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既然升迁为了参将,自然搬离了原先的营帐,那里将会有新的将士,会重新热闹起来,而他则有了自己的单人营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收拾好一切,他便前往将军的营帐报道,此刻里面已经聚集了三人,宁子穆站在沙盘前说着什么。
“将军。”
“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修,这是周永,以后他们就是你的同僚了,有什么问题可以多问问他们。”
易寒向两人抱拳微微颔首,既是同僚,他便只用了同辈间的礼。
“这就是将军昨日让我找了半天的人,和我想的还是有点差距的。”
昨天将军急匆匆地让他翻士兵的名录和画像,虽然那画上画的就不错了,但真正看到还是有点惊讶的。
长得比上面更俊美,身上还带了点那些书生特有的气质,还行相见礼,更像文人了。要不是将军十分肯定说就是他,他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易兄弟没必要行这些多余的礼,显得生疏了。”周永摆了摆手,脸上带了几分笑。
“既然认识了,也寒暄过了,那接下来该说正事了。”
宁子穆正了正神色,目光转向沙盘上的黑色旗帜,神色冷凝。
易寒也转向沙盘,上面是边关十城及其附近的地形,数量不等的黑旗分布在各城外不远的地方,看位置大约数十里之外。
雁阳城外的旗帜数量偏中上,最多的属西泰城外,这种排布也是可以预见的,西泰城在这边关十城中算是最富庶的一城,蛮夷想以大的投入取得尽量多的战利品。
“将军,敌军的数量分布可信度高吗?”
“目前各城均已和蛮夷大军交手,这是大致的推测,而且历来是如此。”
历来如此,现在也如此吗?据他从系统那里得来的资料所知,蛮夷已经好几年没有从南魏手中讨到好处,再加上这几年来,无论是南魏还是其他国家,都天灾频发,蛮夷之地原本便贫瘠,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难免会……狗急跳墙,兵行险招。
更何况,他从那一大堆的垃圾剧情中还真的找到了一点信息,具体时间写的语焉不详,但是蛮夷大破边关,南魏被迫谈和这寥寥数语却道明了此刻的危急。
细细思量,雁阳城的地理位置并不好,西泰城富庶却处于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形,处于第二的云台城则有着一道天然的屏障,而雁阳城,一览无余。
往年损失较重的也是几座不怎么富裕的小城,所获甚至远不如其派兵攻打所付出的,而这三座重要城池则因为镇远军的重点保护而幸免于难,雁阳城的特点在于其环境特殊,水源与物资匮乏,蛮夷少有坚持过一月。
可若是必须要他选择一个破釜沉舟之地,他会选择雁阳城。物资的不足可以通过大量的投入弥补,雁阳城又相对富足,可以在大军的强攻下拿下,夺得相对不错的资源。
“易参将有何见解?”宁子穆侧目看向垂眸沉思的人。
“属下觉得将军应当派人时刻探查敌军的动态,小心为上。”
“那些蛮子可从没在我们手里讨到好,要我说和以前一样就行。”周永自信满满,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没必要那么麻烦。
“未雨绸缪不错,却也不必时时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张修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对方在战场上英勇,但在决策上却过于小心谨慎,束手束脚,还是年轻了一点。
“此事我自有较量,先行商议其他事宜。”
宁子穆打断三人想要继续的趋势,将讨论转回正题,于是四人就最近的各项要事各抒己见,并进行总结与决策。
在讨论的过程中,宁子穆也更加了解了这位他最新提拔的参将,他不只是武艺超群,在兵法上也颇有见解,如此,他便更加不解之前的提议。
若是真正的新手,他还可以理解,因为想要万无一失,便时时盯着对方动向,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但这却不太现实,但……他却是深谙用兵一道的。
“今日便到此结束,易参将,你留一下。”
周永与张修对视一眼后便纷纷告退,其实他们此刻也心有疑惑,对于这位新同僚。
“易参将为何觉得应当时时盯梢蛮夷?”
“将军,一匹饿到极致的狼,面前有一条湍急的河流,而对岸则是食物,它会如何选择?”
