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回到首都，身心俱疲而了无睡意。
踩着早晨工作时间，一夜没睡的诺曼来到指挥中心所在的大楼。
楼体与处理各级军务的行政大楼相接，整栋楼布置了三千指挥舱，指挥中心在最顶层。
代理管制官一般是其他在职管制官，负责的队伍没有战情时，根据系统纪录的近期参战次数较少的随机抽取。
诺曼从自己终端就能看到代理管制官的编号，从前台要到了他的位置，便一路踏着规整的白砖，走到显示在用的指挥舱。
有门禁，也有呼叫铃。
诺曼每隔一分钟按一下铃，在按第五次的时候，里面的人解开了门禁。
指挥舱的屏幕正在放爱情电影，屏幕上银白色发眸的男女哭得撕心裂肺。
座位上的人，腿架在操作台上，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我记得你是姓……米利桀？”
“是的。”
“找我干嘛？”
“你昨晚帮我代班。”
“哦……”他放下腿，稍微坐直了。“我那时候有点事，走不开，没太注意，是出了什么事吗？”
诺曼看着他，没有说话。
感到非同寻常的气氛，他慌张起来。
“有事你倒是说事啊！”
诺曼四下环顾，身后门虚掩着，地上有些零食袋子，没有锐器钝器。
“军纪规定，同僚斗殴，致人轻伤者记警告一次。”说话间，他短暂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结痂尚未脱落的掌心。“这条规定形同虚设。”
那人站起来，硬撑着体面与诺曼对峙。
“管制官之间常有口角，但从未有过斗殴。原因是，这是一群被放逐边缘的、混吃等死没有血性的酒囊饭袋。”
“喂我说你……不就是一次对敌嘛，看样子早结束了，就算全军覆没又有新的杂种补上，有什么呢？就算你是我们当中家世最好军衔最高的，也不能仗势欺人无理取闹啊。当然战机的损失……”
诺曼一拳砸在他脸上，瞄着下颌，那人被打倒在地，眼前一黑。
左右不见趁手家伙什，诺曼抽下紧绷着腰身的漆皮黑色裤带，末端缠在手上，用铁扣那端，抽在他皮肉松垮的身上。
那人顾头不顾腚，一忽求饶一忽骂人乱叫。
隔壁的路过的都纷纷围了来。
但见诺曼面色不善，地上乱滚之人身上绽开了血痕，蹭了一地鲜血，没人敢近前劝架。
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诺曼单方面对其的处刑。
喊叫得没力气了，诺曼把铁扣别在他领口，将他拖出指挥舱。
见此情状者没有不让路的，悄悄跟在后面，嗡嗡议论，很快把整件事来龙去脉传了个十足十完整——
为米利桀代班但玩忽职守，耽误了战事，致使他的部队损失惨重。
众人就眼睁睁看着诺曼将那人一路拖到总指挥办公室。
正在画眉毛的总指挥瞪大了眼睛，勉强镇定下来，顶着一边飞起的眉毛去关了门。
关闭的门切断了延伸入内的血痕。
……
“我已经上报领导解雇他，给他除去军籍，哪里都不会再录用这种人。我们今后会加强审核。”
她用官方客气的语调说，尽量忽视地上那因身体受刑、心灵受辱而昏过去的人。
“只要对方签了谅解书，就不会对您有警告的处分。”
“他会签的。”
听到诺曼淡淡的回答，她从电子屏后挪出一点，觑其脸色。
他很平静。
她看了监控，从打人到进门，都是这种坚冰一样平缓而散发理性寒气的平静。
这让她意识到；这个人是知道后果完全可以承担，这么做没有问题才做的。
不是因为对此人的厌恶或生气之类的情绪，而是出于教训的必要和威慑的考量。
诺曼冰蓝的眼睛转了过来，与她对视了。
在太阳照进顶层的光线下，像一块毫无生命的玻璃，却会折射出锋利的光彩。
她率先挪开视线，犹豫地说：“您的脸色不大好……”
“只是有些感冒。”
说话也很礼貌……她从角柜翻出一瓶药。
“正好我这里有些退烧药。”
诺曼接受了她的好意，就水喝下两粒。
可能是经常熬夜，免疫力变差了。
上次的烫伤就好得很慢，这次不过在路上一热一冷吹了风，就低烧了。
诺曼顺着空中走廊，去到行政楼，路上连辛的终端。
很快连通，诺曼听到了书页声。
“我会在下一批物资放两本书。”
辛听了，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未等说什么，诺曼问：“敌机的回收做得怎么样了？”
“做完了。”
昨晚大家心情好，将灌满泥浆宕机的敌机拖回驻地的效率也很高。
要是听到了诺曼那种发言的今天再去……
“出示这个盖章文件，运输站的人就会安排那些敌机的运送，不会为难你们。”
辛没有查看传输过来的文件，直接点了下载。
