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击未中,冉阿让并不惊讶,他知道三人里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个男人。
安灼拉见歹徒不再监视自己,赶紧把自己嘴上的布条解开了。
冉阿让看了看自救的安灼拉,可惜这孩子双脚被捆跑不了。
三白眼伸手就要抓安灼拉做挡箭牌。冉阿让像豹子一样纵步上前,向绑匪挥出一拳。三白眼以为这个男人要攻击他的脸,急忙侧头躲过,没想到拳头是冲着他的胸口来的。
他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三白眼忍痛在房间里移位走动,想直接冲出门去。妈的,来了个搅浑水的,做不成了!
冉阿让也跟着变换走位,堵在房间的出口前。他打算生擒这些人。
“你是什么人?!”三白眼捂着胸口说。
冉阿让没有作答。
狗屎!三白眼从裤子口袋再摸出一把刀,他身上藏了不止一件武器。
“滚开!不然找死!”他晃着白刃朝冉阿让冲了过去。
“小心!”安灼拉大喊。
傅立叶紧张地监视着自己房里被五花大绑的断指,他听到隔壁门框断裂的巨响,瑟缩了一下。
“您为什么干这种事?”傅立叶奇怪地看他的这个邻居,他不理解为什么平时的好人会干这种穷凶极恶的事。
断指垂着头,没有回答。这种沉默又配合的态度,让傅立叶更迷惑了。“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
断指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作家邻居。
角落的书堆围成了一个堡垒,瑞尔威就躲在书堆后面,怀里紧紧抱着冉阿让的东西,是钱包。马德兰先生嘱咐他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动,直到他叫他出来。他精神紧张听着隔壁的动静。马德兰先生千万不要有事啊……
三白眼拿着刀毫无章法地乱刺,冉阿让轻巧躲开,矮身一个扫堂腿就把行凶者撂倒了。冉阿让趁歹徒被摔懵的时候一脚踩住了他持刀的手腕,三白眼吃痛松了手。冉阿让再一脚把刀踢到安灼拉凳子下后,立刻用膝头压着三白眼。
安灼拉双手是自由的,他立马弯腰捡起刀割断了绳子。
“去隔壁。”冉阿让吩咐道。
安灼拉立刻拿着凶器离开了打斗现场。
三白眼只觉得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他嘶嘶地喘气。“行行好,先生。”他向冉阿让求饶。
冉阿让不为所动,他解下自己的领带,准备捆身下人的手。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何必呢?”三白眼呻吟着手脚乱动,冉阿让不得不再用了几分力。
“我劝您安分一点。”冉阿让终于开口对这个匪徒说话。
三白眼倒抽着气,咧嘴笑道,“哈,我看你就是一个爱管闲事的野汉。”
冉阿让抿着嘴准备把人翻过来压着,好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就在冉阿让膝盖松懈时,三白眼突然攒劲使了一个鲤鱼打挺,把身上的人掀翻在一边,自己爬起来快速往门口奔去。
冉阿让见那三白眼看也不看地上躺尸的同伴,直接跨过,赶忙抓起之前扑空掉在地板上的厚书,往他头上扔去。
扑通一声,人倒在了门口。
冉阿让走过去,把三白眼翻过来,搜了一遍身,然后跟黄毛像串蚂蚱一样用布带捆在一起。
安灼拉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傅立叶开门就见一个小孩提着刀站在门口,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受害者了。他让安灼拉进了房间,要把小孩手上的刀拿下,“危险,给我吧。”
安灼拉警惕地看了这个中年男人一眼,没有给刀。他现在没有因为所谓的“解救者”而放松警惕,谁知道这是不是连环局和苦肉计呢?
“好吧。”傅立叶不知道怎么安抚受害人,而且这个受害人还是小孩。他想了想,不如让他跟同龄孩子在一起会轻松一点?“你到那边角落去吧。”
他指挥安灼拉,但还不知道到这个孩子的名字。
安灼拉疑心地走到角落的书墙,然后往里一看,就看到了蜷腿坐着的瑞尔威,“……”
果然,见到那个先生,就应该想到他也在这。
“哇!马德兰先生救出您了!”瑞尔威很激动,但又不得不克制,马德兰先生呢?
安灼拉只是点点头。他们都听到了隔壁各种撞击地板的声音,想来是场恶斗。马德兰先生受伤了吗?
