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脑袋有些糊,被迫昂着头,用力眨了好几次眼。
这个客人名叫赵谦,从前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现在看着珠光宝气,应该是翻身做土豪了。
其实,早在抬头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了赵谦的脸,心里骂了自己八百次倒霉。
但都勾搭上了,人家都应了,难道还能松手吗?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向祖坟祈祷别被认出来。
果不其然,没有祖坟的人,祈祷没用。
客人刚才是不是问我过得好不好?
明月眼含热泪,伏身急促答:
“赵公子,奴已经改名为明月,如今一切都好,怎么会忘了您!只是多年没见,有些激动,再加上情况紧急,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谢煊握住了赵谦的手臂,提醒道:“别再纠缠。”
“维护他?滚一边儿去。”
赵谦眼白通红,脖子梗起,愤怒地喘着粗气。他把谢煊推到一边,拍了拍明月的脑袋:
“婊/子躺着挨/操就能赚钱,当然舒服咯。你和谢煊认识吧,方才便是他提议,让你来陪我喝酒。告诉哥哥,”
赵谦转动手腕,反手指着谢煊,狞笑问:“他上你上得爽吗?”
明月赶紧否认:“公子,我们没有——”
赵谦却打断了他的话,转头说:
“谢煊,你瞧不起我,但大爷我还是于心不忍,提醒你一句。”
“有一种人你心疼他养活他,告诉他要好好活着,就等于在给毒药说,你以后不要再有毒了啦;
结果等到和他沾边的人都他妈吐血暴毙了,你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纯种傻逼。”
谢煊沉静地说:“明月下个月才挂牌子,如今只是个打杂的,我和他没有瓜葛。”
赵谦不听,又赏了明月一巴掌:
“何必为祸星说话?我和小怜的交情,比村口那条母亲河还深得多。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换做从前,我这么对他,他已经悄悄给我喂砒霜了。”
明月的嘴角火辣辣的,白皙的脸红肿起来,他舔了舔牙齿,捂着半张脸,眼眸悲戚:
“公子,明月与您旧交多年,分开后也时时想着您,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做不出?可你是小怜呀。”
“你不刚才还想靠着姿色,勾勾搭搭,让我给你撑腰呢?”
赵谦乜斜谢煊,讥笑道:
“你拜花神那天,想必谢将军一定会来捧场了。赵哥哥现在也有了点钱,你要我来么?”
明月不恼,乖顺又乞求地,说:
“要是公子愿意,下个月,奴会净身濯发,在这儿等着您。”
“你个没娘养的果然脸都不要了!你我虽然不是血亲,但好歹兄弟一场,要是真跑到一张床上……我怕我娘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赵谦满意地勾起他的下巴,扯住明月的长发,逼他仰头!
终于看到他明月低垂眉眼时,一直被遮住的瞳孔。
就是这一双眼睛,从未变过!
即使再动情,都像有一条蛇藏在深处,死死地盯着猎物!
赵谦心满意足地提起老熟人:
“那位一知道自己先生连中三元,就害死亲娘,毁了全家,勾引先生,想靠卖/屁/股鸡犬升天的小贱人……”
“这几年,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原来是恶有恶报,真当起被状元郎抛弃的小婊/子了。”
“小怜,哥哥没认错你吧?”
……
一连串的形容词砸得明月头昏眼花,他唇色白得像一朵失色的干花,挣扎不了。
还好,老鸨红笑从外边赶了回来,踩着猫步,俏棱棱飞到三人身边,将他们隔绝: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大老爷们啊!”
“一回来就看到您几位在门口,可吓死奴家。公子,要不您先里边请,我让小二送点上好的酒菜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尽管提!”
她对赵谦笑脸相迎,又把狼狈的明月从地上扶起来,剜了他一眼,比了个“二”的手势。
明月不情不愿地起身,这两个月的工钱都没了。
他乞求说:“赵公子,明月只是个下九流,辛苦一辈子,都只能碰到您的脚边,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奴吧。”
赵谦嘲讽地笑了一声:
“脚边?你想得还挺美。要知道,我现在可是——”
谢煊直接把赵谦硬扣押走,冷声道:
“回房。今日之事,赵公子会当无事发生。但倘若事情泄露,必定有罪。”
赵谦皱眉:“你谁?就帮我当了?你是我?就这么算了?”
谢煊点头:“对。是。就这样。”
赵谦强行顿住,脸上青筋冒起,不可置信地吼:
“谢煊!他们找了个弑母的恶人,我凭什么不能说?我还要送他去见官!”
明月否认道:“赵公子,您冤枉!我们楼里的人都不是招来的,我也没杀过娘!”
