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艾莉收到了韦恩企业应用科学部的录用通知。流程高效得让她略感意外，仿佛背后有只无形的手推动了一下。她没有过多纠结，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无论背后是布鲁斯·韦恩的“赏识”还是蝙蝠侠的“监控”，这都是她计划中的一步。
入职第一天，她被分配到设备维护三组，主要负责部分退役警用装备的检测、登记和基础维护工作。工作环境明亮整洁，恒温恒湿，与老麦店里那股混杂着机油、烟尘和街头气息的味道截然不同。同事们大多穿着标准的工装或休闲西装，彼此间保持着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艾莉依旧穿着她那几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和T恤，在这片“标准化”的海洋里，像个突兀的、带着锈迹的钉子。她沉默地完成分配的任务——检查一批老式对讲机的性能，修复几套带有故障通讯模块的巡逻车车载系统。这些设备对于习惯了处理各种“民间魔改”版本的她来说，简单得有些枯燥。但她做得一丝不苟，效率极高。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并非来自同事或直属主管，那道目光更隐蔽，更持久，带着冰冷的穿透力，仿佛来自建筑物本身，或者……更高处。她知道，蝙蝠侠的监视已经开始。这让她如同走在钢丝上，必须时刻保持平衡，既不能表现得过于平凡无能引人生疑，也不能显露过多与“艾莉森·莱斯特”人设不符的敏锐招致危险。
午餐时间，她独自坐在食堂角落，小口吃着自带的三明治——比她在东区吃的要好了不少，但依旧简单。周围的谈笑声、餐具碰撞声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介意我坐这里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艾莉抬头，看到布鲁斯·韦恩端着餐盘，站在桌旁。他今天穿得相对休闲，深色高领毛衣搭配西装外套，少了几分商业精英的锐利，多了几分慵懒随性，但那份耀眼的英俊和无形的影响力丝毫未减。
食堂里瞬间安静了几分，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过来。
“请便，韦恩先生。”艾莉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个普通同事。她继续低头吃自己的三明治。
布鲁斯在她对面坐下，姿态放松。他的餐盘里的食物精致而健康，与她的简单形成了鲜明对比。
“还适应吗？莱斯特小姐。”他拿起叉子，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
“工作很简单。”艾莉回答，没有客套。
布鲁斯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简单？我听说你上午修好了那批困扰了维护部一周的老对讲机？他们说有些故障很隐蔽。”
“只是接触不良和电容老化，标准故障。”艾莉没有抬头，专注地解决着最后一口三明治，“按照手册就能解决。”
“但有些人就是宁愿抱怨，也不愿好好读手册，不是吗？”布鲁斯意有所指，目光落在她始终平静的侧脸上。他发现很难从这张过于年轻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除了那深植于眼底的、与年龄不符的冷静，甚至是一丝……疲惫？
艾莉终于抬眼看他，灰色的眼眸像蒙着一层薄雾的哥谭天空。“阅读和理解是两回事，韦恩先生。尤其是在时间紧迫的时候。”
这句话再次勾起了布鲁斯的兴趣。她的话语里总带着一种来自街头、被现实锤炼过的哲学感。
“有时间，”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些距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试探性的好奇，“或许你可以给我讲讲，在东区，‘时间紧迫’通常意味着什么？我猜，肯定不是指项目截止日期。”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淡淡的、清冽的古龙水味，与他平日张扬的花花公子形象略有不同，更沉稳，也更……具有侵略性。艾莉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注视变得更加灼热。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些许距离。“通常意味着，修不好东西就拿不到钱，或者，跑得不够快就会挨揍。”她陈述得直接而残酷，没有任何渲染，“没什么有趣的，韦恩先生。只是日常。”
布鲁斯凝视着她。他见过太多人试图在他面前掩饰或美化自己的过去，以期获得同情或青睐。如此直白地袒露伤痕，反而显得异常坚韧，甚至带着一种挑衅般的疏离。这种特质，在光鲜亮丽、充满虚伪客套的韦恩塔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吸引人。
“我明白了。”他没有继续追问，靠回椅背，眼神中的审视淡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些许欣赏的探究。“很高兴你能把这里的‘日常’看得如此简单。应用科学部需要能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只会读手册的。”
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的无奈（艾莉敏锐地察觉到，那无奈并未真正触及眼底）：“看来我的‘日常’又在召唤了。享受你的午餐，莱斯特小姐。”
他起身离开，步伐依旧从容，所过之处，窃窃私语声悄然响起。
艾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喝了一口水。刚才短暂的交谈，像是一场无声的试探。布鲁斯·韦恩在用他的方式，试图剥开她坚硬的外壳。而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来自哥谭王子的、带着距离感的“兴趣”。这无关爱情，至少现在绝对无关。更像是一个收藏家，发现了一件不符合他现有藏品规律的、带着粗粝美感的物件，产生了研究的**。
