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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十

三十

当晚穆萨组织了一场小型的欢迎仪式,把没有值班的杂役都叫了过来,大家交换了自我介绍,一同烤了面包作为晚饭。由于先前两次失败的人生经历,我此后再没有收过正式的学徒,不过有谁愿意学都尽力去教,白天行医,晚上教学,就在麻风医院过上了与之前无二的规律生活。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我没有收拾出专门的祈祷室,而是和不同信仰的人们一起在小教堂里祈祷。

五月,第三次拉特朗公会议落幕。去往西方的主教团未能成功说服教皇发起第三次十字军东征,黯然返回,这也就意味着未来几年,耶路撒冷王国将不会得到大规模的军事力量的补充。

此时是公历1180年,此前计划与西比拉公主联姻的于格二世仍未从法国前来。没有外界力量支持了,耶路撒冷只能选择对内自保。

六月,城外再次出现了军队,这次的人马打着伊贝林家的旗号,顺利进城了。我注意到领头人是巴利安爵士和鲍德温爵士,他们的着装很正式,应是为了求婚而来。

我对此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早在哀悼期,西比拉公主就有与伊贝林家交好的消息。当时那个前来朝圣的菲利普伯爵想要把公主许配给麾下的封臣,伊贝林的鲍德温出面,狠狠地奚落了他一顿,双方自此交恶,幸而巴利安爵士从中调解,才没有发展成生死决斗那样的大事。之后公主亲自登门道谢,还留下了信物,所以在周围的人看来,他们早晚会成为一家人。

我也暗自希望这次好事能成。因为伊贝林家是当地贵族党,他们定是能通过这次婚姻,帮助雷蒙德大人修复的黎波里伯国与王国的关系,而我也能借此机会再次回归。我虽然没有见过伊贝林家的鲍德温,但巴利安大人给我的印象一向诚挚可靠,如果他通过兄弟的姻亲关系长久地留在王庭,定是能成为鲍德温的左臂右膀。

变故是在一天夜里发生的。据说那天,晚宴结束后,伊贝林家的鲍德温尚还穿着礼服,就召集了直属的骑士,匆匆忙忙地骑上马出城,连夜离开了耶路撒冷。

发生了什么?

我感到意外,又有点恐慌。

伊贝林家这次带来的人马本就不多,被抽走一部分后更显零落,只有寥寥数十骑。但巴利安爵士没有离开,他们都还坚定的驻扎在王庭外。

伯利恒大主教阿尔贝带着酒过来,喝醉后(或者假装喝醉)告诉了我真相。

西比拉公主选择了巴利安爵士,而不是他的弟弟鲍德温爵士。非是血气方刚的弟弟,她爱上的人是沉稳而忧郁的兄长。

阿尔贝清醒后,告诉我要把这个秘密吞下去。因为巴利安爵士被国王私下里召见了,谁都明白他们定是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

如果国内各方势力因为这次事件重新洗牌,势必会掀起滔天的腥风血雨。

我们在惴惴不安的气氛中过了三天。

三天过后,巴利安大人也带人离开了。他走得默然无声,就连家族旗帜也没有再竖起。

七月,西比拉公主二度缔结婚姻,对象是吕西尼昂的居伊。婚礼办得并不如之前那次盛大,甚至有些仓促。当新人从教堂里出来,骑着马环城游行时,两人脸上俱是没有笑容,居伊看起来相当紧张,西比拉则是一脸漠然。我走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注意到游行的人中只有太后和“外来党”,本地贵族是一个也没有出席。

稍后,我挤到教堂阶前,想看看鲍德温是不是还在里面。

“嚯!是你!”

我正伸长了脖子朝门内窥探,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后背,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摔进门里。回头,发现立在我身后的人是凯撒里亚大主教,他还是一身华服,仪表不凡,正拈着那一丛打理得很精心的胡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希拉克略大人。

我认出他了,但只在心里默默地称呼一声,就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扭头就走。我曾在太巴列与这位大主教相处过短短几日,对他的贵族作风印象深刻。不过之后,意识到此人是外来党的亲信,与威廉大人的关系不算融洽,就尽量远离了。

“别走!我认出你了!那个阿拉伯医生,五月节上你还扮过‘狼’呢!”

确实是我认识的人,但我笃定是不能与他攀旧情。我朝着出城的方向快步走,一路不敢回头,想着要赶快混入人群,或是躲进建筑物下方的阴影里。就在这时,我听到他说:

“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你?太不可思议了!派去提尔、太巴列的人通通没有消息,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耶路撒冷城墙脚下!”