“自然是跳过去。”宁子穆话毕,也意识到对方话里的含义,“你的意思是……蛮夷便是那匹狼。”
“是,若他们不顾一切,以我之见,首当其冲的便是雁阳城。”
“你为什么认为他们已然到了如此地步。”会倾尽所有只为打下一城。
宁子穆若有所思地垂眸看着沙盘上的旗帜与凹凸不平的山川地势,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蛮夷之地原本便荒凉,据我所知,近几年更是天灾不断,有镇远军驻守,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大收获,如此,他们又能撑到何时?”
“好,我会派人去盯着,你先下去吧。”
宁子穆静静地看着沙盘,原先的那点不在意与轻视也烟消云散,此刻他如芒在背,蛮夷随时都有可能孤注一掷攻打雁阳城,不知何时,每时每刻都处于那种焦虑之中。
但写信给主帅求援需要缘由,而此事无凭无据,甚至带了点异想天开的意味,根本不可能通过。
*
升为参将后,易寒手下自然也有了归他管的士兵,他自觉应该去见见他们,他在空闲的时候也研究了一些排兵布阵之法,是结合他所知的一些奇门遁甲之术所诞生的阵法,现在有人正好可以试试。
他来到校场时,另外两位也正在训练自己手下的兵,而他手下的人已然列队,旁边站着的校尉迎了上来。
“易参将。”
“人到齐了?”易寒扫视了一眼昂首挺胸站着的各个将士们。
“是,都在这里。”
易寒走上略高的台,垂眸看着底下的将士,他们满脸肃穆,眼中坚定,但也有对这位新任上级的好奇。
他将阵法的要诀告知,拿过台上的旗帜,底下的将士在旗帜的挥舞下开始行动,校场上的尘沙飞舞,变幻莫测的阵法已然成型。
张修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他刚刚也是在排阵法,对方这个倒是新奇,他从未在兵法书上见过类似的,可以比试比试。
趁着对面正好休息的时候,他凑了过去,发出了切磋的邀请。
“易参将,咱们各自指挥自己的将士比试一下怎么样?”
“可以。”
待到所有人休整完毕,两边的将士整装待发,两人分别站在两边的台上,目光相对间隐隐有着一丝剑拔弩张,临军对垒,最是不可松懈,就算这只是演习。
旗帜挥动间,两军开始交手,一方的阵法玄妙,而另一边的则是十分稳健守成,一时交手从最开始的试探到逐渐白热化。
易寒从这次演练中收获了许多,理论上的经验再多也是纸上谈兵,远远不如实践来得好。
张修在两方交手后也久违的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他对阵法的运用与研究就算是在镇远军中也是排的上名的,平日里三营也没什么人可以交流讨论的,又不太好去打扰其他营的人,只能自己埋头研究,也不清楚真正的效用。
现在好了,有了个新的同僚可以切磋探讨,他对阵法的研究与心得应该不下于他,或者更甚。
两方将士的交战在一个时辰后终于落下帷幕,以易寒一方险胜为结尾。
“易参将,不错啊,下次咱们继续。这是你自己钻研的阵法吗?我似乎没见到过类似的。”
张修走了过来,两边的将士此刻正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休息,而他们两人则是在一边闲谈。
“嗯,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在真正的战场上还有许多不确定因素,你这个阵法繁复,十分依赖指挥者,以及……敌人的数量与能力。”
“确实,多谢。”
易寒轻抿一口茶水,脑海中复盘着刚刚的对战,他的阵法在双方人数与实力相当时可以发挥极大的效用,但如果敌方实力过于强悍,便有可能强行突破,方才也是如此。
而当敌军人数有着绝对的优势时,阵法一类可能绝大多数便派不上用场了。
至于指挥问题,可以训练熟悉阵法,但指挥者依旧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是阵眼一般的存在,洞察全局,并给予对应的措施。
“咳,以后我可以来寻你探讨阵法吗?”张修轻咳一声,心里带上几分期待和紧张。
“随时欢迎。”易寒回答的十分真诚,和一个深谙阵法的人探讨研究,一定能够有所得。
“正好今日午后无事,我们可以一起研究。”
