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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二

三十二

被穆萨一语点醒,我倒是不再回避希拉克略大人了。先前我以为他对我是“奇货可居”的利用心理,现在看来,多半是出于乐于操劳的古道热肠。我抽空给他写了一封长信,内容大约是表达感谢,然后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直白地告诉他如果病了可以找我,但日常交往还是算了,毕竟我无足轻重。收到他言辞委婉的回信后,我对自己的表达能力重拾信心,乘着这股热情,我连夜给威廉大人和科林写信解释情况,然而没有用,这两封信还是和之前一样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被自己所属的政党抛弃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这种孤独甚至没办法通过与鲍德温交流来排解,因为政党内部倾轧的问题,定是会给他带来烦恼。

围绕宗主教之位的争夺战还在暗地里继续发酵,虽然不比对外战争激烈,但由于牵涉人物过多,依然造成了政治高压环境。

当前来看,外来党势力无可争议地占据了上风,以阿格尼斯太后为中心人物,外来党在宫廷中的重要人物有司厩长雷纳德、高级侍从若斯林、圣殿骑士团副团长杰拉尔德等,都是宫廷里的实权派。相比来看,本地党的势力就显得式微了,曾经贵为摄政王的雷蒙德远走的黎波里,伊贝林一家固守封地不出,在朝中担任书记长的威廉大人独木难支、势单力薄,也就医院骑士团大团长罗歇愿意提供些许支持。

但即便是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距,外来党依然不敢大张旗鼓地支持希拉克略大人。无他,因为场上还有能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的强大力量——国王。鲍德温还没有彻底淡出政局,他依然掌握着无可争议的无上王权。只要他发言支持自己的老师,没有人会对宗主教的人选再有异议。

但他没有。

一直到长老会议召开,决定命运的棰摆在群体的力量下毫不动摇地偏向另一边时,鲍德温对外依然一言不发。

十月的某天,我过去复诊,正好看到西斜的阳光把火漆映照得殷红如血,鲍德温把印章盖在了新草就的委任状上。

“嗒”。

盖章论定。

这边宗教事务最高负责人是终身职位,而希拉克略大人和威廉大人同是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如无意外,他们都能服务到寿终。这也就意味着,无论选择谁,另外一个人就是永远地落败了。

在看清上面的名字后,我没有继续保持沉默。

“您选择了希拉克略?”

“这不是我个人的选择,是群策群力的结果。”

“民主决策也有可能导致集体作恶,希腊人处死了苏格拉底。”

“你不赞同,为什么?”

“我只是……情感上不能接受。”我停顿了一下,还是共情了威廉大人,“兢兢业业为之奋斗一生,到头来却是功亏一篑。这样的结果对威廉大人来说,不是非常残忍吗?”

“残忍?我不知道你的评价是怎么来的。威廉老师即使没有成为宗主教,依然是我最信赖的书记长,可以继续处理内政和著书立说。但希拉克略,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留下,他很可能就跑去享受世俗生活了。希拉克略是天生的商人,机会主义者,失去他对耶路撒冷来说是一大损失。”

“可是,威廉大人会由此留下终身的遗憾。”

“也许吧。但我不该任由私情来干扰判断。”鲍德温一向温和的下垂眼,在银铁面具后面显得有些凌冽,“我选择了当前的最优解,老师会理解的。”

威廉大人是会理解。但依然引以为憾。

宗主教的任免令公布后,希拉克略大人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他在担任大主教时,尚能凭借良好的社交能力维持形象,但一旦成为最高领导人,原先被忽略的争议行为就被放大了,一些政敌开始拿“情妇”和“私生女”来攻击他,甚至和阿格尼斯太后的正常交往也被传成了花边新闻。事情总是这样,正如先前吕西尼昂的莱昂内尔曾有过的经历,政客一旦变得炙手可热,相应的就会在外界舆论中首当其冲。好在威廉大人一向有修养,并没有趁机附和那些无聊的小人话题。

威廉大人虽然没有攻击政敌,但也没有为之辩解,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跟任何人谈论竞选失利的心情。在他记录东方历史的那两本书里,也没有任何一个段落提起这桩于公于私都是影响深远的大事。但他越不说,越是在乎。没有释然,也没有放下。我很能理解这种想要回避、想要忘却的心情,就好比当年我在泉水谷遭受创痛,后来整整一年想起那个夏天的所见所闻,心头都会产生纠结成团的痛楚。

我又给威廉大人发了好多封信,然后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

依然感到孤独。

虽然我外表看上去像是三四十岁,本质上还是二十多岁的人。在这个年龄段我总是有非常迷茫的时刻,因而需要一个长辈性质的人的引导。威廉大人长期以来都充当着这样的角色,现在他不理我了,我心里产生了难以弥合的缺位感。

某个辗转难眠的秋夜,我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发现自己又回到熟悉的白色大理石台前,手里的刀片正在滴血。梦醒之后天还没亮,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物。

我当前在做的治疗,和放血疗法又有什么区别?

