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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广陵截漕船满河,广陵载酒车接轲

很快闽浙总督收到曹寅咨文,询问他浙江诸案情形。

原来那一念和尚出来抢劫之时,手下逃跑不及,当场就逮住了几个。审训时都说老巢在四明山,有朱三太子要恢复中原,山里还藏有银钱,有二三百号船云云。

诓得总督梁鼐带了一队人马,胆战心惊进山勘察。还未走到山前,又传来苏州消息,说已经拿住了张廿一,供出贼营在大岚山,有贼众一千多人。梁鼐越发悚惧,将铜甲也穿戴起来,强做镇定,端着火枪开进四明山。

只见山中草木迤逦,荞麦满山,往来农人牧牛,依稀茅舍炊烟。

梁鼐拦住个砍柴的问:“山中贼人藏身何处?”

樵夫也问他:“老爷说什么贼人?”

梁鼐又问:“你可知大岚山在哪?”

樵夫说:“这里就是啊!”

“这里不是四明山吗?”

“大岚山就是四明山一个山头,从这到福建都叫四明山。”

再问了几个人说法也差不多,梁鼐不知该抓捕何人,也不知该往何处抓捕,便原样回来了。

曹寅知晓始末,越发料定这两伙人不足为惧,三月初五便去扬州,料理盐务截漕事宜,先与李煦议定盐法要务三款,再等到三月十四,终于在码头等到了马桑格。

桑格在船上冲他招手:“亲家公!”

曹寅也笑着张开手:“亲家母!”

“呸!”桑格下船啐他,“给句实在的,准备哪天接我姑娘进门?”

“已经找人看日子了。”曹寅继续哈哈,“不在今年就在明年。”

桑格走到他身前,白他一眼:“再信一回你的鬼话。”

曹寅指了指旁边六个人:“这是皇上优选的钦差,来主持放粮的。如今粮食还没来,他们就每日出去访查民情。”

六人都笑着作揖:“总漕大人。”

桑格拱了拱手:“后生可畏,来者居上,今晚我请客!”

曹寅按住他:“在扬州怎么能让你请,我是透明的?”

“我请客算我的,不表示你不用请。”桑格笑着推开他,对年轻人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扬州的按摩捏脚可是一绝!”

说话间已经有人慢慢围上来,差役们忙围成一圈,隔开他们和老百姓。

曹寅和桑格看着外面,有赤膊的码头工,有卖鱼的小贩,有体面的商人。

双方互相瞅了半晌,终于有个人开口问:“大人,听说朝廷要放粮赈灾了,是真的吗?”

桑格对曹寅耳语:“邸报和塘报上都有,传出去也不奇怪。”

曹寅就点头回答:“没错,今天漕运总督已到淮扬,很快就能截留漕粮,减价出售。”

人群一阵喧哗:“原来不是直接发米,还要花钱买啊?”

“灾情有轻有重,该发米时自然就会发米。”曹寅笑着说,“如今只是粮价略有上涨,还没到发米的地步。等朝廷的米到了市面上,米行的粮价肯定也下跌,大家就都有饭吃了!”

“你说灾情不重,怎么打家劫舍的,造反杀人的到处都是。”

“那些贼寇,皇上已经安排人去抓捕了,很快就能伏法。”曹寅喘了口气,接着说,“我最近才从山东经过。山东前几年灾情可比这里厉害,但是山东百姓都说,宁肯饿死也不作贼!现在江南只是稍有旱情,你们就不遵法度,谣言四起,闹得纷纷嚷嚷,是忠臣孝子所为吗?还有你们这些商人,明明有钱,怎么就不能多多纳税交粮,为朝廷分忧?”

“大人,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桑格马上看向曹寅。

曹寅蹙眉:“我哪里没说人话?”

有个生员打扮的人笑道:“大人这话,跟前朝的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意思也差不多了。”

曹寅歪头看了一会,认清他的脸,也笑了起来:“张先生是读书人,必然知道起兵造反这种事,做就得做到底,要一直坐到那龙位上才算安稳。不然迟早被剿灭,妄想一辈子占山为王,是不可能的。”

老书生点点头:“大人说的不错,做强梁大都死路一条。但他们原本也是将死之人,能多活一阵子也值了,能带走几条贵命也不亏了。”

曹寅立即收起笑容:“去年大岚山的贼人,打死的是兵丁;太仓造反的和尚,抢劫的是民人。官员富户进出有人护卫,一旦乱起来,先遭殃的都是普通人。贵命贱命都是命,真的值吗?”