张修压下心中的兴奋,他要矜持,不能吓到新同僚,虽然他不像是会被吓到的人,但他的语气还是有点迫不及待。
“好,正好我也有些地方需要请教张参将。”
易寒在交待了一些事情后,便随着张修去了他的营帐,按他的说法,是要给他看看他那些珍藏的宝贝。
原先看热闹围观了两方对战的周永有些蠢蠢欲动地想要找易寒切磋,毕竟当初宁将军招揽的原因就是他实力高强,但看着张修将人拉走,他默默摇了摇头。
他仍然记得当时硬是被他拉着说了一下午阵法与理论的经历,困的他直打瞌睡,太难熬了,相比于阵法,他更加信奉武力,有了绝对的实力,那些阵法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对于这位新同僚,他只能表达自己的祝福和同情,然后继续训练将士。
接下来的时间,阵法在两人多次的修改讨论与对战实践中逐渐完善,将士们也在训练中熟悉了指挥方式与阵法。
周永心心念念许久的切磋也在两人的阵法大致敲定后得以实现,不过没打几个回合,嗯,他输了,他原先还以为宁将军的话有点夸大其词,现在知道了,可能比他说的更厉害。
*
最近的一段时间中,蛮夷那边都十分的安静,没有侵扰周边村落城池,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这点异常与安静却让人愈发心慌,暴风雨前,往往都是分外的死寂。
宁子穆翻看着他派出的探子传回来的情报,蛮夷那边风平浪静,但静流之下,暗潮涌动。
这与往年他们的行事大相径庭,异常之处必有蹊跷,而探子也说近日来有许多运送粮食的车队进出蛮夷的军营。
这一点让他更加地确信,那个猜测或许会成真,若真到了那刻,雁阳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报,将军,蛮夷,蛮夷正在集结大军,预测有,有十万人。”
探子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半跪在地上,语气中带着慌张和焦急。
“……立刻集结人马,退守雁阳城,叫三位参将过来。”
在这一刻,宁子穆觉得他原先的不安落了地,彻底化为现实,镇远军二十万人,分外十营,加上当时调的人手,他们不过只有二万五千人,四倍的兵力差距,他们只能死守等待援兵。
“将军。”三人走入营帐,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明白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张修,你拿着令牌带人去求援,这是我的手书。”
宁子穆将东西交给张修,一边的周永皱眉,已经到了需要求援的地步了吗。
“你们便随我一同安排将士退守雁阳城,布置防守。”
“将军,预计多少人?”
易寒始终保持着镇静,如今这种时刻,只能保持镇定理智,无意义的慌张和恐惧只会是拖累。
其余两人也将目光转向宁子穆,他闭了闭眼,随后沉声回答。
“大约十万左右。”
场面一时陷入死寂,些许压抑的气氛围绕在营帐中,众人都清楚,他们别无他法,唯有死守。
“将军,我一定会带着援军回来。”
张修十分郑重地行了一礼,他十分清楚,将军这个决定将他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在他们几人中,他确实是最没用的一个。
将军……你们一定要撑住,大概需要四天,只要撑过这几天,最近的援兵就可以过来。
宁子穆微阖的眸再次睁开时里面已经满是决绝和无畏,他身为三营的将领,自当身先士卒,就算是战至最后一刻,也绝不会退一步。
他直起身,带着义无反顾,走出了军帐,易寒与周永追随在他的身后,一同走向那个共同的目标。
“蛮夷大军人多势众,后备物资必须跟上,移动不会过快,易寒,你带人护送雁阳城百姓离开,周永随我一同安排将士们的事宜。”
“将军……”易寒诧异抬眸,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就去吧,将军这里有我。”
易寒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领了命带上了近百名将士快马加鞭前往雁阳城。
