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是贝桑松的傅立叶。”
傅立叶有点紧张,他记得债都还完了呀,该不会有遗漏吧?他退出商界很多年了,但是贝桑松的傅立叶——这个名号,多亏爹妈经营有功,它的生命力显然比他这个继承者真人顽强多了。
“您不用紧张。”
仆人给主人和客人都端上了咖啡。
“我的父亲曾经是您的父亲老夏尔·傅立叶的员工。您家帮助了我父亲许多。”仔细说来有些不好意思,高缇耶想,自己家算是偷师学艺后自立门户。
看来只是叙旧,傅立叶放松了。他垂下眼睛,他的父亲在他9岁时就去世了,他现在已经不太能回想起父亲的模样,只记得父亲很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呵斥他:“又在看这些闲书!不务正业!”还有那份让他痛苦半生的继承遗书。
“后来我们家失去您的消息了。请问您还好吗?还在经营呢绒吗?”高缇耶比傅立叶小了十岁,他只知道父亲去世前嘱咐,如果有缘找到夏尔·傅立叶就回报于他,也算报恩了。
“其实我已经在里昂二十多年了,我现在不经商了。”傅立叶苦笑,大革命摧毁了一切。
经历家产没收,被判死刑,死里逃生后,他惊觉人生苦短,下一秒自己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做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事?从那之后他就放弃经商,一头扎进书海里,可惜生活的铁拳不会饶过可怜人。如果20万法郎还在,他可以埋在故纸堆里逍遥过一辈子,可惜他出狱后身无分文,只能打工度日,挣扎在温饱线上勉强糊口。
傅立叶能做的工作就那么几种,他进不了工厂,一是别人看他的手就知道是个没工作经历的公子哥,二是他自己放不下面子,从富商到工人……他虽然认为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没有贵贱之分,但社会观念多少还是影响着实际生活。
“原来您在里昂这么久了,我父亲一直想找到您。”高缇耶叹气。
自老傅立叶去世后老高缇耶就离开了贝桑松,大革命期间,南方战乱物资紧缺,老高缇耶靠着倒卖物资发了家。随后用第一桶金投入纺织产业,正赶上拿破仑上台,军装、宫装这些都要布料。高缇耶平民出身没有旧贵族背景,也没有卷入革命期间的党派纠葛,虽然老高缇耶从来不表明政治立场,但清白出身已经暗示他无害了,这代表他旗下的产业链稳定,订单纷至沓来。于是站在风口上,高缇耶家飞了起来。
“啊……这样,请问您在哪里高就呢?”
傅立叶听言脸都涨红了,他这不是还在找工作吗?就算找到工作,当售货员也能算“高就”么?
“我……我现在灵活就业。呵呵。”傅立叶干笑。
“那么请问我可以帮您什么吗?”高缇耶也看出傅立叶处境艰难。
“不!不用,谢谢您。您今天让我换了住所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您。”傅立叶连忙摆手。
高缇耶看了看面前消瘦的男人,他记得父亲曾经夸赞傅立叶家的经营手段,而这位小傅立叶确实通过了老傅立叶的考验,成功继承了遗产。虽然现在混得不怎么样,但商场如战场,可以理解,不可一世如拿破仑不也败了么。
高缇耶想到自己儿子对学习不感兴趣的模样,说不定这位过来人能好好引导安灼拉走上正途。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即便妻子再生育,安灼拉也是长子,未来的家族事业继承人。高缇耶把心血都托在这个孩子身上。
高缇耶放下咖啡说:“最近安灼拉的家庭教师正空缺,我们一直在找一个才学渊博、品学兼优的人,如果您愿意……”
傅立叶大喜过望,家庭教师!这个职位他之前想都不敢想!但他有点忸怩不安,这又是一份恩情。
“谢谢您,我……”傅立叶在拒绝和同意之间徘徊,他揪紧了双手,他真的太需要一份工作了。
“这样吧,等安灼拉好一些,咱们可以试着上一节课,您看安灼拉是不是个好苗子。您在这几天也可以备备课,我会给您他的学习近况详情。”高缇耶也不是一下就下决定的。
傅立叶点点头,他试一下吧。家庭教师,这样体面的职位……他以为书店推销员会是自己做过的最棒的工作了。
“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有准备好招待您,就麻烦您委屈一下了。”
高缇耶起身让管家带傅立叶去客房,“晚餐会送到您房间。”
傅立叶羞愧又感激,没想到自己40多岁了还在吃原生家庭的红利。山穷水尽时,还是老爹的人脉在发挥作用。唉,家庭给他痛苦又给他希望。
高缇耶家确实尽了待客之道,客房里暖气腾腾,仆人送来干净的衣物和行李。冉阿让把瑞尔威的外衣都除了,换好衣服塞进被子里。
瑞尔威迷迷糊糊:“马德兰先生我们到哪了?”
