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渐深入,双方家庭方面的大致情况也都日渐了解。小天的丈夫胃癌晚期,性情暴躁,酗酒成性;膝下先后育有一子一女,兄长唐晓由于相貌不佳,鼻歪眼斜,再者身材矮小,性格孤僻,从小饱受非议,高二上学期辍学,在一家小电子厂上班,每日三点一线,算不上累,但也被禁锢其中。
妹妹唐玉,小他三岁,则与之相反,从小就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存在。长相甜美,嗓音可爱,性格也大方讨喜。只是迫于生计,自小见尽人世间百态,日久年深,三观逐渐也与常人产生较大差异,黑白混淆,善恶模糊,只论主观,不论客观。记得有一次还在上学的唐晓照常放学回家,途中无意在老巷子深处看见妹妹与一群高个女生集体拳打脚踢殴打另一名女同学……
“贱货!反抗我?敢不听我的话,现在教你怎么做人!”
“死丑八怪,长这么丑!你唯一的出路大概也就只能摇着臀.部给老男人舔.脚趾头了吧!”
一群高个女生用洁白名贵的小球鞋狠狠碾女孩的手指头,嘴里吐出的皆是污言秽语。唐玉秀美可爱的脸庞本应该是望之另人心神荡漾的,可如今却变成了一张如吸人血的恶狠毒辣魔鬼。
这不是妹妹,她不是唐玉!
唐晓悬空中的十指忍不住颤抖,泛白的指关节“喀喀”作响。
“校园暴力”这个词对于经常发生在唐晓身上来说并不陌生,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霸凌者,好恨好恨,如果有一天他心情不爽,就算是自杀也要拉着全世界的霸凌者陪葬!那些人是畜生,是恶臭的粪.尿!活在世上只会污染空气,别无用途!可是……
可是……他最亲爱的妹妹,干了他最讨厌的事。
那群女生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准确来说视线压根儿就没有分唐晓那边一点,对待踩在脚下的可怜女孩,仿佛如饿犬见了肉骨头,眼睛亮光,耳朵直竖,异常兴奋。
夜晚回到家,爸爸又去外面找酒喝了,吐了一身,满屋酒气,还隐约混杂着淡淡的酸馊呕吐物的味道。一家人吃晚饭坐的零零散散,沉默无言,小小的房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就是不在一个饭桌上,不过已是常态。平时唐晓唐玉兄妹俩还会贴着老白墙边的木头凳子紧紧地挨坐在一块吃饭,相互讨论校园趣事。但是今日,却各怀心事,一反以往。
妈妈没有给爸爸盛饭,爸爸酒醒了之后像只成年大蚂蚱从沙发上跳起来,人还没站稳站直,便扬手过来给了她一巴掌。伴随着巴掌响的同时饭碗碎地上的声音很清脆,很悦耳,同时也很心惊,屋里另外两人顿时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有无数只蚂蚁快速涌上来,密密麻麻,电流麻痹全身心。拍完妈妈后,爸爸的身子跌跌撞撞地移到饭桌前,看似无力地趴着。没有筷子,呕吐完还没漱口就直接就着菜碗把食物用手疯狂扒往嘴里,咸了就端起一锅蛋花汤往肚里灌。
今天又有人来催债了,给的不够,抬走了家里唯一值钱的电视机和电冰箱,茶几也被踢得稀巴烂。临走前委屈放话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遇到你们一家,我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下个月还是拿不出,等着被卖.器.官吧!”
也不怪他们“嚣张”,反倒是自家欺人太甚。仗着人家心肠好,又多年交情,同情癌症患者。借钱时利息都不算,只要答应每月按时交付即可。
可是人生中唯一确定的事,就是不确定的人生。普通家庭人一生病,同于一脚陷入无底洞。
金钱越花越多,病情越发越重,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人生越来越看不到光明。
一块无形沉闷的绳索束缚周身,紧得喘不过气,一地鸡毛。唐晓也没心情再吃了,从凳子上离开,举起饭碗草草往嘴里扒了两三口,便见了底,以水送服。放下碗筷的同时拉着蹲在角落默默吃饭的唐玉,斩钉截铁道:“别吃了,跟我来!”