黎凡特的夏季惯常是晴朗无雨的,今日也一如往常。但我听到他那句话,仿佛晴天闪过一道霹雳,我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场雷雨中。我慢慢地回转身,心里明白如镜,这一回头,我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在那之后,我认识了有十年之久的威廉大人,那位亦师亦友的长者,此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一别两年,死生不知。

也就是在那时,我突然想到,十七岁那年我失去了一颗牙齿,此后牙床出了问题,几乎每隔两年,都会再次经历一次失去。我那故去的弟弟鲁阿一向乐观,知道我的烦恼后笑着说:“换个方向看,这说明你要比全部的牙齿都活得久嘛!”而如今一语成谶,我身边的人也像当初的牙齿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离我而去,这样的经历重复多次,人便很难继续保持乐观。

也许长寿,非是真|主赐予祂最忠诚的仆人的礼物。

我转身了,也往回走了,我向希拉克略大人再次报上姓名,告诉他我就是那个阿拉伯医生。尔后我就跟在他身边,来到那些“外来党”贵族的目光之下。

我并没有违背本心。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想再次见到鲍德温,那个曾经烛照过我生命的人。他的失去是用更残酷的身体部位来丈量的,他的人生也在不断经历着与信赖之人的漫长告别。我从来没有忘记这一路是如何走来的,正是过往的经历塑造了如今的我,如果还有余生,那就全部交付出去吧。

西比拉公主的婚礼之后,我接受了希拉克略大人的邀请,去到他的府邸做客,但并没有借故留下来。这位大人的身体一向康健,并且拥有不止一位私人医生,多数时间用不到我,饭后便放我回到麻风医院继续工作了。他很明白我的价值是在哪里,也知道我的诉求其实和他一致,所以第二天再去,他便把我带到王庭了。

自从上个夏天在泉水谷分别后,我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鲍德温了。虽然中间写了不少的信,但我从来没有收到过正式回信,只是通过科林的信件零星听到一些消息,了解到他最近的病情还算稳定。不过,鲍德温居然派人去找我,还不止跑了一地,倒是令我感到意外:他找我做什么呢?重要的事情我都通过书信做了交代啊。

我过去时,御医的治疗也刚结束,鲍德温应是躺在床上休息,映在帘幕上的侧影隐隐约约,仿若山线起伏。希拉克略大人进去有人通报,我却没有,鲍德温发觉到来的是两个人,缠满绷带的手猛地抓住了床沿,急促地发问:

“谁?”

“一位故人。”希拉克略大人语气轻松,“您曾经的医生,那个苏……”

“苏莱曼?”

“是我。陛下。”

“留下,我有话问你。”

“是。”

等到房间里的外人只剩下我一个之后,鲍德温的手缩了回去,撑着床沿慢慢起身,两名近侍发觉后想要帮忙,被一句“不用”拒绝了。他自己动手把靠枕压在身后,半坐起来,侧着脸看向我这边,伸出手指点了点帘幕下方。

“坐。”

床脚有一张短小的脚踏,看大小应是孩子用的。我环顾四周,发现这就是房间里唯一的座椅了,便上前一步,屈起腿坐了下来。

“你从提尔来的?”鲍德温用闲聊的语气开场,“路上怎样,热吗?”

“不是,我最近一直住在城郊。在伯大尼附近的麻风医院,为圣拉撒路骑士团工作。”

“哦,难怪。”鲍德温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略显沙哑,许是久病的缘故,不再显得锐气逼人、语带机锋,“你三月份的来信里说,在提尔郊外经营农场,我还以为……对了,孩子怎么样?”

“她很好。谢谢关心。还有,提尔那边的不是农场,没那么大,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庄,种了一点葡萄和橄榄……”

“听起来真有趣。我到现在还没有从事过农业活动呢。如果我以后想要经营农场,你会来帮忙吗?”

