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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

三十一

农场计划很快搁浅。

经由进一步的检查,我在鲍德温身上又发现了多个病灶,多数出现在关节处的薄弱皮肤上,稍加猛烈的动作就会出现破损和溃疡。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敢把他带到原野上呢?外面全都是害人的瘴气,而他的身体已经像是一面破损的风帆,稍有不慎,就会邪气入体、染上恶疾。

我也只能徒然劝他留在耶路撒冷,安心养病。

鲍德温的腿在利塔尼河河畔的战争中落下了旧疾,如今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灵活行走了。我知道韧带断裂是怎么回事,那样的伤腿难以使出力气,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走,像是在不存在的沙地里跋涉一样。但我不知鲍德温是怎么做到的,许是出于强烈的自尊心,亦或是经年累月的训练,他能通过放慢脚步以及微妙地摆动身体来保持平衡,用和缓而优雅的慢动作,将疾病带来的僵硬和不便硬生生地压下去。

然而,这样的表象,也只能维持百米左右。刚好足够走完礼拜日前去到圣墓教堂望弥撒,从公众面前经过的那段路程。待到大门在身后关闭,鲍德温摘下那张银亮的面具,基|督徒的上帝就会知道,此时的耶路撒冷王不过十八岁,但已经需要人来搀扶着参加弥撒了。

我为什么也知道这种事?

我现在已经不排斥去教堂了。

至于其他方面,鲍德温依然是分毫不让。没有人能叫停他的骑马活动,也没有人能代替他来批阅文书。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名叫哈桑的马童——当年鲍德温从教堂里捞出来的异族男孩中的一个——慢慢教会了战马前膝跪地,像骆驼一样在主人面前矮下身子;身为书记长的威廉大人招徕了几名口齿伶俐的翻译和助手,用来帮助鲍德温阅读书籍和信件。然而,短时间内,新来的助手还不能完全取得信任,于是我在行医之外又有了一重新的任务:空闲时间充当他的眼睛。

“左手边第三个书架,从上数至第四排,左起第四、或者第五本书吧。”

“名字?”

“你会感到眼熟的。”

我从书架中抽出一本歪歪扭扭、颜色灰败的书册,吹去封面上的灰尘,发现是那本我手写的《安塔拉传奇》。

翻开,扉页上果然还有我的题词。

“至亲爱的朋友:愿你的人生也会成为一部波澜壮阔的传奇史诗。”

多么傲慢,多么……愚蠢。

我伸手拂过那行字,已经难以回想起当初写下它们时的心情。现在的我再次看到这句话,满心里都是愧悔的余味。我有什么资格去定义别人的人生呢?只是因为他聪明、勇敢、有能力、超凡脱俗,就要比旁人承受更多的期待,过上更艰难也更沉重的生活吗?

“苏莱曼,你在做什么?”

“我……我很抱歉。”

“哈,看来你已经发现了。”鲍德温在窗边招手,示意我过去,“来说说看,你都发现了哪些错误。”

“错误?”我僵硬地重复道,“我很抱歉,我不该对你的人生指手……”

“原来你还停留在扉页啊,那句阿拉伯文没问题的,看看后面,你就会发现我说的错误都在哪里了。”

我往后面翻了翻,顿时涨红了脸。鲍德温说的没错,这本书确实满是“错误”。这是我二十岁时做的一个翻译的小册子,用当时水平非常有限的拉丁文简写了阿拉伯文《安塔拉传奇》的故事,现在回顾一下,就会发现里面满是倒错的语法和拼错的单词。鲍德温那时刚满十三岁,拉丁语水平定是远胜于我,想必在他看来,这本译文完全可以当作笑话书来看吧。

我把心里想到的话说了出来,鲍德温在面具后面发出轻笑:“没错,当年的耶路撒冷王储险些笑死在你的书上。”

“要不……我重新写一本给你吧。”

“好啊。”鲍德温说完停了一下,我才猛然想起他的视力问题,不过他没有提起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而是换了一种轻飘飘的说法,“忙不过来就算了,我前两年已经把原著读过一遍了。”

说着,鲍德温换了阿拉伯语,背诵了其中的诗句:“我的肤色同麝香一样黑,而一颗心却胜似高山坚不可摧。我从来都不是依靠自己的肤色,而是靠勇敢和言辞显示高贵。”

安塔拉,黑人女奴与阿拉伯领主生的儿子,因肤色黧黑而备受嘲笑。但他聪慧勇敢、屡建奇功,是我们阿拉伯民间传说中游侠骑士的典型代表。我知道年轻的男孩都渴望像安塔拉那样建功立业、周游世界,去经历一系列浪漫的冒险故事,但鲍德温不是,他是在身份认知上与安塔拉起了共鸣。

“苏莱曼,我并不抗拒安塔拉那样的传奇人生。”鲍德温换回了熟悉的法语,语速也变快了,“当年我看完你写的故事,内心就有一种紧迫的感觉,如果我在位时安于现状、碌碌无为,那百年后人们想起我,就只会记得我有麻风病,是个软弱可悲的角色,而且很有可能会败给萨拉丁,作为败将遗臭万年。”