随着房门“啪”的关上,唐玉被扔到哥哥的床上。灰色的棉被质地柔软,散发着一股男士洗发水的味道。
“你干嘛……”
“你说呢?”唐晓不由分说地将衣服褪去,露出里面男人结实有力的胸膛,不顾妹妹惊慌的大眼睛,一只腿上前跪到床边,擒着她的手迫使她抚摸自己胸前的伤疤,青筋的手又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靠的很近,呼吸交织,唐晓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纵横交错,无法想象是经历过什么惨无人道的事。
唐晓望着她,那双称不上好看的绿豆眼睛红得像三天三夜没睡觉,恐怖如斯,再搭配上他独特风格的公鸭嗓,显得既恐怖又滑稽。他哑声道:“你知道的,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你比谁都要清楚!我三番两次告诫,可是……可是你怎么能……”
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泪像是被谁打开了水龙头,顺着他坑坑洼洼的脸颊哗哗地往下流,打在彼此手背上,温热且冰凉。如此泪痕满面丑陋的模样,就算是他的亲妹妹,都嫌弃难看的地步。
人类不顾一切声嘶力竭放声大哭的时候,模样自然算不得好看。面部扭曲,张大嘴巴,涕泪纵横,年轻的面容瞬间衰老十岁。
唐晓用力拽着强迫唐玉贴在他胸口上的手,不准她从身边逃走半步,身材矮小的他手劲倒不差,唐玉手腕骨头都快要被他捏碎一般,发痛地扭了扭身子。但是唐晓手上的力道却半分未减,赤红双目突然变得炯炯有神,一字一句道:“下一次,别让我看见了……”
“……因为我害怕。”
撂下这一句话,唐晓便急忙退出她的身体,匆匆捡起地上的衣服,夺门而出。
弹簧床上忽然退下一人微微地向上弹了弹。窗边尚未被高楼掩盖的泠冷月光透窗洒向屋内,清冷孤寂地照着她弱弱垂在床沿白皙修长的双腿上。
“……好不真实。”唐玉喃喃道。
方才就像是做一场短暂且仓促的噩梦,唐玉睁着大眼睛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如她哥哥一样,也哭了。黄豆大泪水顺着眼尾流淌浸湿了灰色床单,悲伤的痕迹残留在被子上改了颜色,是黑色。唐玉第一次在唐晓的眼中看到了冷漠决绝。哥哥口中的“害怕”是指害怕霸凌,还是指害怕失去她这个妹妹呢?失去又是以怎么的方式失去?太多的未知答案在脑子里面盘旋,无比混乱。
“但是……”湿热的泪珠又夺眶而出,胸口心脏处顿痛不已,唐玉整个人难受地蜷缩在一团,小小的身子格外惹人怜悯。片刻,轻轻吐息道:“……怎么不先问问我呢?”
……难道我的想法对哥哥而言就这么不重要吗?还是自诩了解,却终一无所知?
次日,艳阳落山,热流躁动,下课间唐晓与母亲在主任办公室发生争执大吵一架,吵声隔了几层楼都能听的真真切切,然后终于以一记耳光停止争斗。不大的校园内反正是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几天都不见哥哥来上学,也不见哥哥归家。听邻居大婶歪着头迷惑说:“你妈你哥没告诉你吗?休学进厂打螺丝啦!”
家里烦闷得很,爸爸的胃病时好时坏,经常医院家里两头跑,依靠昂贵的药品续命。也会突然发疯,想尽一切办法怎么教都教不听地操起他的老本行继续喝酒打人,脾气暴躁如雷,也不知道在他出生前奶奶有没有为他做过胎儿的性染色体检查,不用想,绝对超雄综合症。
妈妈不知是否是被他欺负惯了,惧怕他的淫.威,还是怀有受虐癖,不苦不吃。但是依照唐玉多年来总结的经验,妈妈此货窝里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受虐癖只对爸爸和外人发作,对待哥哥和自己,要多自私绝不大方,要多无情绝不热心,要多使劲绝不轻手。本来计划兄妹俩初中毕业就工作,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念高中,是哥哥.日日.夜夜跪着求来的,她才不情不愿勉强答应。但是从来不交学费,允许都是天大恩赐。贫困生学费尽免,但是在校生活费自行承担。以妈妈最常找的借口就是:考虑考虑你爸爸的身体健康,人不能活得这么自私!”
如果真是家里没钱了,哥哥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求着妈妈要读书。真实的情况是妈妈宁愿每天给爸爸几十几几百块去喝酒玩乐也不允许他们到了能稍微挣点钱的年纪不去挣钱,而是读书。
可是每次一戳破她的谎言,她就会大吵大闹,然后上升到人格道德,生育之恩等一切愧疚式的教育上面,并且越说越扯。
理由就是她一定要在子女面前处于绝对的高位,权威不可侵犯。并且一直以来就从未把子女看成一个完整独立的个体,所以无论听起来多么幼稚可笑的谎言都能随意编造,轻易说出口,因为子女的相信与否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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