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洛被父亲粗暴地带离凌家,那扇沉重的防盗门隔绝的不仅是空间,更像是斩断了连接他与凌逸的脐带。轮椅碾过冰冷的路面,每一次颠簸都震得他打着石膏的脚踝钝痛,但更深的痛楚来自胸腔里那颗被强行撕裂、空落落的心脏。
齐建国一路沉默,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没有再咆哮,但那压抑的怒火和沉重的失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齐洛身上,让他喘不过气。回到家,齐洛被直接“安置”回自己的卧室,门虽然没有上锁,但父亲那冰冷的眼神和丢下的一句“好好反省!没想清楚之前,哪里也别想去!”如同无形的镣铐,将他牢牢禁锢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卧室里熟悉的一切此刻都显得陌生而冰冷。书架上整齐排列的漫画失去了色彩,窗台上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也蔫头耷脑。沉重的石膏腿像一条丑陋的锁链,将他固定在床上。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凌逸最后那绝望的眼神一遍遍在眼前回放,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眼睛里燃烧的痛苦和不甘,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凌逸的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凌逸怎么样了?他父亲说了什么?他会不会……真的被关起来了?巨大的恐慌和思念如同藤蔓,疯狂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颤抖着手指,给凌逸发了一条信息:
「你还好吗?」
发送。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屏幕暗下去,再亮起,依旧只有他自己发送的那条孤零零的绿色气泡。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一片凄凉的橘红,又渐渐褪去,被深沉的暮色取代。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寒潭。
晚饭是母亲端进来的,清淡的粥和小菜。母亲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什么都没说,又默默退了出去。那无声的叹息和担忧,像细密的针,扎得齐洛更加难受。
夜深了。万籁俱寂。齐洛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脚踝的疼痛似乎被巨大的心理痛苦所掩盖。他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那一方被防盗窗分割的、清冷的月光。月光像水银一样流淌在地板上,冰冷而孤寂。
他想起和凌逸在天台看星星的那个晚上,想起他背着自己走在路灯下的温度,想起他笨拙地给自己喷药、画石膏时的别扭温柔……所有的甜蜜回忆在此刻都化作了蚀骨的思念和尖锐的痛楚。凌逸……凌逸……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看着这同一片月光?
就在齐洛被思念啃噬得几乎要发疯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小石子打在玻璃上的“嗒”声。
齐洛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又是一声轻响!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
不是幻觉!
齐洛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一个荒谬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冲进脑海!他强忍着脚踝的疼痛,挣扎着半坐起身,几乎是扑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
清冷的月光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了他苍白而充满希冀的脸。
防盗窗冰冷的铁栏外,楼下那棵熟悉的香樟树浓密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而在那摇曳的树影边缘,月光勾勒出一个熟悉得让他心脏骤停的身影!
是凌逸!
他就站在楼下,微微仰着头,看向他窗口的方向!月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也清晰地映照出他脸上明显的红肿和嘴角破皮的伤痕!他的校服外套有些凌乱,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呼吸似乎还有些急促。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却像燃烧着火焰,穿透黑暗和冰冷的铁栏,牢牢地锁定在齐洛脸上!
四目相对!
隔着冰冷的防盗窗和几层楼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清冷的月光下激烈地碰撞、纠缠!千言万语,无尽的思念、担忧、痛苦和此刻失而复得的狂喜,都在这一眼中无声地传递!
齐洛的眼泪瞬间决堤!他猛地捂住嘴,才没有失声痛哭出来。他拼命地朝楼下挥手,无声地用口型喊着:“凌逸!凌逸!”
楼下的凌逸看到他安然无恙(虽然打着石膏),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他抬起手,对着齐洛的窗口,极其缓慢而坚定地做了一个手势——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点在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指向齐洛的方向。
一个无声的、穿越了风暴和阻隔的——“我在这里。为你而来。”
这个简单的手势,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齐洛心中所有的阴霾和绝望!他用力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凌逸的目光在齐洛打着石膏的脚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满是心疼。随即,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在确认环境。然后,在齐洛震惊的目光中,凌逸做出了一个让他几乎窒息的动作!
只见凌逸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动作矫捷如猎豹,猛地跃起,双手精准地抓住了齐洛窗外那棵香樟树一根粗壮横生的枝干!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借着树枝的弹力和自身的核心力量,一个引体向上,长腿一跨,整个人竟然稳稳地蹲在了那根距离齐洛窗口只有一米多远的粗壮树枝上!
树枝因为突然的承重而剧烈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下,凌逸的身影在枝叶的掩映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危险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齐洛吓得心脏都快停了!他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蹲在树枝上、与防盗窗咫尺之遥的凌逸,用口型无声地尖叫:“危险!快下去!”
凌逸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惊恐,他扶着旁边的树干稳住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防盗窗内的齐洛,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他伸出手,试图去够那冰冷的铁栏。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齐建国带着睡意和警惕的吼声:“谁?!谁在外面?!”
紧接着是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束朝这边扫来!
凌逸的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缩回手,身体紧贴在树干上,借着浓密枝叶的阴影隐藏自己。手电筒的光束在香樟树下扫了几圈,没有发现异常,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齐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全是冷汗。他惊恐地看着凌逸,拼命摇头,用口型示意:“快走!我爸醒了!”
凌逸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他蹲在树枝上,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挣扎。他看着近在咫尺却被冰冷铁栏阻隔的齐洛,看着他眼中滚落的泪水和惊恐,再看看楼下可能再次出现的危险……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决断。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齐洛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对着齐洛,再次缓缓抬起手,重复了刚才那个无声的手势——点向自己的心口,再指向齐洛。
做完这个手势,他不再犹豫,动作轻巧而迅捷地从树枝上滑下,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香樟树浓密的树冠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月光依旧清冷,香樟树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楼下恢复了寂静。只有齐洛还僵在窗边,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手紧紧抓着冰冷的铁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凌逸消失的方向,望着那片空荡荡的树影,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而狂跳不止。恐惧、后怕、巨大的担忧,还有那失而复得又骤然失去的剧烈失落感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但凌逸最后那个无声的手势,和他不顾危险、带着伤痕也要翻窗而来的决绝身影,却像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冰冷绝望的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凌逸的伤,他的处境,他的反抗,他的坚持……还有他那份不惜翻越铁窗也要确认自己安好的心意!
“笨蛋……”齐洛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喃喃低语,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酸楚和力量。他缓缓松开抓着铁栏的手,掌心被冰冷的铁锈印出了深深的痕迹。
他慢慢挪回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沉重的伤腿放好。月光洒在打着石膏的腿上,照亮了那个傻笑着的黄色柠檬,和旁边歪歪扭扭的“很甜”两个字。
齐洛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柠檬图案,拂过凌逸留下的马克笔痕迹。冰凉的石膏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凌逸指尖的温度和那份笨拙的温柔。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清冷的月光,眼神不再只有迷茫和恐惧,而是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凌逸在为了他们而战斗,在冲破牢笼向他奔来。他又怎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被恐惧和伤痛打倒?
家庭的壁垒冰冷坚固,世俗的眼光如同荆棘。但凌逸翻越铁窗的身影和他无声的手势,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纵有千难万险,只要心在一起,就没有越不过的高墙。
齐洛握紧了拳头,感受着心底那团被凌逸点燃的火焰。他必须好起来,必须尽快养好伤。然后,他要站起来,走出这间被禁锢的卧室,走到凌逸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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