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好衣服刚想去洗漱，迎面撞上折回房间的莫雨，莫雨一见他就挑眉，讶异非常，开口问他怎么不多睡会儿。
“七点了，不是八点半上班吗？”他站在镜子前若无其事地整理好衣服，语气是看得见的平板。
莫雨走了过来抓住他两臂，把穆玄英转向自己，向前一倾额头相抵，触了一瞬不到便分开，既是担忧也是不耐地说道：“还在低烧，多休息一天。”
“我头不晕了，没事的，不过今天你开车吧，我觉得有点累。”
“累就歇着，有什么事我帮你看着。”说着莫雨手落到了穆玄英的腰上，冲他歪头一笑，像个再体贴不过的好情人。
穆玄英本还有一点告诉莫雨今天是什么日子的冲动，但此时冲动消弭得一干二净。他不想被莫雨看出自己的低落，便提了个借口：“可我想要全勤奖。”
“哈？全勤奖？”莫雨没料到穆玄英坚持上班的理由会是这个，之前准备的种种劝说话全都用不上，讲话来不及过脑，干脆地直白道，“你不要供房不要供车，奶粉钱也用不着攒，拼这个命何必。虽然没你帮手很多事没那么顺利，可要是我想养一个情人在家，难道还做不到？”
穆玄英一听，怎琢磨怎不对，劈手打开莫雨，倒退两步，虽未发火，但神色严厉：“莫雨，你把我当什么了？”
莫雨还没觉出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只是穆玄英恼得他莫名其妙，说话更无遮拦：“哪有怎么，不是想让你好好留家里休息吗？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你真觉得你是在养我了啊？因为我住你的用你的，连工作都是你施舍给我的，所以我就要处处低你一头什么事都要听你的，一直以来，你就这么看我的，对吗？”
他们上次正经吵架还是大半年前那场冷战，莫雨早忘了那什么感觉，此时只觉得穆玄英是病糊涂了在和他犯冲，更不肯让步：“穆玄英，你怎么回事？不就一个比方，你至于这么在意？说好不再跟我闹小孩脾气的呢？”
“比方？你敢说你没真这么想？莫雨，我是喜欢你，盼望你对我好，也想尽心尽力对你好。你叫我不犯小孩脾气，我改。但我也想正式问你一次，你真觉得你这表现够格做我男朋友？”
“你自己想想，三天两头叫我搬出去看看的人是不是你？你是觉得我不能离开你，还是觉得我离开你活不下去？我知道你总当我是你弟弟，可我们的关系不是仅止于此的，如果我们真的只是兄弟，那没人会对兄弟下手，你这样死抓我不放，纯粹是厚颜无耻！”
穆玄英这一次真是心情糟透，失望至了极点，字字句句，同样冷至了极点。
莫雨从未吃过这种呛，听得都气愣了，回神过来只看见穆玄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而自己捏紧的拳头上，还留有击打的触感。
“穆……毛毛？我不是故意的。”莫雨不知说何是好，久未喊过的穆玄英小名脱口而出，下意识想去抱住他，却被穆玄英闪了过去。
他不禁想起周六自己的种种作为，尤其是那个还不知将会引来什么后果的拥吻。可反思之后，莫雨反倒比穆玄英更为火大，像是要借以掩盖自己方才一刹闪露出的心虚，他脱口向穆玄英吼道：“我到底哪做得不对？哪里没有依你，哪里没体谅你，哪里没哄得你开心，你病了我哪里照料得你不好？”
“让你少上一天班怎么了，我给你这份工作怎么了，你不愿意当初也没见你推掉，现在却说我是施舍给你的，你想说伤你自尊了？我怎么才知道你这么自立自强？”
“难道你觉得我真把你当情人养？我真养情人会养你这么糟心的？有事没事就跟我闹脾气，哄着你玩也不行，不顺着你也不行，处处依你还是不行。”
穆玄英本就难过，再听到莫雨这一件一件跟他逐条清算的态度，心里堵得很，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嘴，最后干脆抹了把脸，从莫雨身边绕过去，并不想理他。
莫雨及时拎过他胳膊，生生把人拽到跟前，冷声道：“做什么去？”
“你让我不跟你生气啊，我不说了还不好？现在乖乖去上班行不行？”
“这就是不跟我生气的态度？”
穆玄英恼火地甩掉莫雨，嘲讽道：“那你还想要我给你什么态度？跟小时候在孤儿院那次一样，把我关到房间里反锁起来，关一下午直到我哭着说我错了求你开门，才叫不和你生气了？而你到最后也没来给我开门啊，是孤儿院的阿姨把我带出来的。”