“您把他带过去,捆在一起。我看着他们,您去通知警察。”冉阿让推开了房门,瑞尔威听到声音立刻跑了出来。断指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孩。
瑞尔威围着冉阿让转了一圈,没有受伤,只是领口凌乱。
傅立叶点头,拉起断指。断指低着头没有说话,傅立叶只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安灼拉听到“报警”才放下心来了,看来这些人是正经人。
冉阿让有点头疼两个小孩,他得在警察来前看着三个匪徒,让孩子露面是危险的,何况其中一个还是刚被解救的受害者。但他又不放心让两个小孩脱离他的视线。
“你们两个待在这间房里。安灼拉,你把刀给我。”冉阿让决定让这两个小孩在书屋里,“傅立叶先生,请您把您房间钥匙给我吧。”
傅立叶没有异议,立刻给了钥匙。他现在对这个热心肠的汉子无比信任和敬佩。
安灼拉也交出了刀。他判断清楚了,这个马德兰先生让自己和他的孩子待在一起,想来真不是坏人。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傅立叶想他的父母肯定急坏了,报案时报上孩子名字,父母也能立刻找到。
“安灼拉·高缇耶。”
冉阿让和傅立叶把门锁好后,把断指带到隔壁的案发现场。傅立叶看到倒下的门板和墙边被捆着的两人,地板上杂乱的痕迹显示着刚刚打斗的激烈。
哦,地上还有那本书,被扔来扔去后书脊有点散架了,傅立叶立刻捡起来了,心疼地看着它。马德兰随手在书堆里捡了一本厚书作武器,傅立叶当时也没在意,没想到是狄德罗的《百科全书》……
冉阿让拿过凳子坐下,监视着三个绑架犯,傅立叶把《百科全书》放在桌上,旋风式地下楼去最近的哨所找警察了。
冉阿让把收缴的两把刀也放在桌上。现在屋子里醒着的人就他和断指。
“您为什么干这种事?他们强迫您的?”冉阿让察觉这个人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被胁迫犯罪?有什么隐情?
“……”断指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
他是自愿参与的。
“您是纺织工人?您手指怎么回事?”
“被机器绞的。”断指面对这个擒拿他的陌生人反而愿意开口了。“他们见我断了手指就驱赶我。”
“他们?”
“工厂的头儿。”
冉阿让沉默了。即便他年轻时没有多少工厂工作经验,但他之前在里昂打了几天工,也多少摸清了工厂里的情况。纺织厂的工作是精细活儿,要摆弄丝线,招工看的就是应聘人的手是否健全。
“您现在丢了工作,没有收入。”
“是的。”
“但是您可以找其他工作,何至于走这步。”冉阿让沉声说。
断指抬眼看这个男人的衣着和街上的绅佬一样,呵有钱佬,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有挨过饿吧,知道什么?”
“不,我知道饿的滋味,但乞讨也好过害人。”冉阿让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当年犯错的苦头,他已经吃够了。
“……害人?他们害我在先!”断指想到被赶出工厂的屈辱和残疾的痛苦,他屈了屈自己的手指。“我只是讨回我应得的东西。”
“……应得的东西。”冉阿让坐不住了,眼前的匪徒仿佛幻化成了那个自己。
“呵,我断了手指连一个苏的赔偿都没有拿到,我的指头居然不值一个苏……”断指呵呵地笑。
“跟那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工厂老板的孩子。他爹不愿意给钱,那就怪不得我们了。”断指咬牙道。
“这两位也跟您一样的遭遇么?”冉阿让指了指旁边还昏着的三白眼和黄毛。
“他们同样丢了工作。”断指抿抿嘴。他推荐他的这两个室友进的工厂做工,可是不到一个星期就被赶出来了。一个好睡导致上班迟到,扣光了工资,另一个有小偷小摸的习惯,被抓个正着。
当断指捂着残缺的手回到屋子里时,他们都笑他“太勤快丢了指头”。
“还是我懒人有懒福。”三白眼躺在床上打着哈欠说。
那时候断指还有一些积蓄可以租着房子,黄毛和三白眼夜晚出去不知干了什么,也总有零钱来吃饭。直到最近,他们坐吃山空了。
“喂,勒!你的赔偿还没拿到啊。”这一个月,三白眼和黄毛的生活费都是由断指承担的。
“你天天去工厂门口蹲有用吗?你跪着求他们,他们会给一个子儿?”三白眼用手指掏掏耳朵,“要我说,不如这样……”
“拿回咱们应得的。给阔佬一个教训。”他们在一个晚上做好了计划。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冉阿让不再说话,静静等着傅立叶带警察来。
“他们肯定是贪您家的钱。”瑞尔威点着头说。他已经知道安灼拉的身份了,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还有这种风险。“等警察来吧。那些人会付出代价的。”
安灼拉沉着脸,似乎在思考什么。即便他再看似冷静,但他依旧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孩。今天的遭遇,实在让他的精神遭遇了强烈冲击。
瑞尔威自认比他大两岁,心中就有一种哥哥照顾弟弟的义务感。他拍了拍安灼拉的肩膀,尝试安慰他。
“哇,这屋子里好多书呢,您会写字很了不起,我还不会认字呢。”瑞尔威转移话题来分散安灼拉的注意力。
“您不认字?”安灼拉皱眉看看瑞尔威,一个双语者居然是文盲?
