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烟一看见莫雨沉着个脸独自一人走进来，如临大敌，把自己珍贵的酒全收拾到了莫雨够不到的地方。
“我的莫大少爷，你怎么会一个人来，小穆呢，你们不是好得形影不离？”唐烟站在吧台里叉腰问莫雨，而后者的回答是推到他面前的空酒杯。
“还喝，你等下怎么回去？小穆知道你跑来喝酒吗？”
“那你送我回去。”莫雨站起来劈手夺过唐烟拿着的酒，一股脑儿往自己杯子里倒，看得唐烟连连咋舌。
“天啊，你不要以为没到营业时间就可以喝酒不付钱，你打算喝掉这一整杯？”
“不可以？”莫雨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刚举杯要喝，唐烟及时盖住杯口叫阻了他：“当然不可以，你用喝啤酒的方式来喝我调的鸡尾酒，那是糟践我的劳动。”
“……是吗？我都喝了什么，没印象了。”
唐烟无奈地摊开手：“早知道就该塞你两瓶酒让你回家慢慢喝，那样我也可以不管你了。”
“我没问题。”莫雨轻晃手腕，摇匀了杯中半透明的银白液体，刚抿了一小口，浓烈的烧灼感直冲入脑，他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酒杯，“这什么，还有股柠檬味。”
“哟，不错，我还当你回不过神呢。”唐烟拉过一个吧台椅在莫雨的正对面坐下，拨弄起半空的玻璃酒杯，使其在光滑的吧台面上来回打旋。杯中残酒摇摆不定，莫雨看得眼晕，猛一揉眼低头趴下，脸埋进臂弯之中，说话时只觉口中发苦：“是龙舌兰啊，我不爱喝的。”
“嗯，这是很特别的烈酒，只用一点海盐和柠檬干，就能引出它全部的味道，火上浇油一般的爽烈，不是吗？”
“我不喜欢这样。”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而且你不觉得这其实很棒？从最危险的部分里提炼出最让人回味无穷的美味，跟你追求的感情很像。”
唐烟的表述让莫雨很失望：“你也觉得我是个重视刺激，甚至会刻意寻求刺激的人吗？”
“莫大少爷，从你的叙述里我只能感到你的宝贝儿对你没性趣了，你为此很苦恼而已。”
莫雨扔了一眼刀过去，又继续趴好装蘑菇：“我只是有点应付不过来。他有时候真是小孩子脾气，逮着我说什么很喜欢我，问我是怎么想的，这种话要我怎么回答，难道还要跟小鬼头似的，拉钩守约不许变？”
唐烟听到这实在没绷住，笑出声，实在没法再装腔作势下去。他赶紧在莫雨瞪他之前勉强收起笑，开解道：“跟你腻歪不好吗？你难道就一句都没陪他腻歪过？”
“那……也不至于。何况他不是跟我腻歪，是很认真地说那些话。我觉得他太奇怪了，喜欢不喜欢又不是说出来的，说的次数多少难道跟心有多诚挂钩吗？关键是看行动吧。”
唐烟当然清楚莫雨每次带穆玄英来他酒吧都要胡搞，不提还好，一想就来气，训道：“你还需要他做出什么样的行动才满意？你又做了什么行动给他看了？就你那个，天天把人当白菜拱的行动？你比那些来我这找炮友的人强的地方，也就占一个对象稳定不**，可就这，还是因为小穆看不得你找别人，把你管住了。”
“就算没有穆玄英，我也不可能是那种人啊，我……”
唐烟耸耸肩，白了莫雨一眼：“你什么你？嫌两三个字轻飘飘没重量没诚意，那也没见你哄人玩玩说几句啊。你们吵架还是吵太少了，一点破事就地动山摇的。上次吵架怎么好的你忘了吗，不会真以为是自己把别人做服了吧？这回吵两句嘴，都开始怀疑别人喜欢你是错觉了，这话你跟我说说就得了，千万别回去说给小穆听。”
“事不在你，说得轻巧。”
“你又晓得个什么呢？”唐烟轻念了莫雨一句，突然不语。
像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莫雨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尴尬地咽了口酒，主动岔开了话题：“你不明白……真的是我先喜欢上穆玄英的。早在这之前，我确实想过该怎么引导他，让他认为他应该喜欢的人是我……”
“莫雨，我就一句话，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胡思乱想。”没有半分预兆的，唐烟站了起来，递了一杯冰水给莫雨，“喝了，醒醒酒。”
莫雨被打断了思路一时接不上，还真是酒喝多了上头，讲话都不利索，道了声谢接过水，才想起该问唐烟是什么意思。
“心情不好就别喝酒，越喝越难过，简单的事也能想复杂。有多难理解的，他想要你给的回答，跟你想要的是一样的啊，他也许同样在担心，你喜欢他，是他的错觉。”
莫雨明显没台词了，捧着空杯子望向唐烟，第一反应是这话说得对，可很快自己摇摇头，显然根本不想承认这一点。
“你觉得再好的话说多了照旧掉价，那随你，捂着吧，捂到烂了都没人知道最好。”
这话把莫雨说火了，他当即愤怒地抗议道：“我是真喜欢他。”
“跟我说顶哪门子的用？”唐烟不耐烦地手一挥，转身收拾了下吧台，从里面绕了出来，没好气地拍拍莫雨肩，竖起食指戳戳门口，“走吧，都九点了，我得开门营业了，这些全记你账上，一分都不能少！我送你回去，下次再有这种破事别跑我这浪费酒，买箱雪花啤回家跟你的宝贝儿一起喝，喝完保管啥问题都没了。”