见张符骧不回答,他又接着说:“去年江南有灾,但湖广江西稻米丰收。因为国家够大,朝廷才能截粮赈济。若咱们分成一个个小国,想借粮草就很难办了,有灾荒也只能等着饿死了。如今的日子再不好过,放在近一百年里,也是难得的好日子。”

五颜六色的人群没有回音,曹寅便又说了一句:“等真到了末世,再谋出路不迟。”

张符骧低头笑了几声。

马桑格又瞅曹寅一眼。

围观者交头接耳起来,纷纷问道:“那朝廷的便宜米哪天开始卖呢?”

“大人给个准话吧!”

曹寅正气凛然拍胸脯:“我就在码头上守着,漕粮随到随放!最迟一月内,肯定有粮食到你们手上!”

等众人散了,桑格小声问:“吹这么大牛成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吹了。”

“咱俩是一家人,截拨漕粮我肯定全力配合,但卖米还得把督抚凑齐了才行啊。”

曹寅面露难色:“他俩都在杭州审案,我催太急了也不好吧……”

邵穆布和于淮住在杭州府衙,与梁鼐和王然一起审案。审得昏天黑地,眼冒金星,也没问出哪里有大批反贼。算上给贼首挑担驱使的苦力,拢共不过抓住了几十人。

钦差穆丹说:“依我看,这两个案子不必再审了,也审不出什么,将来全国通缉,抓住余匪即可。倒是有个监生张学濂的旧案,皇上让再审审。”

王然犹豫了一下,告诉他:“那人叫张怀月,已经死了。”

“还有活着的同伙吗?”

浙江巡抚变成哑巴,穆丹又看向浙闽总督:“他还有同伙吗?”

梁鼐点了点头。

于是提审案犯何子奋,从狱中押出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跪在堂上。

穆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为何跟着张怀月妖言惑众?”

男人眼神涣散,淡淡回道:“我叫何子奋,也叫朱圭,是我父亲何诚的次子。张怀月是朋友介绍认识的人,他说能助我成大事,所以我才跟他一起。”

穆丹愣住,邵穆布又问:“你父亲何诚就是朱三吗?可要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

何子奋笑了笑,抬起头说:“对啊。我小的时候,他就一直说,自己是明朝皇子,名叫朱慈焕,原封的定王。说来说去,说了几十年……如今已七十五岁了。”

一众官员都没了声音。

于准侧身,悄悄问王然:“你们以前,怎么没审过他?”

王然尴尬苦笑:“审了,以为他装神弄鬼么。”

不久便是皇帝寿辰,直郡王府中大摆筵席,皇家老少热热闹闹看戏。

太监悄悄送上折匣,皇帝随手打开瞅了眼,是封李煦的祝寿折,就搁在一边。又有曹寅一封长信,说些沿途见闻、截漕平粜、捉拿盐贩的闲事。皇帝一眼看见“山东饥民饿死不做贼”,便觉刺目非常,旋即又明白过来,是拐着弯点自己,就提笔写上:“知道了。已后有闻地方细小之事,必具密摺来奏。”

接着又是一封梁鼐的密折,比曹寅写的更长,皇帝脸色越看越差,起身往后堂去了。

胤禔看见,忙跟了过去,进屋一瞧,父亲正撑着桌子喘粗气。

“阿玛?身上难受吗?”

皇帝摇摇头,把密折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胤禔展开细读:“?……何诚即是朱三,入赘余姚胡家,有子六人……原来还真有个朱三太子啊!”

皇帝嗯了一声。

“……据称朱三、朱壬后至湖州董载臣家,载臣已往山东……那他现在可能逃往山东去了。”胤禔抬头正色道,“阿玛,儿臣以为,须即刻派人捉拿。”

皇帝咬紧了牙:“妈的,真是个烫嘴饽饽……”

“抓了他,以后再没人能用这名号造反了。”

“抓回来怎么处置?杀了显得我残暴不仁。不杀养着,又是个祸患。”

“那就……不抓他?横竖七十五了,也没几年活头。”

皇帝猛回头:“你不明白吗?事到如今,多少人都知道了,已经没法不抓了!不抓更有人造反,通知直隶总督,赶紧去抓!”

却说梁鼐的这本奏折,也原样抄写了一份,从杭州府衙送到瓜州渡口的凉棚里。曹寅看完,半天没吱声。

桑格眯起眼问他:“什么情况?”

“浙江审案的情况。”

“那你别说了。”桑格摆摆手,“千万别告诉我。”

“我也不敢告诉你。”曹寅扶着椅子站起来,使劲喘了几口,“我想出去一趟,上个坟,透透气。”

“别介!”桑格连忙阻拦,“十万石米已经截下了,够用一阵子的。我不能一直在这,得回淮安办事去。”

“还有三十万石呢,你再留几天吧。”曹寅缓了缓神,小声与他商量,“现在码头上这么多粮食,又不能立即发放,我怕漕工哗变、饥民抢粮啊……”

“你害怕我不害怕吗?”桑格眉心紧皱,“李煦呢?”