“不可能!”我心神大动,矢口否认。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如果耶路撒冷王国注定是要沦亡,那也不要人们用麻风病来为我开脱。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一定会全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鲍德温握起那个已经缺了两个指节的左手,轻轻地敲在书页上,声音轻柔而坚定:“我绝不做亡国之君。”

我听了鲍德温的这一番剖白,内心大受震动。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对雷蒙德大人“王国利益高于一切”的理念有所认知,但那不过是经常听他提起的缘故,原来鲍德温口头上从来没有提到过,内心也抱持着极为相近的信念。

不,不止如此。

鲍德温是国王,他所关心的不止“王国利益”那么简单。一国之主,维系的是王国的过去、现在和将来,从被寄予厚望的出生时刻开始,他的命运就和王国的命运紧密相连,他即是耶路撒冷。假如圣城有一日沦丧在萨拉丁的铁蹄之下,想必鲍德温是会以身相殉。

“你绝不会是亡国之君。”我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当时的我以为,以身殉国,鲍德温最坏的结果不外如此。多年之后才发现,事实与我预料到的正好相反。

九月底,西方传来了坏消息: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因病去世。继承人腓力二世时年十四,尚未亲政,没有主掌政局的权力,遑论对东方施以援手。鲍德温向法王发出的求助信终是石沉大海,似乎说明了:耶路撒冷王国的未来出路,到底不在西方。王国继承者的人选,到底该由鲍德温来决定。

十月,耶路撒冷宗主教阿莫里谢世,宗教事务最高主持者一职出缺。

理论上,宗教机构和世俗君主的权力是分立并行、互不干扰的,但圣地的情况比较特殊,贵族长老会对宗主教的人选有一定的影响力,只要东方把决定好的人选上报给罗马教廷,一般都会得到承认。所以,宗主教的继任者人选,依然也是耶路撒冷的选择。

先前在威廉大人身边工作时,我就注意到,这位生活简朴的提尔大主教很少追求日常享乐,转而把精力全都倾注在职业生涯和著书立说上,成为宗教事务的最高主持者,写出传世的史学著作,应该就是他的人生终极追求了。

而我目前的主要活动在希拉克略大人身边,发现这位凯撒利亚大主教与威廉大人完全相反,他并不像是一位清苦的修士,更像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希拉克略暗地里经营着香料和葡萄酒生意,身边还有一位身份是“香料商的未亡人”的情妇,这位女士不仅帮他经手生意,还生了一个私生的女儿,对于禁止婚育的宗教人士来说,这确实算是污点行为。然而,没有人由此指责和攻击希拉克略大人,因为他为人慷慨大方、急公近义,他的生意才能不仅能够支持自己“一家”过着媲美贵族的奢华生活,还能让他毫无顾忌地对任何陷入困境的人施以金钱方面的援助,并且每当国家征兵征粮时,他都能拿一大笔比之有产骑士毫不逊色的财物捐赠出来。相比过着书斋生活的威廉大人,希拉克略大人的人际交游更为广泛,甚至民间风评也更好一些。

威廉大人和希拉克略大人这两位是宗主教的热门人选,本地党和外来党当前的竞争也明里暗里围绕两人展开。

如果有人问我支持谁,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威廉大人。我读过他尚未完成的十字军建国史和□□国家发展史,知道这位亦师亦友的长辈毕生的经营所在何处,他的才华和能力完全支撑得起他的雄心壮志。但没有人问起我,威廉大人也不需要我的支持。自从和希拉克略大人公开露面过一次,所有本地党的朋友都自动与我划清界限了。没有人再给我写信,也没有人与我愉快谈话,多数时候我都是在麻风医院里独自工作,等待鲍德温那边的召唤。

近来,希拉克略大主教似乎想拉拢我,时不时地邀请我去他那儿用餐。我大约拒绝了四五次,结果他开始往麻风医院这边送炖羊肉了。我现在的肠胃已经不能吃这种食物了,就分给了一起工作的伙伴,吃饭时穆萨说:

“阿布,我觉得你不该远着这人,在我看来他不一定有什么坏心思。”

“此话怎讲?”

“在我看来,收买人心的举措统共也就两种,一种用真金白银,一种用儿女亲情。我们都知道此人有钱有势,想拿钱砸到你脚软,或者拿阿伊莎和小阿娅的生活威胁你就范,都会非常容易。但他没有这么做,他除了把你送回国王那边,也就接连不断地给你加餐,你每天起床照镜子,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

“发现什么?”我还是不明所以,“你就直说吧,我才不是每天起床都要照镜子。”

“因为你快瘦成一道鬼影了,朋友。而国王一看就病得很重。”穆萨叉了一大块羊肉捅到我脸前,被我摇头避开了,“吃饭,治病,这些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这位大主教或许和你政见不合,但他应该不会拿这种无聊的理由去伤害人,我感觉。”

“原来如此。”我感到豁然开朗,“我这就……唔……”

我一开口,穆萨就把那口肉塞我嘴里了。总是这样,总是有人好心办坏事。不到晚饭结束,我又把吃下去的东西悉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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