“在安灼拉的家里。”冉阿让掖好被角。
“嗯?我们跟安灼拉住一起吗?”瑞尔威睁开眼,清醒了一些。
“不是,我们是客人。”冉阿让有些忧愁,他没想到要在里昂滞留的。“瑞尔威,我们待几天就走吧。”
“嗯”,瑞尔威点头。他又打了个哈欠,“马德兰先生,这个床也太软了。”
瑞尔威感觉比在稻草堆里打滚还舒服。
冉阿让看了看这个客房,他还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屋子。浅绿色的碎花墙纸贴满了四面墙,天花板用白色的石膏贴满了,地板是实木的,而床也不是他睡过的木板床和铁架床,是带有床帘四柱的、垫了十几层厚褥子的床。冉阿让坐上去,床垫都凹陷了一大块,他用手压压,太松软了。
他坐着也感觉一阵困意,今天他累极了。
笃笃笃,有人敲门。
冉阿让打开门。
“马德兰先生,这是晚餐,原谅我们今天不能在餐厅招待您。”仆人来送餐了。
“谢谢。”冉阿让接过餐盘,把瑞尔威叫醒,“瑞尔威,吃了晚饭后再睡吧。”
瑞尔威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被冉阿让喂完了饭。冉阿让在这会儿找到了当年带侄子的感觉,他又想到旅店和朱诺安相处的第一晚,她饿极了端着碗喝汤的模样……冉阿让脸上浮现笑容。
主人也很体谅,仆人只收了餐,就没有再打扰了。
冉阿让换上衣物倒在瑞尔威身边就熟睡了过去。
他梦见自己在土伦港口掉下了船,在海水里他没有沉下去,反而浮在海面上飘荡。夏天的地中海,海水都是暖洋洋的,他感觉自己被海水裹着,只露了头在水面,舒适又难受,顶着窒息的风险,身体浮浮沉沉。
第二天冉阿让自然醒来,他整个人陷在被褥里,只觉得浑身难受使不上劲。他第一次睡这样舒服的床,原来床也有魔力化解人的力量。
冉阿让侧身,脸贴着羽毛枕头,啊!枕头也是这样的软……真想永远躺下去。但是他只闭眼了一会儿就爬了起来,“瑞尔威?”
冉阿让手往旁边摸摸,人呢?
“马德兰先生!您醒了!”门开了,瑞尔威从外面跑进来。“早餐开始了呢!”
“现在几点了?”冉阿让已经在穿衣了,他想这孩子怎么今天醒得比他还早。
“8点半了。”瑞尔威醒的时候见冉阿让还在睡就没有打扰他,他醒了又待不住,只能去隔壁找傅立叶了。
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冉阿让顿觉不好意思,作为客人贪睡太不应该了。
“没事,您昨天出了大力气,是该好好休息。而且这也不算晚。”餐桌上,高缇耶喝着晨间咖啡。
冉阿让面前的盘子里放着煎香肠、大豆糊、白面包,托蛋器盛着水煮蛋,旁边的白骨瓷里荡漾着黑咖啡。这同样是未曾享用过的丰盛早餐。
“您随意就好。”餐桌上其他人都快吃完了,冉阿让才洗漱好下楼。
安灼拉和瑞尔威已经到花园里去玩了。安灼拉作为小主人也该尽地主之谊,带着瑞尔威去参观自家暖房。
“高缇耶先生,我去看看孩子们。”傅立叶吃完了早餐,他起身说道。既然准备做安灼拉的家庭教师,那就得研究好孩子的习性。
高缇耶点点头。
冉阿让见餐桌上只剩自己和男主人,高缇耶明显有话要跟自己说,他察觉到了。虽然旁边有仆人服侍,但这更加剧了他的不安感,他本来就不习惯别人伺候。
“马德兰先生,您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高缇耶接过了管家递上的报纸。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冉阿让还是以极高的效率解决了早餐。
仆人收拾好了餐桌。
“马德兰先生,咱们去那边说话吧。”高缇耶拿着报纸起身,带领冉阿让去了客厅坐下。
“说实话,马德兰先生,我想了一晚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高缇耶刚坐下就如此说。确实如此,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马德兰,肤色黝黑,手上老茧厚重,指节粗大,虽然穿着还算正经,但是可以肯定出身平民。也许给钱是最好的选择?
“高缇耶先生,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恩情,我也不需要您报恩。”冉阿让连忙摆手。
“如果您经济上有什么困难请尽管开口,我们一定会全力协助。”
“不,高缇耶先生,我不缺钱。”冉阿让笑笑,自己还有一千多法郎在身,够用了。
“那您一定要在这住久一些。”
“我正想跟您说,我只是路过里昂,不能久居。”
高缇耶叹气,“马德兰先生,请问我能问您从事什么工作吗?也许我能帮上忙。”
“嗯……我从事珠宝行业。”
“这样……”,原来不是同行,高缇耶放松一些,“请问贵厂名字,如果您有意愿在里昂开拓市场,我想我可以帮上忙。”
“我还在起步,回去我就办厂。”冉阿让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个刚入行的菜鸟。
“请问您在?”