瑞尔威挠挠脸颊,“我没上过学,也没读过书,不过我会画画。安杰丽卡小姐,一个很好的小姐,还夸我画画厉害呢。”
瑞尔威见安灼拉似乎摆脱了沉郁的情绪,起身在房间里找空白的纸笔。傅立叶的房间里最不缺的就是文具了。
“我给您画一张吧。”瑞尔威拿了一本书垫在腿上,“您坐好。”他摆正安灼拉的坐姿,开始作画。
突然楼梯间传来嘈杂密集的脚步声,是靴子踏在木板上的声音。
“他们就在这。”傅立叶终于带着警察回来了。
他找到警察报告此事非常容易。哨所里的警察正在值班,听说辖区内有一桩绑架案立刻上报了局里。而里昂警察局正在接待高缇耶夫妇,城里大商的少爷丢了,警察局自然非常重视。
“巡逻队已经上街寻找了。有没有可能是孩子顽皮,见到什么好玩的就乱跑了呢?”警官正在做着笔录。
“不,他在马车上失踪了!一定是有人带走了他!”高缇耶夫人知道自己孩子的性格,她的乖宝怎么会自己一个人乱跑呢?
保姆和车夫在一旁低着头。这是失职,他们感觉羞愧极了。
“报告,安灼拉·高缇耶已经找到了!”
高缇耶夫妇大喜过望。
警察局组了一个十人小队去了克鲁瓦鲁塞山的破烂小屋。本来去往犯罪现场这种事只让男人来就好了,但高缇耶夫人强烈要求跟着丈夫,她一路上哭个不停,“我要第一时间见我的宝贝,他没有受伤吧,该死的强盗!”
十个警察一下子涌入小房间,空间都满了。
“这位就是马德兰先生,他帮忙制服了凶犯。”傅立叶向警察介绍。
冉阿让见警察来了,起身让位。这里没有他什么事了,可以带瑞尔威走了。
“我的安灼拉呢?”高缇耶夫人站在门外急道。她第一次到这样肮脏的区域,进这样破烂的房屋。
“夫人,您的孩子跟我的孩子在一起。”冉阿让开了锁。
房间里的安灼拉手里正拿着瑞尔威刚完成的画。
“宝贝你还好吗?”高缇耶夫人在门开的瞬间见到安灼拉的瞬间就扑了过去。她仔细检查安灼拉,看到儿子手腕上有绳子捆绑的痕迹,一阵心疼。
“母亲您不用担心,我很好。”安灼拉被母亲拉着亲了个满怀。他有点尴尬,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瑞尔威看着有点羡慕,安灼拉有这样爱他的妈妈。
“瑞尔威”,冉阿让招手叫他,瑞尔威顿时喜笑颜开。没关系,他现在有马德兰先生了。他噔噔噔地跑过去抱着冉阿让。
“您是马德兰先生?听说您救了安灼拉。”高缇耶先生向冉阿让伸出手。
冉阿让握了一下,“举手之劳。我想任何成年人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安灼拉见到了冉阿让打斗的场面,他知道举手之劳只是谦辞。“父亲母亲,是这位先生救了我,他跟歹徒缠斗在一起,出了很大力气。如果不是他,我今天可能无法活着了。”
“马德兰先生,我们该如何报答您?”高缇耶先生言辞恳切。
冉阿让只是摆摆手。
“您的居所太过简陋了,您需要一个新的住所。您不能一直待在这样的环境。”高缇耶把冉阿让当成这间房的住户了。
“不,这间房子是这位傅立叶先生的。”冉阿让见傅立叶过来。傅立叶拿着安灼拉写的绑架信去报的警。
那边警察已经给三个绑匪换上铁镣铐了。
“妈的!狗屎!”三白眼醒了过来,一直低声骂道。靠,哪里来的闲汉坏了事!
黄毛见到警察颤抖个不停。
而断指却是一脸淡定,他出神了许久,似乎不在乎自己被捕。
“勒·卡布克”,警察叫着名字,“勒·卡布克!是你的名字吗?”
