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花花,”他蹙着眉,接着说,“实不相瞒,应是在水中沉溺已久的缘故,前尘往事,我已忘却,甚至名姓,都难以忆起,只是隐约知道其中有个‘真’字。‘处喧久忘静,临旷始怀真’的‘真’。”
真奇怪,明明早已丢失这么多记忆,为何脑海里还能突然冒出这句诗?他低头沉思。
白花花没听懂什劳子“处喧”“临旷”,只听出“真”字和前头粘着的‘怀’字,觉得两字连着读也不错,便说道:“那我叫你怀真吧。”
白花花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抬头道:“既是忘记名姓,那便叫我怀真吧。”
在一旁看着两人对话的疤刀子插了一句:“怀真,你的家中长辈怕是还在寻找你呢。若不我们到县衙做个登记,也好方便他们寻人。”
疤刀子观他言行不似平常人家的子弟,估计家境不俗。大户人家寻人手段高明,消息灵通,估计还留意着县衙这边的消息。若是他能及早去做个登记,也能让家中长辈快些寻人。
怀真回答:“是该如此。”
怀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家人,但他还是对此期待。若是他还有家人,自己在水上漂泊了这么些时候,也不知他们该有多着急。这么想着,怀真已经忍不住动身进县衙了。
疤刀子说:“先取了药再说。至于诊疗费和药钱,等你家人寻来再付给我也不迟。”
怀真刚想提起这些费用,没想到疤刀子却提前说起了这件事。现在怀真身无分文,唯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也就只有这个了。
怀真拱手弯腰,说:“多谢叔!”
疤刀子摇摇头,说:“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他们取了药,就来到了县衙大门,谁料此刻大门紧闭。
县衙的守门差役刚下值,见了门口的几人,懒洋洋地说道:“下值了,各位明天来早点吧。”
疤刀子拦住了差役,恭敬道:“这位差爷,敢问掌管人口之事的是哪位官爷?”
差役一贯斜着眼看人,可奈何疤刀子身量太高大,差役不得不抬起头仰视他,说:“人口之事,自然是找主簿大人。这几日主簿大人不当值,诸位还是下月再来吧。”
怀真接着问:“这位差爷,为何主簿大人这几日不当值?”
差役忙着回家吃饭,已经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可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孩,终是不忍,回答道:“这些大人的私事哪是我们能管的。你们只管下月再回过来便可。”
白花花递出了两个铜板给差役,笑道:“我们乡下人也不懂这些,多谢差爷提点。这点小钱,小小心意,还请您笑纳!”
差役看了一眼女娃娃手里的铜板,再看看疤刀子的神色,见其没有阻拦之意,便熟练地捞过铜板,塞进了兜里。
既然这女娃这么上道,他拿人手软,自然愿意多回答几个问题:“你们还可以问两个问题。我解答完就要回家了。”
白花花也不客气,便问道:“差爷,请问最近县衙有没有人过来寻人啊?就是寻找这样的男孩。”
白花花指了指怀真。
差役顺着白花花的手指看向了怀真,端详一番,点了点头,说道:“前日是有一户人家过来寻人,说是丢失了十岁的独苗苗。那男孩偷溜出来在河边玩耍,一转眼就失踪了。”
十岁、男孩、河边,这些信息都契合。
白花花继续追问:“差爷,请问那户人家是否有留下住址啊?”
差役挠了挠头,回答道:“具体得问主簿才行。我只是大概听了个囫囵,说是什么‘凌云县’‘东平街’,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说完,差役转身就走。
白花花在他后面高声喊道:“差爷慢走,多谢了哈!”
差役懒洋洋地摆摆手,不回头。
白花花转身对怀真说:“如今才月初,二十来天之后才是下月。与其等主簿当值,我们主动出击,到凌云县东平街问问。这家人多少有些街坊邻居,总会有人知道谁家丢了孩子。如果正好那户人家正是你家,我们就不用等这么长时间了,如果不是,那么我们下月再来也不迟。”
接着,她又说道:“今晚你也没个去处,不如来我家住吧。青娘很善良的,总不会忍心让你流落街头。”
疤刀子认可白花花的后一句话,却不认可她的前一句话。怀真瞧着已年过七岁,并非稚子。如今青娘的身份是个丧夫的妇人,若是带个血缘无关的男孩入住,怕是会惹人闲话。正好他家就他一人,周围也无别家,倒不如先收拾出一间房来,让怀真暂时住着。
疤刀子阻拦道:“我家有间房还空着,只需稍作收拾便可让怀真入住,倒不如直接住我家。”
白花花听了这话,歪了一下头,想了想:家里有三间房,她和青娘各一间,剩余的一间被当做杂物间了。若是要收拾出来,怕是有些艰难。
既然刀疤叔家有空房,倒不如直接让怀真住在刀疤叔家。反正白家村和李家村相隔不远,在怀真回家之前,她可以随时去找他玩。
白花花点点头:“好,既然叔家有空房,那就让怀真住叔家吧。怀真,你觉得如何?”