此刻的雁阳城内还是十分的热闹,全然没有一点风雨欲来的征兆,难以想象那十万铁骑踏过这里的景象会是如何的惨烈。
将士十分迅速地将城中所有百姓集中在了城中聚会所用的场地,易寒望着底下人山人海,人们还在小声讨论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诸位父老乡亲,如今蛮夷已然集结十万大军欲攻打雁阳城,将军命我护送诸位前往他城,烦请各位速速启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毕,底下的热闹早已化为了一片寂静,众人面上的神色各异,有恐惧,有愤怒,亦有绝望。
“诸位,时间不等人……”易寒见众人沉默无声,毫无动作,又催促了一句。
“大人,雁阳城是我的家,我不会走的。虽然老婆子我年纪大了,但也可以为雁阳城做点什么。”
易寒将目光转向一位老妇人的方向,微微敛眸,是张大娘,一种难言的情绪上涌。
随着她的话音落,不少百姓也附和着,但也有一部分人在人声中沉默着,没人会想死,生存是人的本能。
“好,若是想留下便可离去,想离开的我会派人护送。”
原本场地上的人群陆陆续续地散了大半,余下了数百人在其中,一边的将士领命快速将众人从城中另一道门带离,而易寒则留在了城中。
易寒先是与城中的官府的官员交代了一些事宜,他站在清冷的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丝毫人气,压抑的氛围在城中蔓延。
“易大人,别站着了,去我那里坐坐吧。”
听着熟悉的慈祥声音,他回头,看到的老妇人已然不如初见时那般,她的发丝间多了许多的白发,身形也佝偻了几分,那双眼睛却依然有神。
“张大娘,我十分抱歉。”
“唉,你说这些做什么,这是虎子的命啊,保家卫国,我为他骄傲。”张大娘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笑容,还有几分苦涩。
“不说了,不说了,走吧。”
张大娘摆了摆手,眼角泛起几分湿润,她缓慢地转身,易寒沉默无声地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小院,中间的桌上摆了一壶茶水和一叠糕点。
“老婆子拿不出什么好的,只有这点东西招待大人了。”
易寒拈了一块糕点入口,于他而言有点过分甜腻,但他却不讨厌这种味道,他摸了摸腰间,拿出了几两银子想要给她,他做不了什么,只能给点钱改善大娘的生活。
“别别别,我这个老婆子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那点抚恤金足够我过活了。”
“这是我作为他的朋友想给您,他应当希望您能够好好生活。”易寒十分坚持地将银子推给张大娘。
“你这孩子,算了,我收下还不行。”张大娘脸上有些无奈,不过还是收下了银子。
“我还有些军务,就先走了。”
易寒喝完了碗里的茶水,起身离开,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宁子穆带着将士来到雁阳城门口时,看到的就是带着雁阳城官府众人迎接他们的易寒,他眼角跳了跳,不是让他带百姓走吗,怎么还在。
“将军,百姓中亦有人自愿留下守城,我身为镇远军中一员,又怎么可能临阵脱逃。”
“进去吧。”
宁子穆叹了口气,他原先只是觉得这是个必死的局,没必要葬送这么一个可造之材。
雁阳城官府作为了他们临时的指挥场所,官府的大堂中已然摆上了沙盘、雁阳城图等。
“按路程,预计明日晚蛮夷便可抵达,从今日起严闭城门,雁阳城两侧也并非万无一失,亦需派人看守,还有南门。”宁子穆看着雁阳城平面图,指挥安排防守。
“是。”
镇远军训练有素,效率极高,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然就位,而城中的百姓也十分热情地为将士们提供了住宿与吃食。
易寒则往返了几处城中的药铺,虽然药材的品类不够多,但也足够了。
周永看到摆了一堆药材的桌面,好奇地凑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呢?”他拿着桌上已经叠好的一个小纸包。
“做防身的毒药,吸入便可毙命,你手上拿着的就给你了。”
