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回白鸽城,刚一进城,苏晚辞就掀了车窗帘子,脑袋探出去,瞧着街市上的变化,瞅见卖栗子与桂花糕的摊贩,“摆着官老爷的架子”,要萧文钦替他去买。
萧文钦一下车就被眼尖的瞧见了,那人心里叨咕着“赏银回来了!”,转脚就往萧家跑,紧赶着去传话。
苏晚辞嘴里吃着糖栗子,心里还打鼓,不知道待会儿是个什么场面,老爷子待他还算客气,可朱道柳向来不屑给他好脸色看。
萧文钦拇指拧开栗子壳,栗子仁送进他嘴里,连续喂了十来颗,便罢了手,掸掸衣袍上的碎屑,说道:“少吃一点,待会儿还要用晚饭。”
苏晚辞闷闷地点头,不知怎么想的,突然问道:“我要不要换了官服进去?如此也正式些。”
“说起来,我还不曾见你穿过官服。”萧文钦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幽幽道,“不如夜里你穿官服......哎哟......”
苏晚辞手掌抵住他的脸,哐当一下,直接将他推到了车壁上,用力之大,撞得马车一阵颠簸。
典墨坐在车辕上,见车夫往回看,瞪了他一眼,将车帘子捻得严严实实,低声呵斥道:“小心你的眼珠子!”
车夫瑟瑟发抖,老实了。
马车到了萧宅门口,萧文钦先跳下车,转身去扶苏晚辞。
苏晚辞正要摆摆官威,冷不丁瞧见门口站了一排人,见他下车,齐齐跪了下去,萧老爷子首当其冲。
苏晚辞脚一滑,从车辕上跳下来,抬手道:“免跪,起来吧。”
萧文钦咧着嘴笑,上前把萧老爷子扶起来,“祖父,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
萧老爷子见他一切都好,不再似之前那么消沉,顿时红了眼眶,“苏大人大驾光临,应该出来拜见。”
苏晚辞疾步上来,脸上臊得慌,“老爷子,不用这么客气,我经过白鸽城,叨扰几日。”
两人热情寒暄,朱道柳在旁看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什么五品大官,那典司院里的官,和民间的牙人、司仪没什么区别,正经读书考出来的进士,谁稀罕往典司院去?
苏晚辞如众星拱月那般往里走,这宅子许多年没有修缮,肉眼可见的陈旧了,可布置却是崭新的,红绸布红灯笼,沿路过去新置的盆栽,黄昏时天还没暗,灯笼就亮起了一串红,好似新年里的光景,又似要办喜事,瞧着就热闹。
萧老爷子临时备了几桌席面,把萧家亲友都叫来暖场,给苏晚辞接风洗尘。
这会儿还没有开席,众人先挪步去茶厅。
苏晚辞随意找了张椅子坐,萧老爷子连忙让人把他扶起来,送去主位坐下。
在皇城里,这典司院五品侍郎确实如朱道柳所想,没什么可得意的,却不想,来了这地方上,五品的官也是顶了天的大官,去哪里都受礼待。
苏晚辞便大大方方在太师椅上坐下,与萧老爷子平级。
老爷子到底是年纪大了,与苏晚辞说笑了几句后,疲得眼睛一睁一阖,夏秋霜在前头忙完了,来喊开席,老爷子又振作了精神,随众人挪步去饭厅。
苏晚辞还没经历过这样的光景,被人团团围住,问这问那,尤其是夏秋霜,惦记着儿女的亲事,要苏晚辞帮忙做媒。
苏晚辞懵了大半晌,夏秋霜嘴都笑酸了,他还没明白过来,他和夏秋霜儿女是同辈,怎么给人说媒,要能这么行事,他倒不必请苏姜海来萧家提亲,自己下了聘,把萧文钦娶回家就是了。
老爷子吃了几口饭,实在累得慌,耳边吵吵闹闹,都是夏秋霜的聒噪声,借口喝药汤,提前离了席。
萧文钦让典墨照顾好苏晚辞,送老爷子回房间。
待进了屋,老爷子把奴仆都打发了,捧着新送来的茶,喝一口暖暖肠胃,叹气道:“许久没去前厅吃饭了,从前看这宅子气派,如今年纪大了,倒不如那些三进四进的小宅子住着舒坦。”
“祖父,您又没住过小宅子,怎么知道住着舒坦?”萧文钦见他桌上摆着核桃手串,伸手撩过来,拿在手里盘着玩儿。
老爷子见他嘴角懒懒勾着笑,心中越发舒坦,趁着今日,有些话,他想与萧文钦说个明白,时机这东西,稍不留神就溜走了。
“今日见你们关系热络,是不是和好了?”
