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萧家举家搬进了皇城,因着老爷子要在皇城里过年,朱道柳等人,还有萧绰一家都跟了过来,宅子里顿时热闹起来,萧鸣将军也来贺喜,闲时就与老爷子喝喝茶下下棋。
苏晚辞趴在墙头偷看,萧家的侍卫不曾轰他,由着他看东看西,萧鸣经过时,偏头瞪了苏晚辞一眼,却不曾怒骂他,拍拍屁股就走了。
苏晚辞越发看不明白了,这萧鸣半点不受端王影响,反而显得一身放松。
萧文钦走到墙头,无奈道:“哥哥,你干什么呢?”
“我想一睹将军风采,又不想与他说话。”苏晚辞扁了扁嘴,上回萧鸣揍了萧文钦一顿,他还记仇呢。
萧文钦摇摇头,张开手臂道:“跳下来,我接住你。”
苏晚辞翻过皑皑白雪的墙头,扑棱进萧文钦怀里。
皇城有皇城的好,谁也不当他是个爷,翻墙爬树犹然自在,回了白鸽城,处处是奉承,反倒不畅快。
萧文钦把他放到地上,掸去他衣衫上的雪,摸他袖子,濡湿了一片,问道:“冷不冷?”
苏晚辞摇头,见他脸上淤青都散了,摸摸他的脸,“我去给老爷子请安。”
“正在问你呢。”萧文钦牵他的手,苏晚辞一把甩开,严肃认真道,“被人瞧见了笑话,成了亲再牵。”
萧文钦似笑非笑:“那夜里还能去找你吗?”
苏晚辞抬脚踹他,扬起一捧雪。
两人打打闹闹进屋,屋子里人都在,萧绰夏秋霜的一双儿女,朱道柳、殷季月,还有田家兄妹,都在里头喝茶,还有几个苏晚辞不熟悉的萧家亲戚,这次也一道过来了。
夏秋霜一贯的大嗓门,调侃着新郎官来了,苏晚辞脸红得发烫,夏秋霜见状更是哈哈大笑,堂内屋外均是她的声音。
萧老爷子坐在题字“无为”的匾额之下,奔波了半月后,稍显憔悴,见堂内吵吵嚷嚷的,打发孩子们出去逛园子,顺道把夏秋霜也一并打发出去。
苏晚辞与萧老爷子说笑,萧文钦展开帕子,剥了一簇胡榛子,递进苏晚辞手里。
宅子里各处都在敲敲打打,夏秋霜去而折返,手里端着一盅羹汤,吮着手指头的小娃娃攥紧她的衣摆,艰难地跨过门槛,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呆愣地站在原地。
夏秋霜把汤送去给老爷子,“欢儿,叫人呐。”
萧欢皱着小脸,奶声奶气喊太爷,冲进他怀里去,埋着脸不肯见人。
萧老爷子笑得不见眼,放下汤勺,费劲将萧欢抱起来,“欢儿啊,来,太爷抱你。”
萧文钦伸长手臂,掐一把萧欢软嫩嫩的脸,“不认识我了?”
“叔叔。”萧欢羞赧地把脸别开。
夏秋霜拔高嗓门道:“欢儿,别挤着你太爷爷,赶紧下来。”
“不要紧。”萧老爷子不耐烦地摆手,“忙你的去。”
苏晚辞打趣道:“叔母都当祖母啦。”
夏秋霜满脸喜气:“可不是,等玥儿的亲事有着落了,我这心里就安心了。”
苏晚辞笑道:“会有的。”
他拍拍手,笑嘻嘻道:“欢儿,让叔叔抱一抱。”
萧欢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吐了手指,踩着老爷子的膝盖,直耿耿扑过去,湿漉漉的手指环住他的脖子,亲昵喊了声叔叔。
满堂欢声笑语,朱道柳陪着笑,心里全然不是滋味,长房有萧文钦,二房有萧欢,他们才是萧老爷子的心头爱,待老爷子百年归老,他只能守着那几个田庄过日子,从前看老爷子脸色,往后要看萧文钦脸色。
朱道柳深知,萧文钦未必比老爷子好伺候,很多时候,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事有得商量,而萧文钦却不然,他在军营里练出了钢筋铁骨,也练出了铁石心肠。
前几日,苏姜海回白鸽城提亲,萧文钦竟是一句话都不跟他这个当父亲的说,那夜的计划功败垂成,但萧文钦必然心里有数了。
朱道柳习惯性陪着笑,心中一片漠然,到底不是自己的骨肉,又何来的血脉亲情。
苏晚辞抱着萧欢去庭院里撒野,有奴才来禀报,典司院派人来请苏大人。
夏秋霜听见了动静,从屋里出来,抱起萧欢,“晚辞啊,你忙去吧。”
苏晚辞进屋告辞,夏秋霜放下萧欢后送他出门,路上又说起萧玥儿的婚事,感慨道:“玥儿的婚事,还请苏大人帮忙上心,玥儿你也见过,不与我一样,她文静识大体,能有个好人家,我就放心了。”
苏晚辞笑道:“叔母,你别太着急了。”