每当新的鼓包从皮肤底下凸起——往往出现在旧有的创口附近——我就会拿出针和刀,对此进行预前的“处理”:从薄弱处挑破,挤出里面的脓液和血水,再用纱布和绷带重新包扎。有时我会“放过”一些看起来不太严重的鼓包,仅用草药擦拭,或者顺其自然,寄希望于它们能够停止成长、或者消失。但没有用,那些鼓包长到“成熟”,表面就会变黑变薄,在动作的牵扯下裂开,扯出更大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脓血。这种情况下,就需要用到更多的药物和绷带,甚至需要缝合。我总是选择非常干净的场所进行手术,但严密的防范依然会有风险。这样的手术发生多少次了?十几,二十几次?我不想计数,也不敢计数,鲍德温身上满是难以愈合的伤口,裸露在外的皮肤快被绷带覆盖满了,每次我感觉他的体温些微有些升高,都会害怕到难以入睡。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会令情况好转?

近来我频繁梦到手术失败,喋血满室。有时候我不是手术的主持者,而是旁观者。有时候我自己躺在台上,等待面目模糊的医生将我切开。这样的噩梦出现多次,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等待太阳拖曳着脚步从东方升起。

“医生,昨晚又通宵了?脸色很不好啊,注意身体。”

“啊?哦。”说这话的是近侍马丁,相比另一名近侍埃林,他的病情更重一些,因而与我交流更多。

“当前的药物已经很好了,能让伤口很快结痂。我觉得你应该轻松一点,不要没日没夜地做研究。你要是垮了下来,我们该去求助谁呢?”

“谢谢。”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没有熬夜,只是失眠而已。”

“也许你该去教堂坐坐,”埃林在一旁建议道,“那里能让心情平静下来。”

教堂……吗?

最近晚上睡不好,导致白天精神很差,时间观念也有点错位。听到埃林一句提醒,我还以为今天是周日,迷迷糊糊想着要准备弥撒,准备那些干净的道具,就跑去圣墓教堂了。进去后我发现里面只有零星几名修士在擦地,希拉克略大人坐在布道台后面。

“孩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弄错了时间,想打个招呼就走,但对上希拉克略大人明亮的琥珀色眼睛,撞见里面的真诚,鬼使神差的,我坐到了前排的座位上。

“您是在练习布道吗?”我看他面前摊开了福音书。

“练习?是的,我不太擅长这种事情。”希拉克略大人为人太识趣了,顺着我的话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当众讲话,尤其是即兴演讲,我一向做得不够好。相较而言,阿尔贝大主教更擅长这方面,他的阵前演说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好的……”

“哪有,您谦虚了。我常听人说,您的布道非常感人,能让成百上千的人一齐落泪,共同上街游行呢。”

“哈哈,我说最近怎么总感觉后背暖洋洋的,原来有人在背后夸奖我!”

这种恭维的话,也就和相对陌生的人说说罢了。我感到无趣,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哈欠。

“对了,你知道吗?我的布道最好的作用,其实并非他们传言的那般。”

“是什么?”我意兴阑珊,懒洋洋地追问了一句。

“那还是我刚到凯撒利亚的时候,那一年教堂还没有翻修过,外面破破烂烂,里面四处漏风,到了晚上风声呜呜咽咽,听起来像是鬼哭一样,结果就有好些人患上了失眠症。我那时还很年轻,精力充沛,心想这些人反正晚上也睡不着,不能把时间白白浪费了,与其听鬼哭,不如请他们听一段有趣的布道。于是我就把这些失眠的人集中起来,开了一场福音宣讲会。结果我上台,还没讲满一刻钟呢,下面的人通通打起了呼噜。”

“啊?”我又犯困了,意识涣散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到最后反应过来,禁不住哈哈大笑,一下子把自己笑清醒了。

“瞧,这就是神父所能发挥的作用。”希拉克略大人摊开手,故意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过,只要能给你们带来些微的安宁,我无乎不可。”

“谢谢您。”我由衷地说。

“好了,我看你也困了,不妨回去补个觉,精神养足一些再来。”希拉克略大人眨眨眼睛,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在教堂里守着,不是等着人来对我忏悔。世上的不幸那么多,神父也没有能力全部解决。但你如果有什么烦恼的事,都可以对我讲,放心,我会很放松地去听。”

“好。”

我想希拉克略大人身上最难得的,就是这种松弛的人生态度吧。想到我的烦恼不会给他带来额外的精神压力,不由得就想多依靠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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