“当然。”他想聊一些轻松的事,我也是,可能目的不同,但不约而同地想要继续下去,“你是农场主嘛,不用亲自劳动,想要种什么,只需安排给下面的人就好。”

“没那么简单。”鲍德温反而变严肃了,开始认真地筹划,“首先得圈块地,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贫瘠,大约二百亩吧,其中要有适合种植作物的田地,也要留一块作为草场。收拾出来后,用篱笆各自圈起来,买上一群羊,两匹马,还要有牧羊犬。地里种大麦、葡萄,房子周围栽橄榄树,还要开辟一块菜地,种上芜菁、莴苣、菜豆和……”

“防风草。”

“不要防风草。”鲍德温的声音变低沉了,“近来御医都说我肠胃不好,要好好调养。饭里全是防风草泥,满嘴涩苦的味道。”

“那就不要。都不要。我跟科林有联系,会通过他给厨师一些建议。”说完,我又回到先前的话题,“只是这么大一块地,经营起来定是要耗费很多精力,你现在已经很忙了,应该得找个可靠的人代理吧?”

如果经营农场能够成为雷蒙德大人回归的契机,那再好不过。我想。虽然王国对外缔结了和平条约,边境目前基本安定,但内部的君臣矛盾,还是令人忧心。

“不用。我已经想好了。耶路撒冷城以及周边的岁贡,一年下来大约有两千拜占特,足够支撑一个大农场运作了。我身边的近卫现有三百多人,凡是年老、受伤或者自愿跟随我走的人,都可以到农场工作。让那些惯于舞刀弄枪的手去挥舞锄头,想必会很好笑吧,应该得有一段时间去适应,甚至还需要重新训练……不过想想看,等到晚间,派去牧羊的两名近侍骑马回来,拉长了声音喊着赶羊的号子,农民和工匠全都聚在大厅里,闹哄哄地分享晚饭和一天的趣事,我就上到阁楼上,去看信鸽送来的消息……”

“好一副乱世隐者的画面。”我顿生向往,“有这样一个好地方,你去时可一定不要忘了我……”

“当然不会。”鲍德温的声音里显出笑意,“说了这么多,就是想骗你跟我走啊。这么一大家子人,肯定得有医生照顾。”

“啊?你是说真的?”

我本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在天马行空地畅谈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但鲍德温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冲走了轻松的氛围。

“也许在旁人看来,我完全是咎由自取吧。”

说着,鲍德温缓缓拉开了帘幕,露出那张一直隐于幕后的脸。曾经英俊的面容业已被病魔毁败,眉弓高耸、鼻骨坍陷,脸颊上方密布红肿的斑点和疱疹,显出一点非人的怪异和不协调感。我对此感到吃惊,急忙站起来仔细查看,凑近后我注意到他的右眼蒙着白翳,因而看人时总是微微向左侧着。

“你的眼睛……”

“只剩左眼能视物了,看书都变得很困难。”

鲍德温缓慢地眨眼睛,推倒靠枕在床上躺平。我检查过后,从胸腔深处,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的视力确实所剩无多,这也就是为什么只是聊我三月份的书信吧。这半年来视力定是在衰退,读书阅信渐渐变得困难。

“啊,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叹气。不必多言,我知道了。”鲍德温闭着眼睛缓缓发话,静水流深,波澜不惊,“以前你总是说,要多休息,好好养病,我全当耳旁风。现在好了,从前那些‘没有浪费’的休息时间,是连本带利地来朝我讨账了。”

“不能这么说。”我心中感到一阵酸苦,面上还是保持微笑,“你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从前是,现在也是。”

“如果我想现在回头,时间还来得及吗?”

“回头?”

“苏莱曼。”

“……我在。”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最近确实在认真考虑,推贤让位,避世隐居。”

事发突然,我感到十分讶异。但一想到我已经快有一年没有跟鲍德温交流过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也是常有的事。

“前不久,我给法王路易写了信,希望他能在国内选拔一名主事者,前来继承十字军留在东方的基业。至于我,情愿放弃当前的一切权力,单留下王畿周边的土地作为属地,偏居一隅,了却残生。”鲍德温睁开眼睛,语速很快地交代完,几乎是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反问道,“好了,现在你知道我是认真的了,是不是对我大失所望?如果我不再是国王,不再是战士,你还会选择追随我吗?”

“当然。”

我感觉眼眶潮热,急忙低下了头。其实我先前的讶异,非是不赞同退位,而是没想到,这样的决定居然会是鲍德温主动做出的。他甚至不需要人来苦心说服,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平心而论,近年来虽然军事活动有所失利,但鲍德温的统治地位并没有因此动摇,在权势和力量正当稳固时选择急流勇退,想来也是一种别样的人生智慧。等情绪平静下来后,我又坚定地补充了一句:

“你的决定我完全赞同,定会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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