“是怎样的两本书？”
“诗集和科普书……请到时候自己看吧。”
“好，谢谢你。”
辛没有把他昨天那句冷血的话当回事。
因为这位管制官他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但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他从不会主动断开连接，像待命的士兵一样，等待他们随时提出自己的需要。就算记住他们的音色、代号和名字是他头脑好用，但把他们当成数据和业绩的人，是不会以这种谦卑的姿态连接通讯的。
辛断开通讯后，诺曼接通了泰莱的。
上次跟诺曼谈过之后，泰莱稍许回过味来，总觉得不对。
跟格温提了，他说：“米利桀比你想象的聪明得多。”
听了格温这么说，泰莱心生不悦。
说那小子聪明，意思不是说有几分信他的自己被骗过了吗？
任凭他米利桀再怎么聪明，也唬不过自己去。
况且他有什么理由不倒向自己这边？
继上次会面时隔一个多月，泰莱收到诺曼的通讯，简单互致问候之后，便抱着极大的好奇心，等他开口说是什么事。
“昨天我休假，代班的管制官替我指挥战斗，在我的指挥舱留下满地垃圾，把我的椅子坐坏了还不认账。您评理，我只是打了他几下给他个教训，让他学会尊重军衔高于自己的军官，这有错吗？”
“哈……”
泰莱想到接起之前，自己还在忖度季会前夕他突然接来的目的和可能会产生的政治影响，就觉可笑。
“你的做法何错之有？”
不过是个鲁莽又冲动，比较会说话的毛头小子。
“可是居然要求得他的谅解，不然就会受到处分……”
“就这点事啊，你不用愁了。”
“啊，那就太好了。不过让上将帮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忙，我实在于心难安。”
泰莱哼笑一声。
“米利桀家总算出了个还算识大体的。”
诺曼面无表情地发出附和的笑声。
他已回到办公室，桌上满是文件和存盘，他抽出那个银色文件夹，里面的内容从上次季会结束就在准备。
“最要紧的解决了，我的提案您有兴趣听吗？没有的话就算了，不耽误您了。”
“不，你上次的提案就很有意思。”
泰莱眯起眼睛。
“说来听听吧。”
半月后。
星历7月1日；
2146年第二季度军事会议。
药也在吃，诺曼的感冒还是断断续续。
咳嗽，喉咙痛，偶尔头晕，时好时坏，所幸不影响日常工作。
上方的雷格诺元帅还是那样散漫不羁，把台下人挤兑得无地自容。
然而上次引得众人瞩目的米利桀少校，这次却蔫了。注意到他的，都心照不宣地猜测，一定是上次的疯狂提案四处碰壁，给碰自闭了。
雷格诺元帅漫不经心地听取下方下属的汇报，手掌下按着个银色的文件夹。
里面的内容主张联络共和国其他联邦，探查齐亚德帝国境内，并对此做出了计划。
对于被敌**团隔绝了陆路的人类孤岛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来说，也是异常激进的，不过他大致往后扫了一眼，大概是为了增加高层认同并执行它的可能，计划详尽完善又留有退路，倾向保守。
为了达成目的，该激进冒进时张扬果断，该保守谨慎时藏锋露拙，这个年轻人颇为老辣，感觉他后续动作不止如此。
静音的终端指示灯闪烁了一下。
关闭通讯模块的会议期间，诺曼只设置了战情来信提示。
还有两个小时下会，前面军官在汇总战情、分析局势维持得如何，诺曼估计这次的代班应该没问题，专心听到会议结束。
下会第一时间前往指挥舱，代班管制官正手忙脚乱地传输敌机坐标，对着标有各种符号的地图焦头烂额。
这位代班管制官的指挥实在冗余，不仅没有先见，基本的眼力见都不怎么有，但态度还算认真。在辛主导反攻的情况下，提供情报辅助是够的。
考虑到中途接手耽误时间，身体状况也不大好，诺曼拉开角落的扶手椅坐进去。
看着显示屏上的战事进展，耳边机甲碰撞、轰炸和紧促的交谈渐渐飘远……
惊醒时，诺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大概睡了过去。
再一看时间，下会到现在四五个小时。那边代班管制官已经熬不住了。
不是一次平常的攻防战，诺曼清了清嗓子叫代班回去，还是不免带点鼻音。
诺曼接上通讯，迅速摸清了状况。
这次的进攻规模比往常大，战线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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