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诸位久等。”
许欢言昂首迈出瑾院,晨曦穿透云层倾泻而下,如缕缕金线温柔地洒落肩头,勾勒出一层耀眼的金边。她逆光而来,眸中光亮仿似更甚,明亮耀眼,好似前方无甚畏惧、无何可挡。
日晖围绕之中,她捧着云竹盆栽快步走来,举过头顶笑得明艳风发:“幸不辱命。”
于阮一时看呆了去。
“东家?”许久未听到回应,许欢言不由疑惑唤他。
于阮终于回神,低头看着眼前的云竹盆景雕。
玉雕沐浴黎明之下,宛如沉睡中的仙子,每一簇枝叶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玉雕表面光滑如镜,细腻如脂。金灿的阳光洒下,好似为其更添几分光彩,似一团莹白淡雅的轻烟,袅袅婀娜地立着。纤细的茎中也蕴着无穷的力量,竟一节一节攀爬向上,满是不屈。
莹白玉石之上,许欢言巧手灵动,便是纤细如针的叶片,也是那般栩栩如生,相互簇拥着、扶持着,迎风而上。
于阮细细看着,心中是止不住的赞赏。饶是沉醉玉雕多年的余、项两位大师也忍不住开口叫好。
“诶你个小丫头,倒真有几分本事。如此一来,品珍楼便可保下了。项老头你说是也不是?”余大师眨巴着他的吊梢眼凑近看了又看,生怕只是幻觉。
“自然。老余啊,看来你我真是老了,后辈人才迭代啊。”项大师笑着开口,后又拍着许欢言的肩膀道:“许小师傅,后生可畏啊,哈哈。”
“多谢大师们夸赞,小可日后定力争上游,更上一层楼。”许欢言探出头来,嬉笑着应下,倒是半点不谦虚。
眉眼弯弯,带着狡黠与傲气。
这是她应当的。
于阮垂眸看她,俱是笑意,心中暗忖。
几人一路说笑行至外堂。
品珍楼外堂往日熙攘交暇,今日人确实不多。许多小厮伙计都闲散着不知作何,或是无精打采地溜达着,或是三两相聚闲聊。忽而有眼见儿地瞧见东家,急忙招呼着周围人动起来。
于阮慢步细踱而过,众人胆虚讪笑着说“东家好”。于阮不答,只皱着眉头心中烦闷。
看着楼里生意这副惨淡模样,许欢言方才因云竹盆雕完工而澎湃的心也凉下几分。
虽早知楼里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可不知竟没落成这般。
几人在外堂看了一上午,甚至还招呼小厮伙计在楼前吆喝,也少有人进来。
许欢言的心也在渐烈的日光下逐渐焦灼。她本以为只要雕品工艺能大,自能引来无穷尽的客流,不曾想,便是让客人知晓品珍楼出新,邀之一观就这么难。
许多客人闻声而来还不曾走到楼里就被对面多宝楼的伙计拉了过去,当真可气!
“这多宝楼,什么来头?”午食时,许欢言向伙计广中打探道。
“许小师傅,你若说这,那可就说来话长。”广中闷了口汤,长吸口气将多宝楼明细一一道来。
思索片刻,许欢言终是捋清了头绪,“也就是说,与我们品珍楼相比,多宝楼仅定价占优?”
“自然。他们定价仅我们三成,手艺方面与我们自是没法比。”广中讲了半晌,饭都凉了,此刻正埋头猛吃,只抽得空隙回应。
许欢言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手中竹箸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好似在想着什么。
午食后,玉楼有半个时辰的放休。
小憩时,许欢言躺在瑾院小榻上翻覆许久仍毫无困意,索性起身出来走走。
日头正大,许欢言撑了把纸伞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晃。说起来她虽在这条街上待了五年,可从未仔细逛过。
今日,倒是个好时机。
心中暗自思忖,她当真好生逛了起来。纸伞之下,许欢言看甚都新奇。
永清街玉铺众多,隔壁临着富贵人家居住的钟灵街。那些大家闺秀、文人才子们皆喜玉石,此处确是做玉铺的好地段。在钟灵街东面两条街之外,还有一个青祁街,虽不如永清街繁华,倒也差不了许多。
许欢言细细看着,惊觉两条街道所布商铺相似至极,除却食宿外皆以玉楼玉铺为主,辅以布庄药铺,略有不同的是,青祁街与乌衣巷也仅两街之隔,所卖之物定价不仅低廉且门口招幡均写明可削价,更有甚者还有红票。
这般,东家竟能愿?
裹着疑惑,许欢言走进了这家吃食铺子。
人来人往,几乎是被携裹着行走。
几番蛄蛹,许欢言终于从铺中挤了出来。她理了理挤皱的衣衫、纸伞,这时才发现,伞面竟破了个小口。
许是方才挤的。
许欢言心道。
收了纸伞,索性也不打了。她就这般顶着炎炎烈日,抱着几兜零嘴回了玉楼。
-
品珍楼内,许欢言将零嘴分给众人一同品尝,“味道如何?”
“一般。”于阮道。
“凑合。”余大师道。
“寻常口味。”项大师斟酌道。
“很好吃啊。许师傅,你可是在青祁街买的?”外堂一年岁尚小的伙计兴冲冲问着。
许欢言点点头,问道:“你吃过?”
