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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白沙卧孤雁(壹)

崔宜在船上睡不安稳,早上起来了,趴到舷上吐,肚子里吐空了,脑子也空了,龙慈叫她背昨天学的文章,她青白一张脸,头发也抓断好几根,支吾半天,一个字也没挤出来,末了,一挥手臂,趁龙慈来不及板起脸,比划起来,赶紧把话头扯远,说昨天晚上听到小童哭,就在水边的树林里,好凄切,像一根断弦在心上锯。

在清说,那是诱饵,江岸上的贼匪养童子,趁着夜,把孩子装进篓子里,放在岸边,叫那孩子大声哭,若有旅人心里不忍,泊了舟,上岸来探,那些匪盗便一拥而出,十几把刀白亮亮,架到人脖子上,再把船里的财宝货物洗劫一空。

崔宜想了想,心里伤感,说,这样的骗法,骗的都是好人哪。

龙慈却教她看山水,说,两岸崖壁陡峭,曲折多,水流也急,行舟难,便不易遭盗贼;若岸上开阔,水田漠漠,村烟暧暧,人聚得多,贼人也少;最爱滋生匪患的,当属山林与平地相间处:匪寨起在高地,借着地势,倾涌而下,便是披坚执锐,也是很难抵挡得住的——这些地方,往往宜于泊船的,却没有渡口。

崔宜听进心里,手上端着在清递来的鱼羹,眼睛睁圆了,考量的却是岸上的风景。果然,途经丘陵的,岸边童子都哭得多些,便是在白日底下,也有贼人泅到水里,晃送行的舟,要把船翻覆了,抢劫财物,好在有侍卫执着长篙,把贼人搠走。

一路风波,有惊无险。傍晚,正到一处渡口,夹在两丘山岭之间,河上渔船搭连,似在水面浮成一座桥,渔子们谈笑歌吹,有的已在舱里点起灯,幽幽几格窗黄,篷顶上蒸一片炊火的青烟。崔宜抻长脖子,瞧一瞧右边,又瞧一瞧左边,都是适合山贼扎寨安营的,于是困惑了,问龙慈: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会有渡口?

龙慈答说,哦,快到义安了。

快到义安,便没有山贼盗匪了。冯国在北疆有镇将,南疆置戍主。冯国西缺益州,东少扬州,但偏偏多占半掌荆州。那多出的半爿地,便似一只鹅的长嘴,咬进吴国的疆土里来。这片土地,表面上好像占了个便宜,其实却如棋盘里一枚孤子,入了虎口,只有一□□气,最是容易丢丧的。为此,冯国的皇帝在最南端设了义安县,遣派了一等一的精锐,镇戍此处。

陆路又走了十来里,天色晚了,安顿在驿站。驿站不远处立了一座碑,碑上披垂藤蔓,苍苔凉滑,崔宜饭后散步消食,凑近看一看,拂开枝叶,又比着指头读,三清四御,天官地官水官灵官,竟全是经文,又兼有朱砂刻写的箓文。她问驿长:

“此处是到紫薇观的地界了么?”

驿长把头摆一摆,回她:“紫薇观还有将近百里之远呢。”末了,见她疑惑,又说:“这碑是为了镇压怨气。”

“怨气?”

“三年前,这地头死了不少人。火烧过,血浇到土里,一年都不生草木,连寻常的雀鸟也不往此处飞。于是,山里住的人前往紫薇观,求道长们在这儿镇了一座碑。此后,树木才重新长起来。咱们这驿站,也是这之后才建的。”

“为什么会死人啊?”

“剿山匪呢!从前,这儿是个山贼窝,盘踞了好些年,害了许多人,”驿长眯窄眼睛,拍着碑角,道,“那时,义安镇的戍主,辛小将军,刚上任,领着几十个人上山剿匪。几百来号的贼子,一个都没逃过。完了,把尸首往树上一吊,黑压压一片,血滴到地上,半面山的土都是红的。乌鸦飞来,吃了两三个月,还没吃完。此后,这一带的山贼都拔了寨,逃走了——大快人心哪。只是杀人太狠,怨气太浓,要这块碑压一压才好。”

崔宜听得愣神,手抚着石碑,那碑上似乎真冒出阴重的怨气,要来冰痛她的手。驿长说的是“三年前”,但或许是四周草木太葱茸,又或许是石碑太朴拙,像个垂拱的仙人,她总觉得这个故事是很古的,不是“三年”,而该是“三十年”、“三百年”,于是,那怨气也跟神话里一样,该是有形的,虚拢拢,一团黑雾,而“辛小将军”仗寒光吞吐的长剑,只一挥动,便斩开了黑雾。

听了这么大一个奇闻,崔宜很敬畏,兴奋地跑回驿站,与龙慈和在清说。却不想这俩相觑一眼,龙慈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没说话。

崔宜不解,问道:“这位辛将军,做的事不好么?”

在清顿了一顿,说:“等明日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崔宜惊异:“他还活着?”

“这是什么问话?”在清瞥龙慈一眼,无奈地笑了,“他年纪轻轻,正在义安做官,平白无故,你咒他做什么?”

“原来如此。”崔宜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期待与传奇的“辛小将军”见面。

翌日,走不到半个时辰,出了山岭,便可见女墙巍巍,城门高拱,悬着石匾,上书“义安镇”三个大字。

在清把文牒给守卫看,可守卫说,文牒里只写送来公主崔宜,不曾提到十个侍卫,讲什么也不肯放过,无论如何——要等戍主回来定夺。

崔宜揭开半边车帘,听在清与守卫争论,不由问道:“你们说的戍主,可是辛小将军?”