萧文钦玩味地笑,却不说话,那点子得意都从饱含笑意的眸子里流淌了出来。
“既如此,让苏老爷来一趟咱们家里,先下聘,年后,你就嫁去苏家。”
萧文钦嘴角笑意凝滞,虽是这个打算,可他不曾想过,祖父会自己提,总以为还得磨一阵子,才能将嫁娶定下来。
看出他心中的怀疑,老爷子缓声道:“咱们萧家的生意,都是靠着你堂兄萧鸣,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晚辞如今当了官,你嫁给他,往后就是苏家人了。”
萧文钦心中一个咯噔,怀疑老爷子看出了什么。
倘若哪一日萧家要满门抄斩,萧文钦作为苏家人,背后有裕亲王撑腰,至少可以保住这条命。
老爷子兀自说着:“你嫁出去之后,这钱庄的生意也不要管了,我也当个甩手掌柜,去皇城里安享晚年,置个小宅子,与那些老朋友下下棋喝喝茶,岂非妙哉?”
萧文钦见他脸上洋溢着笑,又不像是知道什么,一时半刻也瞧不出端倪。
如今的萧文钦似惊弓之鸟,稍有异常,便让他战战兢兢。
老爷子突然把手伸过来,隔着罗汉床上的小茶几,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叹道:“傻孩子。”
*
萧文钦陪老爷子聊了许久,等他睡熟后方离开,问了时良景,得知苏晚辞被安排在听茶轩,宴席散后与人喝了几盏茶,然后就回去了。
萧文钦赶去听茶轩,进门时,见到典墨倚在墙上打瞌睡,两人视线交汇,典墨即刻站直了身体,喊了声少爷。
“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萧文钦眯起眼。
典墨挠了一下头:“是吗?”
“是不是我要成亲,去当人家的赤子,你觉得丢脸?”
典墨呃了半天,“会吗?”他又挠了一下头,随意道,“上哪都是当奴才,没什么不一样。”
“你之前与我说,不喜欢江湖里那些打打杀杀。”萧文钦忖了忖道,“你若是喜欢吃喝玩乐,便继续跟着我,若是有所抱负,也与我说,我如今用不上堂兄的势力,可为你谋个一官半职,或是送你些铺子做生意,还是容易的。”
典墨哭笑不得:“小人喜欢吃喝玩乐。”
萧文钦挑了一下眉,拍拍他的肩膀,进了院子。
庭院里,侍卫在巡逻,见他进门,不予阻拦,正房里亮着灯,他踩着月光一路往前,薄薄的纸窗透出苏晚辞削薄的身影,在光线下摇曳生姿,又好看又勾人。
萧文钦推门进去,苏晚辞着单衣坐在桌前,握着毛笔勾勾画画。
“写什么?”萧文钦走过去,凑着烛火,看他写的字。
“我前几年帮着操办过喜宴,罗列一下要用的东西,回去好准备起来。”
萧文钦戏谑道:“这么着急?”
苏晚辞忽然想起那颗红痣,握住萧文钦的手,认真道:“迟则生变嘛。”
“这次不会变了。”萧文钦低头吻他的手背,“过几日我们去皇城,请苏伯父来下聘。”
苏晚辞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
“天凉了,也不知道披件外衣。”萧文钦去翻衣裳,随口问道,“怎么不见桃枝?”
“难得回一趟白鸽城,我让她休息几日,走亲戚去了。”
“别写了,秋日易着风寒,赶紧被子里去。”萧文钦又把外衣放下,箍着他的腰,将他扛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我去洗洗就来陪你。”
苏晚辞抖开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你别来了,这是你家里,咱们还是分开住吧。”
萧文钦蹙起眉,不太高兴。
苏晚辞又把手探出被子,伸手要抱。
萧文钦坐去床边上,搂着他说了会儿话。
“我想过了,我这官位来之不易,好在典司院里常有外出的差事,许多同僚都不愿意去,前年院史遣了人去西域,那位大人去了一趟回来,恨不得要辞官。”苏晚辞嘿嘿笑,“等以后还有这种好事,我便领了来,咱们一道游山玩水,当个闲差小官,岂不也好?”
萧文钦与他细语交谈,私语声越来越低,苏晚辞眼皮涩涩的,身子往下一缩,随即打起轻轻呼噜声。
萧文钦抱着他躺了一会儿,见他睡熟了,塞进被子里,仔细捻好被角,然后吹熄烛火,蹑手蹑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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