红笑原本在给客人开门,闻言立即回头瞪了他一眼,手上的数字变了“三”。
赵谦还在反抗:
“谢煊,你不是沈大人狗腿子吗,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你还敢和他多纠缠!?那封信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谢煊手上力道更大,说:“既然如此,更不能张扬牵连,殃及沈大人。”
两人终于进了屋。
他们走后,红笑扔给明月一块冰,凝重问:“你杀人了?”
明月接过冰块,硬挺挺瘫在地上敷脸:“我干活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杀人。我娘——啊!我知道了。”
“真杀了?坏了。我能保下你吧?”
“吾爱觉。梦中好杀人。”
红笑笑着把他一脚踹走:
“待会儿,收拾好了去给老娘赔礼道歉,再卖点酒,不然,今日别觉了。”
“还有,把你那些真真假假的玩意儿藏好,要是哪天真的被沈大人发现,以你们的恩怨,他看他弄不死你!”
明月凄惨地回望她:
“赵谦要我死,我还得给他道歉吗?而且,他说沈大人是我老相好呢,我该很有背景有实力才对,姐姐别怕,别怕啊。”
“那他给你花过钱?为你挡过灾?为你赎过身?”
“无。他没来看过我一次。”
红笑比出一个“四”的手势,明月连忙捂着屁股水灵灵地跑开了。
唉。
想要离开这里,逃不了,只能赎身,不然治断腿断手的药钱都比买命多。
平时的工钱还要拿来拾掇自己,多的只够买份煎饼,还天天被“一二三四”地克扣,哪存得下来?
想要钱,真得卖?
我最恨搞奴隶和卖身!明月绝对不会去想象那种画面。
他欲哭无泪地走到赵谦的房门口,换上一副笑靥如花的脸庞,捧着最贵的酒——
仅仅是用来引诱客人买酒的试用装,他要趁赔罪的机会,狠狠讹赵谦一笔,至少这巴掌的医药费得还来!
可他突然听到里头压抑的争吵声。
噼里啪啦的,有人在摔东西,他赶紧停住脚步。
屋里,谢煊说:“不要乱发脾气。”
赵谦顶嘴:“我已经是皇子了!想做什么都不行!”
皇子?!
明月一惊。
难怪!只有皇族,才能有沈束弦和谢煊的优待!
可他怎么会是皇子?
明月手一抖,狠狠地抽了口气。
有坏消息:托盘没能维持平衡,盛满烈酒的壶杯逐渐倾斜,滑到盘沿,碰出了响动!
好消息是,他曾有过处理类似情况的经验,并未发出惊呼等更惹眼的声音。
但并不够!
他听到谢煊踩着长靴,一下一下走来,木地板上声音沉闷,他推开了门,踏入走廊——
他听到了!
明月心里一紧,赶紧蹿进阴影里,可他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大盘子,盘子上还盛着菜碟酒壶,随着他突然的动作摇摇晃晃!
他手拿不稳,眼见着酒杯滑落,他赶紧用嘴叼住了!还好,以前在津文镇,他旁边杂耍的哥哥姐姐教过他保持平衡。
明月闭上眼,使劲咬住牙,阻止心脏从喉咙管里跳出来。
砰,砰砰!
一步,两步,三步……
谢煊离他越来越近,他屏着气,小心翼翼地,又往黑暗里面蜷了两下。
他开始念心经,祈祷妖魔鬼怪快离开。
可谢煊一步都没有停下,黑影已经侵占了他面前的空气!
明月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他要被发现了。
现在他还没听说过皇子回宫的消息,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事情,想必一旦被谢煊知道他偷听了,他的脑袋和身体之间就得夹一团空气。
我的老祖宗诶!
虽然你连个姓氏都没给我留下来,但你能不能看在小怜这几年勤勤恳恳,从不懈怠的份上,在下面多磕几个头,找几个鬼王阎王黑白无常什么的拜拜,我以后给您烧一百个香车美人玉宅香斋饭啊!
谢煊马上转过来,要和他正面碰上。明月最终心一横,决心硬气一把。
命要由己,他决定飞出来站定,再跪在地上为自己求情!
人还没蹦出来,嗓子先打开:“将——”
“小咪,快,快回来!”
可突然有人大喇喇地扯着嗓子,覆盖了他的声音。
哪位菩萨?
明月又赶紧缩了回去。
“谁在那儿?”
谢煊立即一转,锋利的眸子看向另一边,径直走了过去,离开了明月在的地方。
那少年惊呼一声:“啊!客、客人?”
他噔噔噔地从拐角处跑出来,怀里抱着只蓝眼波斯猫,深深弯腰,不停地鞠躬道歉,非常紧张:
“对对对、对不起!阿蛮开笼、笼子,给小咪喂吃,它跑、跑,楼角瓷器、碎,惊扰到您!对不起!”