在清苦笑:“除了他,还会有谁?”答完了崔宜,他又向守卫问戍主的去向,不料,守卫们挺着胸脯,目不斜视,齐声:

“不知道!”

崔宜听了,不禁略有失望,看来,今日是见识不到“辛小将军”了。

在清捂着额头,向龙慈求助,龙慈则道:“我又能说些什么?”末了,她冷睨义安守卫,讽道:“你们义安的兵将,说松散,你们揪着几个字不放过;说谨严,你们戍主把挑子撂了,跑得不知踪影。”

“戍主不在,看在二位是紫薇观的真人的份上,咱们才会告知。”一个兵士笑了,“只要不轻易透漏,这方圆百里,谁又敢轻犯?”

“你们倒是自信。”

但究竟没有别的办法,龙慈只好安排侍卫们侯在义安镇,自己与崔宜先回紫薇观,为免生事端,又叫在清留下:“反正你也去不了山南,就不必送宜公主了。”

崔宜疑惑:“去不了‘山南’?”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在清在她发缯上虚拍两下,等龙慈把她捞上酪酥马背,便告别:“殿下,我们就此别过。”

崔宜扯着他幂篱上的长纱,心里不舍。

见状,在清又添一句:“记得多背书。”说着,目光扫过她挽着长纱的手。那手曾经细瘦如柴,如今,手背上已乎乎地生了肉,指甲圆润,干净得像新吐的茅草尖。他仰看她,而她正为那句“多背书”蹙起眉尖,脸上也没什么不舍的样子了,也就忽略了他明朗、快慰的笑:“还有——多吃饭。”

辎重都留在义安镇,龙慈轻衣便服,策马带崔宜一路北上。冬天深了,云压得很低,四处都灰霾霾的,风割得脸庞疼,崔宜把脸缩在大氅里,只露一双眼睛。荆州多湖河,马蹄踏在桥面上,若是木头的,就笃笃响,是石头的,就哒哒响,笃笃又哒哒,不知涉过几道水,踏过几座桥。

日头偏了西,但还光亮着,遥遥的,有山风浩荡。酪酥往前赶几步,扎进小道,倏忽,天就暗下来了,阴凉密密地匝过来,崔宜打了个哆嗦,仰头看去,只见山壁洁白,左右两片,峭立在前,高耸入天,竟挡住了太阳。壁上树木青浓,夹一条小道,引入山后——但这道是不通的。百尺高的圆松木,扎成排,又叫铁水浇牢了,立作一道巨门,直直竖在两片崖壁间,堵住了入山的路。

见有来人,崖上传来喊声,问来人身份,龙慈高声应答了,那门底便洞开一个缺口,刚供人骑着马通过。缺口里走出来一个老妪,来牵龙慈的马。一面挽马,她一面从袖里抽出一根稻穗,灿灿的。老妪回过脸,笑着,叫龙慈伸来手,捻着穗杆,放进她掌心:“女官,你跟着大伙儿忙碌了一年,收谷时,你却不在坞里,我专为你留了一支,叫女官看看今年的收成。”

龙慈把谷粒搓一搓,谷壳脱落,几粒晶莹的米便捏在她指尖。她放进齿间,品了品味道,颔首,露出一丝笑意。之后,她又搓落了所有的谷粒,从怀中取出丝绦缝的荷包,一粒一粒,把谷子塞入当中,不曾遗落一点。末了,她问那老妪:“拓儿有没有来坞里?”

老妪把手往山上一指,答:“在信娘家门口玩儿呢。”

此时,遥远一声鸡啼。崔宜顺着手指的往上看,眼里顿时闯入离离青山。山果还没凋尽,点点明黄,树下屋舍相傍,舍边山田层叠,如今刈了谷子,遍野稻杆支支。

龙慈继续打马登山,蹄声脆响,惊飞一片雀鸟。

坐在马背上,一手钳着大氅,裹住头脸,一手从衣缝里伸出,去接萧萧的落叶,崔宜微张了嘴。从南至北,从建康到荆州,她也算见过山、识过水了,可那不是善山好水,总叫她疑心草木后躲着大虫,岩洞里掩着刀兵。直到了这里,呼吸着沁冷的空气,她的一颗心才彻底落安稳——从这里,她只嗅到良田、阡陌、鸡犬与炊烟。

簌簌的草木声响里,远处的人家旁,有童子在笑、在跑,腿踢在草叶子上,哗啦啦响。崔宜听得快乐,只想也加入。忽然,一声“砰”响,有个孩子尖叫一声,继而,转了哭腔,放声号啕起来。她惊了一下,忙抻过脖子去望。龙慈扯过马辔,绕过合来的桑树,终于叫崔宜见了全貌:

桑树后是一片菜畦,当中坐了个垂髫童子,正放声大哭,另有一个童子,蹲在地上,手抓着线穗子,要把一片扁扁的囊从一只靴子底下掣出来,而穿着靴子、踩在囊上的人,是个很高挺的少年,十**岁的样子,冷冷的神色,正抱着手臂,低头瞧这两个童子。

两个孩子身上冬袄四处都有补缀,偏偏这少年,披着灰银的裘氅,右耳垂上摇坠着一滴红玛瑙,叫一扣银环勾住,周身气度,一瞧便是从锦绣堆里长养起来的。

他比这两个童子年长,又较他们富贵,见这副模样,显然是这少年恃强,踩坏了东西,欺负孩童。

龙慈见状,竖起眉毛,斥一声:“辛拓!”

名为“辛拓”的少年脚下一松,那童子终于扯出了扁囊,但收不住势头,“哎呦”一声,顺带摔了个跟头。

待辛拓抬脸,崔宜终于见了他的面目,不由瞪大了眼。

*一口/活气,这个屏蔽笑到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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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白沙卧孤雁(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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