“呵，难为你还记得这么远的事，合着还想跟我算旧账啊？你给我好好想想我那天为什么要关你，自己疯过头摔了腿，还要跑出来野，我不把你关起来，你能安分？”
“可那天是你被领养走的日子啊！我只是想追出来看到底是谁把你领养走了！我仅仅是，想知道你走去哪里了，想有一天，可以去找你……”他话头一哽，眼眶里涌上一股热，赶紧抬手在袖口狠狠一擦，竭力稳住呼吸，却还是漏了一声带着哭腔的急喘，而莫雨这才冷静下来，松开了没放过的拳头，怔然发现掌心里全是汗水。
两个人静默了几秒，找不到话说。莫雨想起穆玄英身上病没好透，便走上前拥住他，替他揉了揉刚挨了一拳的地方，讷讷地劝：“别出门了，在家歇着。”
穆玄英没回话亦没动作，莫雨搂紧了他把人往床上带，压着他一起倒回床上。莫雨一遍接一遍用力抚过他的脸和肩膀，气音嘶哑，蛊惑一般说道：“休息吧，睡一觉就都好了，今早我们说的话，我们都给忘了行不行？”
莫雨把这句话重复说了很多遍，当他想起身时，一直没动静的穆玄英突然拉住莫雨。莫雨一个平衡没掌握好，跌在了他怀里，穆玄英立刻像离家失所的孩子一样，把莫雨抱得死紧，过热的体温同样紧紧缠绕住了莫雨。
莫雨不由想，**暖虽暖，到底比不上爱欲持久热烈。
穆玄英抬起莫雨的头，在他脸上胡乱吻着，不断喃喃：“雨哥……我错了……”
“没事，我也不对，我们都不对，我们都不清醒，全是胡言乱语，忘了吧，忘了就过去了。”莫雨不忍心再责怪他，只迎合着他细碎凌乱的吻。
他们闹了一阵也耽搁很久，穆玄英像是累极，不再坚持要去上班，莫雨同样不敢多言，好好叮嘱了几句，出门上班去了。
开车驶出小区停车场的那刻，莫雨恍惚觉得眼前晃过了一大片灼然的火，定睛一瞧，才发现是小区里种植的木棉全都开花了。艳红如血的花极张扬地开放，随着三月第一道春风尽情摇曳，根本看不出前几日有下过雪的痕迹。
莫雨驾车经过一株木棉时，一朵杯子大的木棉花落了下来，正巧滑过了车前窗，一眨眼又被吹远，连一道火红的印记都没留下。
可莫雨其实是知道的，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记住。
去年穆玄英向他表白之后，两个人如往常那样开车回家，路边的木棉树纷纷落着零散的花瓣。
那时的他倚在车窗微微一笑，对穆玄英说，花开得这么好，都忘了融雪时有多么冷。
周一早上发生的事，算是让穆玄英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莫雨在的时候自己只顾一股脑把坏情绪全都倒出来，他都忍耐那么久了，一步没让就算了，怎么还管不住嘴胡乱说话，莫雨对他，哪有过坏心眼呢？
但上周六做得实在太过，他发烧反反复复，在家昏昏醒醒躺到周五，实在没精力跟莫雨好好谈谈，莫雨回家也什么都不说，只尽心照顾他衣食起居。周五莫雨出门上班后，他有点精神胡思乱想了，越想越担心，躺也躺不踏实，赶紧摸出手机登上□□，翻到了他们公司的员工小群。
这群不是工作群，严格定义的话，大概算是联谊群。穆玄英虽说是领导，可他和员工处得比较热络，大家不怕他，所以即使是私群，也把他拉了进来。
平时不过多忙，群里都有人偷空聊点工作无关的闲话，穆玄英睁只眼闭只眼，全放过去了。
今天倒挺特别，竟然整整一个上午都没人说话，而且看时间已经是午休，群里仍旧静悄悄的。于是他试探性地打了声招呼，掐头去尾交代了自己病假的由头，然后打趣说别趁他不在，没人看着，就一个个旷工偷懒了。
他刚发完这段话，聊天条数噌噌往上冒了数十条，一大波表情雨汹涌袭来，他急急翻到顶逐条往下看，发现没有实质的内容，无非是些没营养的表情和号啕。
尽管如此，穆玄英依然有所察觉地紧了紧眉头。几乎一闭眼就能瞧见莫雨捏了一沓稿件、逐一翻阅后睥睨众人的样子，甚至能听见他正用一种濒临爆发的平静语气冷冷点评出不足，似乎他递回的退稿连一条纸纹都是不正确的。
：二总救命啦！总设这礼拜好可怕！
禾念白：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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