夏秋霜不怕他笑话,直言道:“我家二爷是个呆的,换了别人,我没有今日的好福气,玥儿幼时,我怕她沾染了我的粗俗,不敢与她过于亲近,请了几个知书达礼的教养嬷嬷,又请了女夫子,悉心养了十几年,才有如今落落大方的样子,幸好,她如今半点不像我。”
“叔母,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夏秋霜脸又红又烫,晃了两下帕子,“不说了,外头雪大,慢点啊。”
苏晚辞颔首,双手团进袖子里,揣摩着萧玥儿的事情,萧玥儿必然是不愁嫁的,可为人父母者,心疼子女,总不会有满意的时候,千挑万选,还是怕选错了人。
仿佛这一纸婚书,是一条无解的枷锁,锁住了所有人的命运。
典司院临时有事,苏晚辞忙到黄昏,夜色昏沉,庭院里笑声正浓,薄如蝉翼的纸窗里,映出苏姜海手舞足蹈的身影,谢牧屏与谭真正在听他“摆布”,听得哈哈大笑。
苏晚辞推门进去,见桌上堆满了铜板,又不知在闹什么。
“晚辞,你回来了,准备开饭了。”苏姜海道。
苏晚辞问道:“你们忙什么呢?”
谢牧屏笑说:“世伯说要在上梁宴的糕点里塞铜板,哪里有这样的规矩。”
苏姜海道:“规矩是人定的,晚辞啊,你再给爹一百两,爹去钱庄兑成铜板,放进糕饼里。”
苏晚辞惊诧道:“爹,你穷成这样了?你是不是染上什么恶习了?”
苏姜海撩起袖子瞪他。
谢牧屏笑得岔气,提醒道:“伯父,上梁宴的回礼是茶叶,喜宴才是糕饼。”
“是吗?”苏姜海道,“那铜板也能放进茶叶里嘛。”
谭真刚来,总听他们说喜宴,笑道:“晚辞,你如今也是当官的了,典司院油水又好,不要抠抠搜搜的嘛,难得办一回喜事。”
苏晚辞怒瞪他:“什么油水好,我可不捞油水。”
“你都捞出这一栋大宅子了。”谭真不在意地说,磕了一会儿瓜子,问道,“苏伯父,是哪家的婶娘?”
“婶娘?”谢牧屏纠正他道,“是不是说喜娘?典司院里有外聘的喜娘,请一个来就行了。”
谭真好奇道:“平头百姓成婚,也可以请典司院的喜娘吗?”
谢牧屏道:“晚辞如今当官了,不是平头百姓了。”
谭真一条腿踩在板凳上,见谢牧屏不嗑瓜子,硬是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别客气啊。”
苏姜海摆摆手:“开饭开饭,都留下吃饭。”
“那我就不客气了。”谭真手忙脚乱将瓜子壳收起来。
“别收拾了,去饭厅吃。”苏晚辞拽他一把,“走吧。”
谭真嘀咕:“你如今宅子大了,吃饭喝茶还都分开。”
“习惯了也一样。”
两人走在最后面,谭真见谢牧屏跑得快,着急要去帮忙的样子,哀叹道:“晚辞,我看这谢牧屏着实辛苦,又要照顾一大家子,又要忙典司院的事情,还要来你府里帮忙,你可不能亏待他,多给人家结些工钱。”
苏晚辞忍笑:“哦。”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容易。”谭真叹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以后你未必有好日子过了。”
苏晚辞脚步顿住,“什么后娘?”
“你府上不是要办喜事吗?”谭真问道,“不是你爹要续弦吗?”
苏晚辞静默许久,问道:“我不配娶妻吗?”
谭真目瞪口呆:“没听你说啊,是哪家的姑娘?”
苏晚辞皮笑肉不笑,得亏他谭大哥是狱卒,但凡进了督罪司,不知要有多少冤假错案。
谭真倒吸一口气:“不会是赤子吧?”
苏晚辞无奈道:“你终于反应过来啦?”
“你慎重考虑啊。”谭真不吐不快,“牧屏家里有几十口人,你养得起吗?”
苏晚辞败北遁走。
“别走啊,到底谁啊!”
“你是不是小时候发烧烧坏过脑袋!亏我以前还让你给我做功课!”苏晚辞恼羞成怒道,“除了文钦,还能是谁?”
谭真足愣了半晌,问道:“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苏晚辞彻底败下阵来,心悦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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