“这么厉害,你连这也会啊。”
周永竖了个大拇指,将手上的药包好生收好。
“周参将,易参将,宁将军唤你们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大抵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此刻的意外,不知是好是坏。
宁子穆沉着脸坐于上首,两人也察觉了什么,是坏事。
“刚刚城门将士来报,蛮夷已然抵达城外几里处安营扎寨。”
“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快?”周永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
“是先锋部队,若是十万大军不可能有如此速度。”
“不错,可仅此先锋军都约莫有三万人余。”宁子穆声音沉重,就算只是先锋,他们也是不及。
“明日他们应当不会大举攻城,大概只会是试探,可以先消耗他们的兵力。”
如今两军兵力相差不大,先锋军抵达速度如此之快,想必也耗费了极大的精力,不会大张旗鼓,他们现在需要的不过是拖延至援军至。
“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宁子穆转向这位堪得上一句智勇双全的年轻参将,这也是张修同他闲谈时对这位的评价。
“不可露怯,须让敌军对我军心怀忌惮。我先前与张参将共同排演过一种阵法,或许可用。”
“首战,我们必须获胜。”
易寒拿过一枚红旗,稳稳落在沙盘上的雁阳城前,目光坚定。
“我可以带兵迎战,那个阵法我跟着你和老张也学了不少,你就放心指挥好了。”
周永对上对方略带担忧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军明日且看着蛮夷被打的哭爹喊娘就是,这阵法可厉害着呢。”
宁子穆原先沉重的心情因着周永的插科打诨也轻松了一点,不由得因为他的话笑了笑。
*
守城第一日,首战。
战鼓擂,旌旗随风飘扬,蛮夷集结于雁阳城外,为首的将领正大放厥词,易寒立于城墙之上,手中是一支长箫,宁子穆则满面肃容,两军交战,统帅是军队的支柱与中心。
周永率领了大部分的将士出城,此刻城中只余数十士兵,但这些不能让敌军看出。
两军在双方将领的带领下交战于一处,厮杀声,马蹄声与兵戈互相碰撞的声音交织与一处,悠扬凄清的箫声在此时响起,为这场战争平添了一丝悲凉。
南魏军队随着箫声响起开始变化阵型,有规律地位置替换,将那些蛮夷包围,又将其分散,各个击破,南魏军明明人数不占优势,在阵型的变化下,却让蛮夷觉得对面仿佛有着千军万马。
站于战车之上,身披铠甲的蛮夷统帅须卜延眯了眯眸子,看着逐渐落于下风的战局,又将目光投向那个一身红衣猎猎,于城墙之上,垂目吹箫之人,在一瞬间,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未有交手却有着刀光剑影。
须卜延拿过一边的长弓,抽出两支羽箭,瞄准了那个红衣身影,长箭带着破空之势飞速射向那处,不过那个身影只是微微偏偏,连吹箫的动作都未停顿,便轻易躲过,利箭的风带起了他墨色的长发与衣袍。
本来以为是个军师之类的人物,没想到身手竟然也不错,解决不了这个,这样下去便没完没了,还不如早早撤退,反正他们迟早会输的,大不了多耗一些时间。
须卜延挥了挥手,身边的将官下令,蛮夷想要撤退,不过却有许多被一时困在阵法之中,并被一一绞杀。
蛮夷只得及时止损撤离,南魏首战大捷,且伤亡极小,这是从未有过的胜利。
易寒放下手中的洞箫,旌旗飘动,他伸手轻触着风,这风向,是朝着蛮夷军队的方向,他眸中闪过一抹光,若是……
“易寒,下去吧,如今首战告捷,你功不可没。”
“将军,末将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你且说。”
宁子穆听了对方的想法,眉心微蹙,这个计划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行,如果成功,那么他们坚守到援军的可能将会大大提高,可……孤身一人未免过于冒险。
“你确定要这么做,不再多带一些人?”