“无妨。”
谢煊点点头,看到这个口吃人傻的少年,他手中的猫张牙舞爪 ,凶猛极了,这才放下心。
谢煊最后环顾了眼四周,确认无误后,回房,关上门,对屋内的赵谦说:
“是一只猫。”
赵谦鄙夷地哼唧了两声,却听着如释重负:
“我早说了,这楼里的人,有人要狎妓,有人要被狎,忙得很,谁有空听你墙角?一路多来,多少次你都觉得有人,次次都啥也没有。神经病,你是不是其实喜欢砍人头啊?血腥又暴力,整天被害妄想症,驱驱邪吧你。”
谢煊不恼,但话里带了几分危险:
“你该庆幸只是一只猫。要是被人知道,遇到刺杀,我们都活不了。”
赵谦哈哈一笑:
“总之,你已经答应我了,明天出发前,就把明月杀了给我解气。睡一觉起来,我就能看到他的尸体,对吧?”
明月猛地一抖。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让我死——
他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谢煊没有否认,他说:“皇子要谨言慎行。此番回宫,行事低调,才不会出错。”
赵谦说:“你嘴上尊我皇子……要不是那个什么妃死了,丫沈束弦说皇帝在津文镇有个儿子,四个脚趾,一个贵妃雕的玉镯,刚好我就是这样,你会把大爷我当人?”
谢煊说:“既然你是四皇子,臣就会奉旨接你回宫。”
赵谦冷笑:“你只是认我身上的标记!要是换一个人也有,是不是也是四皇子?”
“闭嘴!”
谢煊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他低声警告:
“沈大人只说了要你活着。再多言,我割了你的舌头。”
“你早就忍不了我了吧?这么听话,你当的是将军还是走狗?”
而后重物扑地,好像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可还没坚持到十秒,就有麻绳束缚和男子呜咽的哭声。
最后一声闷响,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趁此机会,明月从角落里钻出来,抚了抚胸,蹑手蹑脚溜了。
哪敢在这地方再多留?
什么四脚趾就是四皇子的,五脚趾的话,那全天下都是五皇子了?
快跑快跑,我一个字没听见。明日事,今日绝对不毕,他们商量明天杀我,那我今天就不能死,更别去道歉了,没先动手以绝后患,已经是好人了吧?
有惊无险地回到房中,小桌上摆着热腾腾的一菜一汤,阿蛮坐在桌边,脚边躺着一只圆滚滚的白猫。
它正温顺地趴着,半眯着眼,慢慢舔舐自己肉嘟嘟的小爪子。
看着这一人一猫,明月满眼感激,欲语泪先流。
要不是阿蛮刚才给小咪喂吃的,小咪又跑到楼梯上打碎了花瓶,转移了谢煊的注意力,他还能坐在这儿?
只不过,小咪平时都很听话,没想到她会在关键时刻,突然调皮,救了他的命!
明月把面具摘下来一丢,搂着小猫的胳肢窝,抱起来,抵着它毛茸茸的额头,亲了一口:
“小咪小咪,救命恩猫,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和你小叔,哥哥我刚才差点就能去见你奶奶了!”
“你脸上、有伤,它有毛,你难受。”
被叫做“小叔”的少年站起来,半强硬地把猫拿走,拍两下小咪屁股让它离开。
他满眼泪花地看着明月的脸,为他夹了一块肉,哭腔说:“哥哥,吃饭。吃完饭,疗伤。”
“好!不疼,别哭啊。”明月开心地笑。
但他的确无心下咽,一想到明天就要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他就为他六个时辰后的灭顶之灾悲哀。
他问阿蛮:“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阿蛮说得很坚定:“你不会死。”
“但愿吧,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别——”
明月还想说点什么,阿蛮却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就算别人死了,你也不会死。”
“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呢?有很多人说要为我赎身。”
“阿蛮一定要一起去。”
阿蛮认真地咬着牙齿,打手语,磕磕绊绊地说:
“我当家仆,刷马。不能,就乞丐,被人放狗咬,不走。你被欺负,半夜、钻进来,偷走。”
他做了个肩上抗大包,蹑手蹑脚当人贩子的手势。
“好吧。哥哥会想办法的。”
明月点点头,实际却不信。
红笑给他的定价太高,他是醉春楼不动产,所以,就算多得是人对他动心,也没人真的赎他走。
而赵谦随时可能真的派人来杀他,现在他最有可能死了。
可没想到,阿蛮这嘴开过光,第二天,他没死,而草根四殿下……
暴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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