小伙计呲着牙,眉开眼笑,“当然啦,每年过年我娘都会趁着铺子削价买上些许。哦对了,他家还经常有红票,用上能划算不少嘞。”
“但也只有有削价和红票的时候,我娘才舍得买点儿,平常可难吃着。今日托了许师傅的福儿,回家后定要跟我阿妹好生炫耀炫耀。”
小伙计自顾自说着,全然没发觉于阮等人神情变化。
许欢言笑着多塞了些零嘴予他,让他带回家分着吃。随后又看向于阮等人,眸中意味,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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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珍楼二楼瑜字房内,许欢言看着众人道:“午间放休时无甚睡意我索性就出去走了走,无意行至青祁街一吃食铺子。起初只是路过,后被店门口招幡上的削价与红票吸引,再加上店家小厮的吆喝就走了过去。本质是想看看,孰料出来时便买了许多。”
“诸位,可知为何?”
许欢言敛了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三人,正色发问。
三人沉默许久,终是于阮出了声:“你是想说我们应与那吃食铺子般,辅以削价和红票?”
许欢言点点头,还未说话余大师忙道:“不可不可。且不说玉雕乃风雅之物,不可贱卖;仅是师傅们费的功夫心血也是不可比拟的。况且我们楼中所售雕品利润本就无多,若再削价,恐要亏本啊东家。”
项大师点点头附和,虽未言语,但紧皱的眉头仍能看出其反对之意。
许欢言转眸,一一扫过两位大师,后落在于阮身上,“既如此,那便卖成本价,如此虽未盈利但也不曾亏本。东家,与暂时的利润相比,更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品珍楼有了新品,且是独一无二。如此,方可打破此时困局。”
语毕见于阮不语,许欢言继而劝导,择其利弊:“与我们品珍楼相比,多宝楼仅以低价占优,雕品的工艺、精巧程度自是与我们没法比。若此时,我们也调整价格呢?”
“诸位想想,定价一致的情况下,多宝楼可还会如此生意兴隆?”
室内静默许久,余大师试探道:“可若长此以往,玉楼久无盈利,楼里小厮伙计月钱该如何?”
“谁说我们定价是一成不变的?”许欢言眯眼笑道:“即是削价,便要限时。三日也好,七日也罢,总之,只是引客人进店的一种噱头。若他们见过物美价廉的,可还会瞧上多宝楼那些粗制滥造?”
“许小师傅妙哉!我们品珍楼从不缺精巧雕品,否则也不会在渭南城屹立多年。”项大师附和出声。
“如此甚好!”于阮手中折扇猛地一敲,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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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品珍楼门前便摆了招幡,上用朱砂写着:为祝贺品珍楼新作,即日起,七日内全店雕品削价三成,雕品有限,先到先得!
小厮伙计也在一旁扯着嗓子吆喝:“全店削价三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每日进店者还可观赏新作,每日进店前十人可得七日后拍卖名额!各位,赚得嘞,千万别错过啊!”
“小伙子,你说真的?今儿真削价三成?”有一人路过问道。
“那可不”,小厮热切招罗着:“阿婆,进来看看?今儿是首日,除却削价三成外,进店购置雕品满三件还送一件嘞。诺,送的雕品就在那儿。”说着又凑进了些:“阿婆,悄悄告诉你,这送的玉品只有百件,先到先得啊!”
“哎呀!当真送?”阿婆上前两句,语调有些激动。
“那哪能骗您啊!您瞧,那旁边还写着呢,‘满三送一,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嘿呦,还真是!”阿婆还在眯眼看时,已断断续续有人凑了过来,循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诧异出声,后便急忙忙进店去,生怕错过这满三赠一的份额。
毕竟,品珍楼的品质一向是顶好的!对面的多宝楼虽说也不错,但终究还是抵不上老字号。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
楼下熙攘,是近几月来从未有过的盛景。一楼细解雕品的伙计已然说到嘶哑,也只敢瞅着空隙悄悄抿两口水稍缓,账房算盘劈啪作响,手指纷飞为客人结账,实在无力时,也只偷甩两下便又继续。
品珍楼所有人都在为这久违的盛景而欢喜,舍不得停下。可暮色终不等人,悄然而至,纵然已到了打烊时分,品珍楼内仍大有人在。
终还是东家和掌柜的出来打圆场担保明日辰正定准时开门,众人才不舍离开。
甫一关门,小厮伙计便觉喉中火辣,手指酸疼。
许欢言和于阮他们端了些吃食茶水,还带了点刚煮好的鸡蛋出来。
“诸位今日辛苦,于某多谢。都来喝点茶水润润喉,鸡蛋滚滚手指缓缓酸疼。”于阮朗声道。
“东家说笑,玉楼生意兴隆,我们也是开心的,哪儿来的辛苦?”
众人笑呵呵应着。今日虽忙得脚不沾地,但看着玉楼形势转好,心中总是欣慰的。毕竟玉楼在,他们才有月钱拿。
前堂,许欢言默声看着他们喝茶聊天,互相缓解手指酸痛,一派盎然模样,唇角忍不住上扬。
师父,玉楼终是保住了。
“欢言。”
温润男声传入耳中,许欢言偏头,有些疑惑,“东家?”
于阮弯唇轻笑:“可否允我这般唤你?”
“自然。称呼而已,东家随意便好。”
闻言于阮不由得眉头轻皱,“如今我们也算朋友,既许我唤你欢言,日后你便也唤我一声阿阮吧。”说着还抬起茶盏作势要敬她。
许欢言微愣片刻,随后执杯,唤道:“阿阮。”
轻触即分,许欢言掩面抿茶。
烛影重重,她不曾留意,坐在她身旁的于阮,拾盏浅啜间,目光半寸未移,始终定定地看着她。
注:[1]削价:即打折;[2]红票:即优惠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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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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