“多一些人就多一点风险,将军,我可以。”
“万事小心,不必强求,有不对劲就立刻回来。”
“是。”
*
深夜,城中静谧无声,而蛮夷的大军已至,营地此刻也十分安静,巡逻的士兵步伐齐整地查探着黑夜中的危险。
漆黑的夜空中,数只纸鸢带着从烟花爆竹中拆下的火药飘向蛮夷的营地,易寒身着蛮夷的衣物隐于暗处,他看准时机,几道银光自指尖飞出,将纸鸢射落。
纸鸢准确无误地掉落在营帐之上,火药洒落,火星飞溅,一瞬间帐篷燃起熊熊大火,军营中瞬间变得混乱,不止一处的着火点让军中士兵慌乱。
易寒趁乱照着系统给的位置而去,那里存放着蛮夷的粮食的粮仓,一把火点了那里,又顺带点了一些军需品的地方,存着油酒处的位置燃得格外猛烈。
蛮夷士兵很快便发现了此地也起了火,迅速遣派了大量的士兵过来灭火,易寒由于身着他们的服饰,很顺利地混在了救火的人群中脱身。
宁子穆站在城楼上,蛮夷军营中的火势大到他那么远都能够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的热浪,他成功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成功脱身。
易寒轻点脚尖,身形轻盈,踏沙无痕,快速移动着,不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影。
“快走。”周永将缰绳递给易寒,自己则翻身上马。
几人驾马飞驰,一直到雁阳城的西偏门处才松了口气,最起码现在没有太大的危险了。
“你胆子可真大,一个人都敢往那跑,不过,干的可真漂亮,那火可比烟花好看多了。”
周永满脸笑嘻嘻的,显然没什么比看蛮夷倒霉更能让他乐呵,他哥俩好地揽着易寒的肩膀。
“将军。”
“好,没事就好,你做的很好。”宁子穆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军,明日守城之战恐不会像今日这般轻易。”
“我们是南魏的第一道防线,就算再艰难,我们也要坚守至最后一刻。”
“没错,而且就今天来看,那些蛮子也不怎么样嘛。”
周永哈哈笑着,他总是会在气氛凝重时出来活跃,让人心情和缓一些。
易寒看着两人,微微颔首,他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心中有着一股热血沸腾。
*
守城第二日。
蛮夷果不其然大举攻城,各种大型的攻城器具轮番上场,数不清的蛮夷士兵顺着云梯而上,滚石、火球顺着城墙滚下,羽箭如雨般落下,攻城车从远处缓慢被推来。
易寒斩杀了就近一个爬上来的蛮夷,拿弓拔箭射杀了推车的士兵,这种时候,城门绝不可破。
然而刚刚倒下便又有士兵前赴后继地顶上,攻城车又继续前进着。
他拔剑斩杀了面前再次涌上来的蛮夷士兵,鲜血喷涌,源源不断的人往城墙上而来,仿佛不怕死一般。
“将,将军,西侧门失守了!”
士兵挣扎着跑了过来,他的背上是数支羽箭,鲜血浸染衣衫,报完消息便倒下失去了生息。
“易寒,你带人去支援西侧门。”
宁子穆当机立断下令,易寒不容有他,立刻点了数百人前往西侧门。
西侧门处已有数百蛮夷士兵突破城墙进入,城墙上的人自顾不暇,数十名士兵正拼死守着城门,蛮夷几乎是将城门处团团围住。
“你们去城墙处,这里我来。”
下完命令,易寒抬手间数道银光射出,被银针刺中的蛮夷即刻便倒地不起,他拔剑掠去,剑光所至之处,血光飞溅,无人生还。
他身形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穿梭着,蛮夷士兵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无数的兵刃冲他而来,身上的盔甲衣衫被鲜血浸染,分不清是自己的抑或是敌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已然倒了一地的尸体,易寒拄着剑起身,他喘了口气,身上的疼痛变得麻木,手中的长剑上已经是各种缺口。
“易参将,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我扶你去军医那里。”
一个同样受了重伤的士兵捂着伤口走了过来,他的眼中满是敬畏与仰慕,究竟是多么强大的人,才可以一敌数百人。
“不用,你伤得颇重,不必强撑。”
易寒收起手中的剑,这毕竟还是原主的爱剑,给他收着当纪念品也不错,他转身跨上马,如今西侧门已经有蛮夷进入,东侧门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他驾马飞奔的时候,小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易参将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剑身闪着幽幽的寒芒。
东侧门处果不其然已经有沦陷的趋势,不过还没有西门那边如此严重,他脚尖轻点,飞身而去,一道幽蓝闪过,便是几声闷响,倒地的力道使尘土微扬。
“易参将?!”
“集中注意力,守城。”说话间又是一剑抹了数人的脖子。
“是!”