断指才回过神来,“是我。”
警察看向另外两个,那是警局老熟人了,原来小偷惯犯现在改做绑架犯了。警察已经收好了物证。
“皮耶·杜克。”黄毛听到自己名字,瑟瑟发抖。
“你,铁牙。”警察叫出三白眼的道上名,这个男人近一个月在里昂地下已经小有名气了。这桩案子破得顺利。“把他们都拉起来带走。”
警察前后押着三个人下楼,楼下警局的铁厢囚车已经准备好了。路过隔壁房间时,三白眼怨恨地瞧着那扇门,该死!该死!
等罪犯们押走后,留下的负责此案的警官才敲响了隔壁房门,“高缇耶先生。”
“我们需要此案所有的信息,受害人,就是贵公子,以及这位见义勇为的先生,请你们配合我一下做个笔录,谢谢。”警官礼貌地摘帽。
笔录就在这间书屋进行。安灼拉开口讲述他的绑架遭遇。高缇耶夫人紧紧抱着她的孩子,不住地抚摸他:“我的宝贝,你受苦了。”
“五千法郎?!”高缇耶夫人不可置信,就为了这么一点钱而伤人?“这些人真是可恶极了。”
“……马德兰先生真是英雄啊。”听完自己孩子说的解救过程后,高缇耶先生感叹。
随后冉阿让再从他的视角讲述这一案件,他如何到这里来又是如何决定救人,他特地说了断指的作案动机。
“他因为没有拿到工伤赔偿而犯了罪。”冉阿让希望能用这个减轻刑罚。
“嗯”,警察只是随意点点头,“原来他们三个人还想谋害傅立叶先生的性命是吗?这就又是另一桩罪了。”他笔下不停。
冉阿让看到警察根本没有记录下他所说的绑架犯的犯罪动机。
“我想您可以调查一下工厂的管理人员。”冉阿让建议道。
高缇耶不以为意,工伤赔偿应该找合理途径申诉,怎么可以绑架勒索呢?有些人就是心术不正。他只关注冉阿让制服罪犯的手段,感叹马德兰先生的有勇有谋,他开始钦佩这位儿子的救命恩人。
只有傅立叶和安灼拉听到了冉阿让强调的重点。虽然犯罪就是犯罪,但如果断指当时没有被随意解雇呢?如果他拿到了工伤赔偿呢?
安灼拉心情沉重,原来绑架他的人是父亲工厂的前员工,而绑架他的原因是为了讨他应得却没得的赔偿……只为了五千法郎……
傅立叶一脸凝重,他就说他的邻居明明是个好人……这个把好人逼成恶人的资本主义社会……
“高缇耶先生,如果您需要,您可以找旁边哨所的警察护送您回家。”警察收了笔录回警局了。
高缇耶看了看怀表,下午四点左右,天色渐暗。
“高缇耶先生,我想我应该走了。”冉阿让有些疲惫,准备带瑞尔威回旅店休息一下,可能明天再上路比较好。“傅立叶先生,您的书不必给我了。”
冉阿让起身穿好大衣,戴上帽子。他的衬衫领口失去了领带,显得不成样子。这让高缇耶很是惭愧,他还没有报答恩情。
“不,马德兰先生,您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您得留下。”高缇耶拦住了冉阿让。安灼拉是他的独生子,失去安灼拉,就是摧毁这个家。
“傅立叶先生,您也帮助了我们。如果您有困难,请尽管开口。”高缇耶也对傅立叶说。他看看这烂屋里如山的书籍,明明是个文化人却居于此地……“我想您应该换一个居住环境。”
“我邀请您,到寒舍小住一段时间。这个地方显然不安全了。”
“请不要推辞。”安灼拉说。
瑞尔威显然非常乐意,他是不是能跟安灼拉成为朋友了?他仰头期待地看着冉阿让。既然孩子想,冉阿让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只不过我们的行李还在旅社。”
“小事,我会派人去拿。”高缇耶说。“还有您,傅立叶先生。”
傅立叶自认没出力,他只是沾了马德兰的光。而且他今天被马德兰救了两次,大恩无以为报。
“可是我这些书……”傅立叶手里捧着那本散架的《百科全书》,要他放弃他的书,还不如直接要他命。
“我会给您找个新住所,您的这些书都会搬过去。”
傅立叶红着脸连声道谢。
事情就这样定了。
冉阿让折腾了一下午好似只少了条领带,他依旧是进这栋房子时的样子,一手提着纸盒,一手牵着瑞尔威。傅立叶拿了一个小手提箱,里面是他寥寥无几的个人用品,他手里还抓了两本书,《百科全书》和他自己那本老作品——他终于找到了。
高缇耶多安排了一辆马车给这三个人,自己一家三口坐自家的马车。
“宝贝,给我看看好么?”高缇耶夫人见自己儿子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
安灼拉递了过去,高缇耶夫妇本来以为是关于案件的又一物证,没想到是一副肖像速写。