“他缉私去了,孙文成马上过来。”曹寅向他深鞠一躬,“老哥哥,你就准我两天假。”

桑格望着周围堆成小山的麻袋,闭眼叹气,点了点头。曹寅便将几坛露白酒装船,沿水路往苏州去了。

人间三月,草长莺飞。韩菼的坟上已经长满了草,他先锄了一遍,再拿扫帚扫干净。

严妆妇人手中提着食盒,一面看他忙活,一面告诉他:“打听着了,前几年宁波的确有个姓张的秀才,喜欢到处算卦看相,喝酒喝醉了,就说自己认得前明定王,要找人合伙干大事。”

曹寅问:“是多大岁数的秀才?”

“不算年轻,可能有三四十岁。”女人笑了笑,“我没见过他,也是听姐妹们说的。”

“定王。”曹寅点点头,将杂草扫到一边。

“一共没几个人信他,后来他就不见了,大伙也就忘了。”

“其实是被官府抓了,已经死了。”曹寅又将地上的黄土扫起来,添在坟头上。

“怪不得。”沈宛恍然大悟,“依我看,这种招摇撞骗的骗子,就该抓起来!若是真的也罢了,偏偏装得大义凛然深不可测,最后还是要钱。”

曹寅停住,蹙眉看她:“若是真的?”

“真的起码情有可原,不过那样,恐怕更麻烦……”她也皱起眉,摇了摇头。

曹寅拄着扫帚,继续看她:“详细说说。”

“若真有个定王,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一定有很多人,想挟持他反清复明。就像曹操抢夺汉献帝一样,前赴后继去抢他。”

“甚至知道世间还有这个人就够了。”顾贞观继续说,“有一个真的,就能造出十个假的,你说对不对?”

“是啊,是这样。”曹寅低下头,干笑了起来,“……确实是这么个因果,也幸亏姚潜和叶藩都没了,不然眼下这场面,我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春风拨动新出的柳条,他斟了一盅酒,淋在墓碑前:“对不起,慕庐兄。”

顾贞观正蹲着布菜,闻言抬头看他一眼:“你还干过对不起他的事?”

“对,很大一件。”曹寅闭上眼。

顾贞观把筷子放在碗上,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他自己知道吗?”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那就行了,知道就行了。”顾贞观双手合十,对墓碑拜了拜,“韩尚书,从前皇帝责备你御下不严,每天带着翰林们喝酒,你心里不痛快。现在他也管不着你了,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吧。”

曹寅自己饮了一口,又将壶中残酒全洒在地上。

故人陆续凋零,只留下疾风吹着劲草。

“对了,我还听说,最近江南有个什么金和尚,趁着南巡要行刺皇帝。结果发炮不鸣,没有成功。”

“你从哪听来的?”曹寅哭笑不得看向沈宛,“也太离谱了。”

“不是到处都贴着告示,画了个光头,叫金和尚。”

曹寅叹了口气:“通缉的是一念和尚,怕是写的潦草,有人认错字了。”

“那行刺之事是真的吗?”顾贞观又问。

“皇帝要是遇刺过,全国不会是眼下这般光景。”曹寅拍拍手上的灰,“我算知道了,但凡上面有点动静,民间就越编越邪乎。”

“那就好,还以为又要换朝代呢。”沈宛笑着指了指远处,“知府大人来了,我要走了,免得他找我茬。”

曹寅回头一看,陈鹏年站在墓园门口,直立立像截石青色的木头,他就从荷包里拿出瓶玫瑰露递给沈宛。

沈宛接在手中细看,笑着把黄签子撕下来:“贡品?不会是给宫里娘娘们用的吧?”

“在我心里,你跟她们也差不了多少。”

沈宛缩起肩,打了个寒战,笑着离去。

曹寅独自走到陈鹏年面前,陈鹏年低下头:“恩公。”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派人盯着我?”

陈鹏年摇摇头:“属下并未安插耳目,是他们跟我说的。”说完往身后看。

一群布衣在墓园外探头探脑。

曹寅一时怔住,闭了嘴。

“他们托我来问问,粮食运到已经十几天了,却总也不发放,是什么缘故。”

曹寅左右看了看,俯身小声说:“你也知道,放粮需要我和督抚共同议定粮价,他俩又一直在杭州审案,无暇兼顾啊。”

“所以只要他俩回不来,就一直不能放粮吗?”