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东侧门的守城也开始变得十分顺利,情况逐渐好转,他最担心的莫过于主城门处的大门。
主城门处。
随着攻城车缓缓行向城门处,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巨响不断敲响起,攻城槌不断地撞击着城门。
周永已然带着人堵在了城门处,不过人力终究还是抵不过那巨大的器具,城门终究还是被撞开了。
他手中握着长刀,眼中满是坚决,率领着士兵冲向如海浪般用来的蛮夷。
“城门处决不可破,杀!”
士兵们冲杀而入,可双拳难敌四手,敌军不仅有人数优势,而且蛮夷体格健硕,在这上面普通士兵也同样难以去比较,他们就像是入了大海中的一滴水般,没有掀起过大的浪花。
周永双眸猩红,身边不断有兄弟倒下,他的身上也添了不少的伤口,但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后退一步,身后便是百姓与南魏的国土。
他死死地抵住劈向他的板斧,用尽全力一脚将蛮夷踹开,手摸向腰间的药包,他还记得对方交给他的时候的嘱咐。
“闭气!”
白色的粉末四散撒开,飘荡在空中,周围一圈的蛮夷皆吸入不少,随着风,后边的也被波及,面前一片的蛮夷皆纷纷倒地。
周永趁着这个时间,抓紧时间砍倒数人,只需要最后一步,就可以再次关上城门,他瞥了眼一侧他们早已备好的门闩。
待他拿过门闩,面前已然再次是重重阻碍,这些蛮夷真是杀不尽,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都让开!”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永下意识地照做,几坛酒砸向攻城车的方向,随后是一个火把,一瞬间,火焰吞噬了攻城车,旁边的蛮夷也被火点燃了身上的衣服。
几枚铁球飞向城门处的蛮夷,铁球在引线燃尽后便爆炸,将周边的蛮夷都炸了开去,一时间城门处的蛮夷所剩无几。
“关城门!”
周永大喝一声,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来到门边,齐力推动着沉重的大门,攻城车已然无法使用,这是最好的机会。
易寒则清理着余下的蛮夷,为他们关门争取尽量好的条件。
“周参将!”
“我没事,继续关城门!”
周永扶住门闩,折断胸口处的长箭,一刀再次砍倒几个妄想冲进来的蛮夷。
“小心!”
易寒清理完所有余下的蛮夷,抬眸转向城门处时便看到两支羽箭射向周永,他明明可以躲开的,却没有丝毫的避让,透过城门处的缝隙,他再次对上了那双如鹰隼般凌厉的眼睛,又是他。
城门在此时终于重重合上,然而周永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立着,旁边的士兵想要告诉他,他们成功了,却在看到他的脸时僵住了。
他依旧还是刚才的表情,不过那双平时总是带着亮光的眸此刻却黯淡了,就算是死亡的那一刻,他也践行了自己的誓言,从未曾后退一步。
“易参将……”将士们垂着头,目光中带着悲痛与无措,望向易寒。
“送他去城中官衙处吧。”易寒微微蹲下身,伸手替他合上了眼。
“是。”
易寒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拄着剑起身,他踉跄了几步,扶着城墙又走了几步,最终还是跌坐在地,消耗终究还是大了点。
他微微阖上眼,靠在墙上休息,垂放在一侧的双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主人,你没事吧?】
被随意丢在一边的霜寒想要动一动,关心一下自家主人,但奈何这是下界,灵气不充裕,它只能不甘心地躺在地上。
【无事,休息一下便可。】
霜寒没了声音,它也不太明白主人为什么会到这么一个世界,它之前都没出来过,在空间躺平休息,现在一出来就负责砍人,还是这种刀刀见血的,说实话,好脏啊啊啊!
“还能站起来吗?”
“将军。”
易寒抬眸,看向面前向他伸着手的人,宁子穆此刻也十分狼狈,身上带了许多伤。他握住对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现在应该缓了过来,起码走路没问题。
“周永呢,这里应该是他守着的。”
“他……战死了。”易寒微垂着眸,从地上将霜寒拾起,他的话语中带了几分无力。
“……他在哪儿?”