白花花和疤刀子一来一回的对话,就把怀真的住处给定下了。
有一人愿收留他,怀真已经心怀感激,更何况有两个人愿收留呢?
怀真心下感动,说:“多谢二位的帮助,二位的恩情,我来日必报。依二位所言,我住叔家吧。”
白花花和疤刀子可不图他的报恩,直接忽视了他的前言,只关注了他的决定。
疤刀子说:“既然如此,你今晚就跟我回家吧。你叫我刀叔便好。对了,还要等青……”
“青娘!”白花花的声音响起,如石头投入湖水,在疤刀子的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让他一时间忘记接下来该说什么。
青娘在山货行卖完蘑菇后,就想着收拾东西回慈安医馆支付诊疗费,却被告知:病患早已苏醒,一彪形大汉付了诊疗费和药费,抓了一大包药,便带着两人去县衙了。
青娘又急匆匆地带着旺财来到了县衙,却看见了站在县衙门口的三人。还没等她开口,白花花就看到了她。
旺财冲到了白花花的身边,绕着白花花转了好几圈,又绕着疤刀子转了一圈,最后一脸好奇地嗅嗅白花花身旁的怀真。
青娘问:“你们这是?”
疤刀子抢答:“我们本想带怀真来县衙做个登记,好让他的家人寻人,不曾想来得迟了。就打算过几天再来此处登记。”
青娘心想:原来这孩子叫怀真。
青娘说:“既然如此,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怀真今晚可以来我家住。”
怀真出声:“多谢青姨,只是我已决定在刀叔家借住了,不好再叨扰您了。”
刀叔?
青娘愣了一下,又看了疤刀子一眼,便说道:“无事,有去处便好。李家村和白家村相隔不远,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白家村找我们。”
怀真抿嘴一笑,酒窝微显,说:“好,谢谢青姨。”
青娘看到他嘴角的酒窝,也不自觉笑了起来,说:“这孩子怪客气。”
白花花抬头看看天色,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今天真是好一通折腾。”
三人一致同意。
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四人一狗便一同回了村。疤刀子和怀真把她们送到白家村村口后,才回了李家村。
疤刀子一进院子,就径直进了厨房,热了点饭菜,再端到案桌上,与怀真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疤刀子进了一间茅草屋,收拾了两件箱子出来,招呼怀真进屋里去。
茅草屋里面积不大,有一床榻,是疤刀子早年打造出来的,至今为使用。他初初在此处落户时,家徒四壁,晚上为了能有安寝之处,便上山砍了几根木头,劈成片,打造了一张大木床。
他见剩下不少木料,也不舍得扔,便利用余下的木料打造了一张能容一人躺下的木床。做完后,便将它搁置在了这个茅草房。幸亏当时疤刀子将那两个大箱子放在了木床上,为木床挡了不少灰尘,如今只需轻轻擦一便,整张木床便焕然一新。
怀真接过疤刀子给的抹布,到院子里舀了一瓢水,将抹布淋湿,回到屋子里,轻轻松松便将床铺给擦干净了。
接着,疤刀子扛着不知从哪拿出来的被子,帮怀真把床铺给铺好,还细心地给他垫上了用杂毛兔皮缝制的垫子,隔开了有些硌人的床板。
怀真心想:刀叔真是个粗中有细的汉子。
铺好床铺后,疤刀子说:“你现在身子骨未大好,洗不了冷水。我烧了点热水,已经在棚子里给你备好了。你只管到棚子里洗一下,就可以睡了。”
疤刀子领着怀真看了那棚子。
棚子四周被围上了灰布,外人轻易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疤刀子掀开帘子,里面除了一盒澡豆,便只剩一桶冒着热气的水了。
疤刀子说:“在这洗吧,我先去收拾一下厨房。”
怀真满腔的谢意不知如何释放,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多谢刀叔。”
疤刀子回答:“少说谢,别跟叔客气。快去洗吧,不然水凉了。”
怀真笑着点了点头,放下了布帘。
怀真洗了出来,穿上了疤刀子给的旧衣,便进了屋。
“怀真——”
怀真还在床上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疤刀子略显惊慌的吼叫声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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