她知道，这很危险。但危险，往往也伴随着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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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东区，艾莉的“家”——那个位于老麦店铺后院的、被她用废弃金属板和强化玻璃精心加固过的杂物间。这里狭小，却五脏俱全。工作台、工具墙、简易书架（上面摆满了从废品站淘来的旧工程学书籍和笔记），以及一张窄小的行军床。这是她十年来，一点点为自己构筑的、唯一能完全放松警惕的堡垒。
她刚结束一轮体能训练——这是她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不强壮，但必须足够敏捷和耐痛。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她走到水槽边，用冷水冲洗着脸。
就在她关掉水龙头，直起身的瞬间，一种本能的、源于无数次在危险边缘锻炼出的直觉，让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太安静了。
连平时夜里常有的、野猫翻弄垃圾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通过工作台上那块被她刻意调整过角度的、不起眼的金属片反光，看向身后。
一个比最深沉的夜色还要浓郁的影子，静静地矗立在房间的阴影角落里，仿佛他本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黑色的披风垂落，纹丝不动，尖耳头盔下的白色目镜，在昏暗中散发着无机质的、冰冷的光。
他来了。
艾莉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速度略快，但完全在控制范围内。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被突然闯入私人领域”的警惕。
“蝙蝠侠。”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刚经过训练的微喘，但语调平稳。
蝙蝠侠没有回应她的称呼，那经过变声器处理的低哑声音直接切入核心，如同冰冷的金属刮擦：“你的技术，来源。”
依旧是审问式的开场。艾莉早已料到。
“自学。图书馆的废弃书籍，废品站的实践。”她重复着之前的说辞，目光坦然地看着那白色的目镜，“在哥谭，想活下去，总得有点用处。”
“用处？”蝙蝠侠向前迈出一步，压迫感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几乎填满了狭小的空间。他的目光扫过她工作台上那些拆解到一半的、结构精密的零件（有些明显不属于民用范畴），以及工具墙上那些被改造得更加趁手的工具。“你的‘用处’，超出了普通生存所需。”
“我认为，‘普通生存’的定义，在哥谭东区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艾莉没有退缩，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带着一种被冒犯般的倔强，“修复一个暖炉和修复一个……复杂的通讯器，本质上都是让东西运转起来，换取生存资源。区别只在于报酬和风险。”
她刻意模糊了那些“复杂”物件的具体用途，将一切归结为生存交易。
蝙蝠侠沉默着，那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施加压力的工具。艾莉能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仿佛在评估她话语中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微表情。
“韦恩企业。”他换了话题，声音依旧冰冷，“为什么去那里？”
“为了更好的报酬，更安全的环境，以及接触更先进的设备。”艾莉回答得直接，与白天对布鲁斯·韦恩的说辞一致，“我想摆脱东区，用正当的方式。这触犯了哪条法律吗？还是说，哥谭的黑暗骑士，反对底层人向上爬？”
她的话语里带上了一丝轻微的、不易察觉的讽刺。这是一种冒险，但有时，适当的反击比一味的顺从更能取信于多疑的对手。
蝙蝠侠再次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艾莉能清晰地看到他胸甲上细微的磨损痕迹，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混合了夜露、凯夫拉纤维和某种独特金属的冰冷气息。
“记住你的话，莱斯特。”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最终的警告意味，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神经上，“用‘正当’的方式。韦恩企业不是你的跳板，更不是你的保护伞。我会看着你。一直。”
话音落下，不等艾莉有任何回应，黑色的披风一卷，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他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从那个她为了通风而留有一条缝隙的高窗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瞬间消失不见。
房间里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艾莉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微微浸湿。与蝙蝠侠的近距离对峙，耗费的心神远超白天与布鲁斯·韦恩的周旋。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哥谭永恒不变的、被霓虹灯染红的夜色。布鲁斯·韦恩带着面具的“兴趣”，蝙蝠侠不加掩饰的“监视”。她仿佛行走在一张无形的网中，两端分别被这两个身份拉扯。
白天，是光鲜的王子带着探究的靠近；夜晚，是黑暗的骑士带着警告的审视。
这种极致的反差与双重压力，让她感到窒息，却也隐隐激起她骨子里那股不屈的挑战欲。她握紧了窗框，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这场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会轻易认输。或许，在这光与暗的夹缝中，她不仅能生存下去，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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