曹寅犹豫片刻,点头说:“按规矩是这样。”

“大人能不能移文,让督抚书面作决定?”

“我发过函了。”曹寅告诉他,“可能案情复杂,朝中也催得紧,二位没空回复。”

“那我去杭州找找他们?”

“别添乱了。”曹寅连忙摆手,“沉住气,再等等。”

陈鹏年垂下头,两手捏紧了拳,又突然抬头问:“通政大人,你觉得,审案和放粮两件事,到底哪件更要紧?”

曹寅想想回道:“审案是为了严明律法,放粮是为了拯救苍生。不严明律法,就难保天下太平。不解民于倒悬,贼寇便层出不穷。不是什么都要分个主次。今年的几件案子,涉及反贼和前明朱三太子,确实是很麻烦的。”

“我顾不上什么明朝太子清朝太子!我只知道,现在老百姓吃不上饭了!”

曹寅闭上嘴。

“你来的时候,沿途没看见流民吗?”

曹寅咽了口唾沫,没回答。

陈鹏年又上前一步:“下官就问一句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放粮?”

曹寅又看了他一眼:“……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现在这里没有更大的官,没有王爷,没有国公,没有尚书宰相,只有你在这!你就该管事!”陈鹏年厉声说,“你要是不敢,我先用修河的钱买米,横竖犯忌的事我干多了,也不差这一回。”

“不用,你别冒险。”曹寅按住他,“帮我写个告示,就说织造局和盐漕察院有米出售,比照时价可值一两,因皇上爱民至意,特减为八钱,以助民生。”

陈鹏年立即双手抱拳,跪下拜了一拜。

消息很快传开,督抚得知曹寅已经开始售粮,忙匆匆告了假,连夜带人赶赴扬州,到了盐漕察院,只见衙门大开,门庭若市,挤满了买米的人。

邵穆布抓住一个正在扛米的衙役:“你们大人呢?”

“出去了。”

“去哪了?”

“我不知道。”

“混蛋!”邵穆布伸手就是一耳光。

“对不住,对不住啊总督大人!”长班吴老汉作着揖奔过来,“圣上要送佛像去普陀山供奉,今天佛船经过扬州,三位织造都去河上迎佛了!”

邵穆布停手,推开那个差役:“那你去跟曹寅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量,正在衙门里等他。”

吴老汉连声答应着,又奔远了。几个地方大员只好穿过嘈杂的庭院,走进内堂找地方坐下。当日盐院的差役、书办、师爷,有忙着搬货的,有称重量米的,有数钱收银的,有埋头记账的,没人想起给他们端茶水。

如此干等了大半日,曹寅终于回来了,带着六个钦差,进屋先赔礼:“不好意思!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向大伙赔罪!”

邵穆布一挥手:“皇差最要紧,为国祈福,不必多说。”

曹寅笑着坐下,继续说:“前一阵子不是有种说法,奸商出海卖米,以至粮价上涨嘛?正好曹宜奉佛去南海,我们就商议,让孙文成陪着出海,顺便看看还有没有走私的商船,所以耽误了。”

当日在座有邵穆布和于准,还有布政使宜思恭、粮道贾朴、知府陈鹏年等人,闻言皆点头称是。

曹寅又笑道:“天不早了,晚上我请你们吃鱼!”

于准忙伸手打断他:“说正经事,曹银台,为何不与我等商量,就突然售粮呢?还自己定了粮价?”

曹寅笑笑:“我发过函了,你们又不回我。”

于准唉声叹气:“您是不知道,那案子太麻烦了,我们把相关人等全排查了一遍,实在忙不过来。”

曹寅盘起手臂:“没空过来,可以写文书,或找人代理,这都不是理由。”

于准吃瘪,看向邵穆布。

邵穆布对曹寅说:“议价之事,我以为,当面谈还是比较书面写好,当面谈得更清楚。”

曹寅点头:“不翻旧账了,趁今日大伙都在,咱们尽快把粮食分了,运到各县出售是正经。”

于准瞅贾朴一眼,贾朴忙插嘴道:“但八钱的粮价合适吗?还是再议议吧?”

曹寅看他:“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不如提一提,改为一两左右。”

曹寅皱起眉:“按现在的市价,好米在一两二三,平常米一两,糙米九钱以下。我们不定低一些,如何拉低粮价?”

众人安静了一会。

邵穆布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你自己一个人先行定价,还是有些擅权了,到底不太合适。”

曹寅也笑笑:“我没动截漕的米。现在卖的米,都是从前粜籴存下的。不信可以去码头上看,李煦还在那守着,一袋也没少。”

众人又安静了一会。

曹寅又问:“那定为九钱可以吗?”

