坐在那里盯着电话发呆。又是恶魔吗？这几乎成了宇宙开的一个残酷玩笑。每次我以为自己能够逃离这个世界，它又卷土重来，像一股无法遏制的黑潮，将我吞噬。
我站起来，穿上外套。肩上的布料重量已变得熟悉，甚至带来一丝安慰。我走向门口，但在离开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街道依旧如常，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我再也不会是以前的我。
在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恶魔之王正静静等待着。
我下楼时，肩上的外套似乎越来越沉重。清晨的寒风微微刺痛着我的脸颊，我不禁想着，今天我要面对的，会不会像这空气一样冰冷？到这个阶段，我几乎对即将看到或听到的事情麻木了。毕竟，当你像我这样与超自然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时，日常的谜团就变得毫无意义。
我打开警车的车门，机械地坐了进去。我已经习惯了不再思考我在做什么——只是前进，只是专注于当下。坐在前座的，是我的搭档马克。他已经在那儿，朝我投来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
“嘿，卢西奥，又是一起‘超自然’案件？” 他用手指在空中做了个引号。
我只是平静地回望他，默默地点燃另一支香烟。我知道他根本不相信这些事情，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系列的巧合，那些未能解决的案件里，人们的想象力稍微丰富了一些而已。对马克来说，幽灵和附身这些东西不过是民间传说，吓唬小孩的故事罢了。
“你不会真信这些狗屁吧？” 他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看后视镜，“那些鬼魂附身，恶魔什么的……老实说，这些东西只适合恐怖电影。”
我深吸一口烟，让烟雾充满我的肺，然后慢慢吐出。我的目光定在路上，但我的思绪却飘向了七年前那座教堂。我在那里看到的、经历的，不是一句简单的“故事”可以概括的。那是现实，我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相信我，马克，这些不是狗屁。” 我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我并不想说服他。到了这一步，我知道这毫无意义。“有些东西，你无法用语言解释。只有当你亲眼看见它们的时候，才会明白。”
马克又瞥了我一眼，这次带着几分好奇。他一直是个不错的警察，做事谨慎，虽然有点怀疑论者，但他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严肃的样子。他在座位上坐正了，我感觉他准备问更多的问题，但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真的好像挺相信这些东西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开口。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是知不知道的问题。” 我把烟丢出窗外，接着补充道，几乎是对自己说，“一旦你知道了，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车内的气氛变了。尽管马克还是怀疑，但他开始明白，这不是我会轻率对待的话题。他向前面的保罗示意，保罗是司机，直到现在都只是默默听着我们的对话。
“好吧，那今天是什么案子？” 保罗打断了话题，显然对刚才的对话感到不太自在。
我皱起眉头。
“据说是一起附身案件，”我说道，“有人突然开始表现得暴力而混乱。”
“又是一个临时发疯的案例？” 马克冷笑，“大概是个吸毒者，或者因为压力太大崩溃了。”
我咬紧了牙关。他们不懂，他们也不会懂。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应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认为世界是有秩序的，所有事情都能用科学或逻辑解释，这样的想法让人安心。但我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我看见过隐藏在现实幕布后面的东西。
“也许吧。” 我简短地回应，把话题留在了空气中。
实际上，我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些案子从来都不简单。但我不需要说服他们。他们迟早会亲眼看到的。因为一旦你踏入这个世界——一旦你开始看见隐藏在表象之下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在沉默中前行，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道路在我视野中飞驰而过，但我的灵魂仍然被困在过去。那座建筑。那只恶魔。那场屠杀。以及压在我肩上的那些不公正的指控。
我不知道这次的新调查会带给我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已经做好了面对那些其他人连想象都无法理解的事情的准备。因为在我心底深处，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
汽车慢慢停下，正好停在一栋旧房子前，灰色的百叶窗早已褪色。空气似乎充满了某种我无法形容的沉重感。我停滞了一会儿，目光锁定在那栋建筑上。我的手指仍残留着刚才抽烟的尼古丁，轻微地颤抖着。就是这里。开始了。
我和马克、保罗一起下了车。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几乎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看起来很不安，有点发抖。衬衫扣得一丝不苟，但他的姿势暴露了他的焦虑。他显然对眼前所见感到极度不适。
马克瞥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我，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容。
“那是西奥多·史密斯，”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一个新手。几个月前市警察局才招了他。听说他想加入一个更有行动的团队。”他耸了耸肩。“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
我皱起眉头，观察着他。西奥多·史密斯，嗯？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毫无印象，但他的行为举止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站在那里，像个迷失的男孩，对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并不像一个老练警察的样子，但也罢，我们一开始都是这么过来的。让我感到困惑的是他眼中的那丝不安，几乎像是他已经知道里面的东西超出了常理。
马克走近西奥多，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差点让年轻人跳了起来。
“嘿，小子，你还好吗？”
西奥多立刻挺直了背，试图掩饰自己的惊恐。他飞快地点了点头，甚至显得有些过于迅速。
“我……我没事。”他声音颤抖，手死死地抓着他的笔记本，我能看到他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珠。他试图保持专业的外表，但显然徒劳无功。
我也上前一步，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他抬头看向我，短短一瞬间，我们的视线交汇。他的眼睛微微睁大，我看到他眼中闪过某种奇怪的情绪。是认得我？不……是别的东西。是敬仰？也许吧。这一瞬虽短暂，却足以让我疑惑不解。
“加西亚探长，是吗？”他问道，声音稍微低了一些，仿佛在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自信。
我点点头。
“是我。”
他紧张地用手捋了捋头发。
“我……我以前听你说过话……呃，我是说，对团队说过话。能够和你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他害羞地笑了笑，但他的手仍然在颤抖。
荣幸？我不太清楚该怎么回应这种话。年轻警察什么时候开始像这样敬重像我这样的探长了？尤其是在七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不过这里有工作要做。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在等着你吗？”
他摇了摇头，然后迅速瞥了一眼大门，仿佛随时会有东西从里面蹿出来。
“他们说……很奇怪。里面的女人两天前开始行为怪异。她的亲人报警了，因为她开始说一些她从来不会的语言。”
我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附身。这类案件我已经见得多了，但对于像西奥多这样的新手来说，这恐怕是一场噩梦。我看向马克，他只是随意地挑了挑眉，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这是你的时刻了，卢西奥。让我们看看你怎么处理你的‘鬼魂’。”他又一次把“鬼魂”这个词加了引号，但我没作任何反应。至少今天不会。
我转向西奥多，他依然僵在那里，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
“听着，西奥多，”我用更温和的语气说道，“这可能是你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如果你觉得还没准备好，可以在这里等着。”
他的眼睛睁大了，我能看出他在犹豫。然后，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不，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去。我想……了解。”
我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敬意。这小子挺勇敢的。也许有点太勇敢了，超出了他自身的能力范围，但勇气确实是有的。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我们一起走近那扇门。
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感觉，每当我准备迎接谜团时，它都会涌上心头。在这扇门的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我知道它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们的工作。
“走吧，进去。”
说完这话，我推开了门，准备迎接另一侧等待着我们的东西。
第二次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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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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