“画得还挺像,宝贝,这是谁画的你?”高缇耶夫人怕儿子因为今天的事留下阴影,努力用活泼的语气说。
“瑞尔威·马德兰。”安灼拉已经知道那大人和小孩的养父子关系了。
“噢,那个孩子是马德兰先生的孩子。你喜欢他吗?”高缇耶夫人问。安灼拉一直在家由家庭教师教导上课,没怎么跟同龄孩子玩耍过,她这个当妈的还是希望孩子活泼些。
安灼拉迟疑地点头,喜欢算不上,不讨厌吧。
“你这下有朋友可以一起玩了。”高缇耶夫人搂着安灼拉。
安灼拉心思并不在这方面。
“这是我的书,您收下吧。”傅立叶把一本薄薄的书递给坐在对面的冉阿让。瑞尔威枕在冉阿让的腿上,他困得睡着了。
冉阿让接了过来,他想,这就是事件的根源。他借着车窗外的夕阳余晖读这本书的封面——《关于四种运动和普遍命运的理论》。
看书名完全猜不到书的内容是什么。四种运动?这是关于体育的书吗?
“您是个作家。”冉阿让看到封面的作者署名:Charles Fourier,1808,à Lyon。上面还用小字印刷了:“Mais quelle épaisse nuit voile encor la nature! ——Voltaire”。
伏尔泰,冉阿让当然认识,没有一个法国人不知道他,即便是乞丐和流浪汉。大革命期间,人人都在颂扬这个大作家。
傅立叶有点不好意思,把伏尔泰的名言添上去是编辑为了增加销量的做法。他是不成功的作家,只能蹭国民大思想家的热度,如果不打工只写书他早就饿死了。
“您可以介绍一下您的书吗?”冉阿让决定开始好好读书。
傅立叶精神抖擞,十年了,终于有人愿意听他介绍自己的思想了。
“这是我对于人类社会的一点思考,在我看来宇宙物质运动可以分为四种:社会运动、动物运动、有机运动和物质运动。我这本书主要探讨社会运动,人类社会的运动可以被分为蒙昧、宗法、野蛮和文明四个阶段,我们现在就处于文明制度阶段,可是这是完美的吗?今天的事您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到底是怎样异化人的,在我看来这个社会还会再进化……”
傅立叶滔滔不绝,可是冉阿让没有上过历史课,更不知天文地理,“宇宙”?“人类社会”?他被这些宏大的词砸得头晕眼花。
冉阿让不得不出言打断:“傅立叶先生,我的知识还不太能理解您说的……比如,什么是资本主义?”
呃……傅立叶呆住了,这个问题对于他就像四则运算对于一个物理学家,太基础了,以至于不知道怎么解释。
“啊哈哈,这个……”傅立叶看向手中的《百科全书》,“这本书也送给您了。您的问题,里面都有答案。”
冉阿让再拿过来一看——《科学、美术与工艺百科全书》 ,Denis Diderot,1773。这是他拿来当板砖的那本书,又重又厚。
“谢谢您。”冉阿让觉得光是这一本书他就可以读好久了。
虽然傅立叶有点舍不得送出,这可是初版精装本呢!但冉阿让对他有救命之恩,相比之下,也没什么了。
马车很快在一座白色大理石的宅邸前停下。他们已经驶入了里昂的圣保禄区,这是富人的私宅区,街道整洁,路灯明亮,巡警在路上徘徊,没有衣衫不整的人在此处行走。
傅立叶小叹了口气,当年他也住在这里……锦衣玉食的囚牢和穷困潦倒的自由,心灵和物质的困顿,哪个更可怕?
冉阿让看到这座住宅想高缇耶口中的“寒舍”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谦辞。
瑞尔威被冉阿让抱下了马车。
“孩子都困了。”高缇耶看了看冉阿让怀里仰着头呼呼大睡的瑞尔威,他吩咐前来迎接的管家,“安排好房间,让马德兰先生休息一会儿吧。”
管家带着冉阿让去了客房。
高缇耶叫了家庭医生来,安灼拉被带去检查身体了。
高缇耶最后领着傅立叶到茶话厅坐下,正当傅立叶疑惑时,他听到高缇耶这样问:“傅立叶先生,请问您来自贝桑松吗?”
傅立叶不禁坐直了身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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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报恩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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