见众人还不言语,他便对六个钦差说:“麻烦你们暂时回避,我跟几位大人私下说两句。”

六人立即起身往外走。

于准也对下属说:“你们也回避一下。”

曹寅抬手:“陈知府留下。”

于准一惊,低声说:“他可是个正经人……”

“没事,让他也知道知道。”曹寅说完,起身将门窗都关严,转身问,“你们省库的亏空有多少?有一百万吗?”

“没有。”于准立即回道,“没那么多。”

“那有多少?”

“……不到五十万。”

曹寅背起手,在屋里来回踱步:“按市价,四十万石米就是四十万两银子,确实是天降横财。但这次赈灾的漕粮,只是贱卖,不是布施,不是那么好挪的。”

“我们也知道。”邵穆布缓缓说,“所以只打算挪一部分。毕竟粮食分到钦差手里,再分到地方,就不是个整数了。”

曹寅停步:“可挪得多了,还是能看出端倪。”

“我们也不是为了中饱私囊,是实在没办法了!”于准扶着椅子起身,“先拿来抵漕工的薪资,有余再放进米店出售,归根到底还是给人吃,并没有浪费啊。”

曹寅看了眼陈鹏年,陈鹏年瞪着眼,直愣愣看他。

曹寅低下头问:“你们打算留多少?”

“四六开,行不行?”

曹寅摇头:“不行,老百姓撑不到秋天,要饿死很多人的。”

邵穆布又问:“三七开?”

曹寅还是摇头,直接说:“一共四十万,你们留五万,不能更多了。”

于准上前,抓住他的手臂:“这点够什么用?连差役的工钱都不够……留十万吧,让我们补上点,别告诉皇上。”

“留太多钦差就能看出来了!别再讨价还价了,留八万吧。”

于准放下手,点点头。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曹寅坐回椅子上,“二位再说说浙江审案详情。陈知府可以去外面歇歇。”

陈鹏年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默默出去了。

康熙四十七年三月初一日,曹寅在奏折中说:“臣已向总督邵穆布将圣训如价贱商议增减平粜之旨传谕,总督邵穆布欣忻遵领,于初四日赴杭州审事,恐其回日尚远,已选贤能官员在江宁料理。臣衙门米现贮仓廒,即可平粜,俟皇上所遣官至日,臣会同商议,价定节出示平粜矣。”当时邵穆布看起来还挺配合的,曹寅也以为只要钦差来了就能卖米了。三月十四日总漕臣桑格到了扬州,开始截留漕米。曹寅说“俟督抚审事回日,议定价值,即行平籴”。但到了三月十九日,已经截留湖广漕米十万石,还没有出售,曹寅又说“亦俟总督、巡抚议有定价,一同平粜。”到了下个月,闰三月十二日,曹寅说:“臣衙门之米,已于本月初六日出示开粜,比照时价可值一两。臣因仰体皇上爱民至意,减价八钱,巳经平粜。”而“督抚之米,因各处米价未定,尚未开粜。”可见他放弃了跟督抚一起议价,自己先把手中的米卖了。直到四月初一日他才说:“各处平粜之价,总督巡抚已定九钱。各处所粜时价不等,大约不出此数。”

当时大岚山张氏兄弟起义,太仓一念和尚起义,朱三太子三个案件都在杭州审理,审案官员有6人,分别是两江总督邵穆布,江苏巡抚于准,浙闽总督梁鼐,浙江巡抚王然,杭州将军,还有一个专门派来审案的钦差户部侍郎穆丹。梁鼐在康熙四十七年闰三月初八日,给康熙写了《闽浙总督梁鼐奏报大岚山即四明山并朱三太子踪迹折》,然后曹寅也在康熙四十七年闰三月十二日,写了《浙江审事略》,是梁鼐奏折的简略版,里面有自己的看法:“所有浙江三年前已犯之案何子奋者,自称系朱三太子之次子,当时官员懦弱,含糊不审……实系罪魁,地方官不行严审处置。以致蔓延牵连。”这在现代政府行文中,是很常见的现象,一篇公文可能主送领导A,又抄送领导BCDE。清代虽然不一定形成现代这种规章,显然也存在同样做法,梁鼐的奏折,主送给康熙,同时也抄送曹寅,从杭州送到扬州需要时间,所以梁鼐和曹寅的奏折有4天时差。若是曹寅派个密探在杭州探听案情显然是不合适的。曹寅的奏折主要告知康熙他已经了解的情况,并分析指出地方官以前存在“含糊不审”的问题,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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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广陵截漕船满河,广陵载酒车接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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