宁子穆的语气并不平静,相比于易寒与他刚刚建立的战友情,周永是陪伴了他好几年的下属。
“我让人将他送到了官衙处,将军去吧,这里我会处理好的。”
“麻烦你了。”宁子穆走向官衙的方向,他此刻的脚步有几分虚浮,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噩梦一般。
易寒和这里的将士们交代好了事宜便前往了临时作为伤兵安置地的药铺,且不说他如今身上也带了许多伤,如果他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何军医正处理着手上的伤员,他原本还想着喊阿元那小子那点东西,不过那东西却被递到了手边,他也没多想,直接开始包扎伤口。
等到结束了,才发现身边站着的不是那个小学童。
“哎呦,易参将,你身上这么多伤怎么还站在这里。”何军医面上带了几分焦急和关心。
“无碍,我自己拿点东西处理一下便可,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倒是比上次轻松,毕竟……”
何军医的视线转向外面,面上是一抹苦笑与哀痛,那些死去的将士却是比受伤的多了。
“不说了,易参将,你要的东西。”何军医转身拿了医药箱中的绷带和伤药。
易寒拿着东西回了自己的住所,将盔甲与衣服脱下,才可见他身上是大大小小各种伤口,严重的甚至深可见骨,用来清洗的水盆都染了一层红。
【呜呜呜,宿主你要不要伤药,看起来真的好严重啊。】
666哪见过这个场面,它都快哭了,之前它家宿主哪把自己搞成过这个样子,好吓人啊,让它觉得自家宿主下一刻可能就要噶了。
它真该死啊,怎么看积分多就选了这个鬼世界,还脸黑抽了这么一个路人甲身份,666暗自谴责自己。
【嗯。】
【诶?宿主你同意了,好的,马上给你,我免费送你的哦。】666觉得此刻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系统了。
一个白玉瓷盒落入手中,易寒打开盖子轻嗅,果然不是什么凡物,光是气息便能令人神清气爽。
抹了药膏擦于伤处,原本狰狞的伤口瞬间恢复,只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不细看几乎看不出那疤痕。
【效果这么好没问题?】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里也还是凡界,天道不会管吗?
【不会的,在小世界不能拿出超过世界规则外的东西,这原先就是个神魔世界,有这个很奇怪吗?】
【你还会钻漏洞了,学精明了。】
【咳咳,我可是遵守规章制度的好系统,我就当宿主你夸我了。】666喜滋滋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一人一统闲聊间,易寒已经将伤药涂抹好,穿上了干净的衣物,他起身走向了伤兵营。
虽然何军医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这里还是很忙的,几位军医和城里的大夫都忙得连轴转,所幸上次他也帮过忙,混了个眼熟,也就十分自然地拿东西帮忙救人。
有他的帮忙,这里顿时轻松了不少,也就像是何军医所说的,能待在这里的人都算是幸运的,起码他们都还活着。
“将军是也需要包扎伤口吗?”易寒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宁子穆。
“不是,在你的住所没寻到你,便猜你一定在此处。”
“将军是有什么要事?”易寒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了起来。
“嗯,商量一下之后的对策,走吧。”
宁子穆转身向外走去,易寒快步跟在他身后,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此刻的无力感与焦虑。
来到官府的大堂处,此刻这里分外的静谧,沙盘上的红色小旗稀稀落落,而大片的黑色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将军,我们还有多少人?”
“能够继续上战场的大约还有一万五千人左右。”
宁子穆深深叹了口气,他不清楚,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还能够撑多久,能不能等到援军。
“蛮夷的攻城车已然无用,正面攻破城门可能不大,大概率只有从东西两侧,今日便是如此。”
宁子穆伸手将黑旗摆至雁阳城两侧,相比于其他城池,雁阳城去侧门还是相对方便的,他又将红旗比较均匀地置于三处。
“将军,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易寒拿出一份图纸摊在桌面上。
“这是何物?”宁子穆看着图纸上所绘之物,有些疑惑,他还没见过这种东西。
“火炮,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就简制作。”
“行,若你有把握,我支持你,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已经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多谢将军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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