“这么晚了？我还让他等我回去……”莫雨边说边掏出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可这一片漆黑的屏幕，任他怎么捣鼓都不会再亮起来。
“居然没电了……”莫雨苦恼地揉揉泛疼的眉心，跟在唐烟后头走了出去。
和林可人的会面他并没有告诉唐烟，只是概要地介绍了下他目前和穆玄英之间存在的问题。
其实他们的问题并不复杂——只要事情不在他掌控，他就会崩溃，如果心意全都说出口，那他就再不能保持自我。
或许真的被唐烟说中了，无法直率说出口的他，才是天生的胆小鬼。
穆玄英在家又躺了一天，发烧基本消停了，身上的淤青红肿也全消了，到了晚上便心情很好地做了饭等莫雨下班回家。想到中午通电话时莫雨给的承诺，说没点期待那是假的。他先可劲嘲笑了一顿自己，但端正了表情还没半刻钟，就又忍不住一脸期盼地趴到餐桌上，想象莫雨会跟他表白些什么，顺便演练下自己该讲的台词，为那天的吵架好好赔罪。
但等着等着，他等急了，莫雨一条消息都没发过来，给他打电话，也是一个都没接，再打过去，莫雨的手机已经关机。
他开始担心，先假作平淡地去公司群里问有没有加班，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没交往前和刚确立关系时，莫雨不打招呼就晚归的次数并不少，他不敢管太多，怕烦着莫雨，毕竟这么大人要出事也不容易。而最近大半年莫雨有事没事都会和他报备，今天这一声不吭的着实古怪，他正坐立难安，竟是唐烟给了他一个电话，说他会送莫雨回家。他听得一头雾水，刚要问清楚，唐烟已经把电话搁了，他不好意思再多打扰，只得坐在客厅，闷声不响等莫雨回来。
半睡半醒等到快十点钟，莫雨堪堪到家。穆玄英枕在沙发扶手上正晕乎乎睡着，一听见门厅动静，立即一个激灵坐起，跑过来接莫雨。
莫雨挡开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风衣外套扔了一地，赤脚站到地板上，鞋踢开了老远，什么壁灯吊灯门厅灯统统按开，整间屋子一时比白天还要亮。穆玄英跟在他后头捡衣服捡钥匙，想把灯关掉几盏的时候，莫雨忽地回过头攥紧了他的手，直勾勾瞧着他，湿漉的眼膜上只印着一个小小的穆玄英，和数不清的光。
什么都没有，只有光和穆玄英，停在他的眼睛里。
“雨哥……你怎么喝醉了？”穆玄英有点摸不着头脑，莫雨身上酒气熏得他闻闻都要醉了。
但是莫雨酒量一贯很好，没有大醉过，可现在他这副样子，实在不算很清醒。而且他先讲好了要穆玄英等他回家，怎么下班后自己跑去喝酒。
不过莫雨没理他，径直沿一条斜线往家里走。可能他是想去浴室，但路径不太对，抬腿没几步就撞到了电视柜，听得出撞得不轻，穆玄英赶紧靠过来想看看莫雨有没有给撞出瘀青。莫雨并没呼痛，反而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紧张他的穆玄英，然后又一次挡开了他，别过脸去，肩头贴紧了墙壁滑坐在地，蜷起身子环抱住自己的腿，坐在了电视柜和墙壁之间的狭小角落里，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雨哥，你没事吧？”穆玄英蹲下来摇摇莫雨肩膀，不无担忧。听人说心情不好去喝酒是很容易醉的，他猜莫雨大概是碰到什么意外了。
穆玄英见莫雨还是不搭理他，刚打算把莫雨直接扛到肩上抱走，莫雨却抓住他手腕狠狠将人拉进怀里，在穆玄英有所反应之前，立刻双手箍紧了穆玄英的腰，力道大得简直能把穆玄英拦腰折断。
仿佛是找到了比墙角更为安全隐蔽的所在，莫雨的脸埋在穆玄英怀中一个劲蹭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闷闷说道：“……毛毛，唐烟送我回来的，我没酒驾。”
“啊？哦……烟哥刚打电话告诉我了呀，我知道的。来，雨哥，别坐地上了，洗个澡好好睡个觉。”穆玄英随口哄了两句，想把莫雨拉起来，但莫雨的手臂横过了他整个背，非要把穆玄英摁住和他一起坐墙角。
“我不起来，我就要坐在这。”莫雨近乎蛮横地坚持着，穆玄英拗不过他，干脆就陪他坐着，时不时拉拉莫雨的胳膊，叫他放松点，他可是快被抱得喘不过气了。
他和莫雨互相抱着，席地而坐，身旁是冷硬的墙壁与同样冷硬的柜桌。时间久了，莫雨感觉自己怀中这具温热柔软躯体，似乎也有着同样坚硬的力度和线条，随时都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不安的莫雨随即摸上穆玄英的脸：“毛毛，亲我。”
穆玄英安抚性地吻着莫雨，吻过他湿润的眼睫，和绯热的面庞，吻过他翕动的嘴唇，和细碎的喃喃。
今晚莫雨异常的乖顺，没有任何多余的挑逗与进一步的暗示，除了抱着穆玄英，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安静地等待穆玄英的亲吻。
穆玄英撩开莫雨黏在汗湿脸庞上的散乱长发，头顶吊灯的光尽数倾泻，他们就好像在白日拥抱亲吻一般。
**裸的，无所遁形。
但蜷缩在角落暗处下的，才是真正无处安放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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