“滨海蒙特勒伊。一个北方城市。”
嘶……高缇耶对这个城市完全没有印象,他甚至没听说过它。“那您回去后给我写信,我一定支持您。”
冉阿让礼貌笑笑。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高缇耶扬了扬手中报纸,“您见义勇为的事迹不能被埋没,我已经跟报社说了,下午会有记者来采访您。我想警局那边也会给您奖励。”
冉阿让更是连声推辞,他不想把事情搞大。
高缇耶只当他是谦虚过头了,“您不要再推辞了,报社的人已经跟我约好了时间。”
冉阿让拒绝不能。
……
傅立叶找到安灼拉和瑞尔威时,两个孩子坐在玻璃花房里的长椅上。
“你家真有钱。”瑞尔威真心实意地感叹,“有这么大的玻璃房子。”
安灼拉没有表示,他知道自己家有钱。父亲一直致力培养他的理财能力,似乎想激发他对经商的兴趣,但是他似乎天生心思就不在这方面,而昨天的事更是让他质疑起了家族财产的来源正当性。是不是自己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工人嘴里克扣的?
“安灼拉,瑞尔威,你们在这。”傅立叶走近他们。
“傅立叶先生。”瑞尔威高高兴兴打招呼,他是天生自来熟。
安灼拉看着他的未来家庭教师,点点头。早餐前父亲就跟他说了,他被自己爹安排得明明白白,安灼拉甚至可以一眼看到未来自己的人生。听说这个男人是他们家的故交,想来也是父亲找来“掰正”他的思想和学习态度的。
傅立叶担心安灼拉的心理状态,9岁的孩子遭遇绑架,怕是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了。虽然安灼拉今天的脸色不错,但所有人都能看出这孩子心事重重。
“你们在说什么?”傅立叶没有怎么跟孩子打过交道,小心翼翼地在他们旁边坐下。
“我在说安灼拉他家这个房子真大,养了好多我没见过的花。”瑞尔威回答。
傅立叶抬头看看玻璃房顶,“很有意思的设计,如果所有住在屋子里的人能直接欣赏自然,想来心情也不会压抑了。”
一个理想居所应该是天人合一的,他把这个概念记在脑里,为他脑里的和谐社会蓝图再添上一笔。
“我住山里时一开门就是大草坡,天天心情都好。安灼拉你都没有见过。”见安灼拉没有不满,瑞尔威已经单方面放弃敬称了。“城里经常灰蒙蒙的。”
“里昂好多烟囱啊,这里挣钱应该很容易吧。”瑞尔威惆怅望天。
“……”傅立叶嘴角抽抽,挣钱容易?算了,童言无忌。
两人本就是来开导安灼拉的,见安灼拉一直游离在话题外,都不知道怎么办。
“傅立叶先生,您去过工厂吗?”安灼拉兀自开口了。他结合傅立叶的衣着和居住环境已经有自己的判断了,这种话应该算不上冒犯。
“去过。”傅立叶点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家还在经营呢绒工厂,而自己也按着父亲铺设的道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商人。
“里面什么样子?”家里把安灼拉保护得很好,即便出行,马车也会绕道工业区。安灼拉连工厂大门都没有见过。
“里面……机器的声音很嘈杂……”英国佬发明的新纺织机器在上世纪中叶短短时间内就风靡了欧陆,50年后,现在的纺织机器更加精巧。
“有不少和你们一样年龄的儿童在工作……”轧棉机、纺线机和织布机的首选操作员都是儿童,因为手比成人小多了,报酬也比成人低,更服从管理。
瑞尔威叹气,如果没有人领养他,他就是打算去工厂做工的。他还在想怎么报答马德兰先生,他不能白吃白喝,要每天赚钱回家。
安灼拉低下头,如果他没有生在这样的富贵家庭,也该进工厂当童工。
傅立叶并不排斥童工,劳动的美德应当从小培养,会劳动才有担当,但现在的社会制度把一切美德变成压榨人力的工具,越勤劳越贫穷。在他的理想世界,每个人从小就劳动,创造价值,但不是无意义的长时间的重复劳动,而是寓教于劳,人可以选择自己乐于从事的工作,在劳动中学习成长。
“说实话现在工厂的环境非常不好,人在里面长时间工作后会非常狂躁。”
这是他考察工厂后得出的结论,傅立叶本来以为高强度长时间劳动后人会疲惫不堪,但实际上,工厂里打架斗殴事件层出不穷屡禁不止。当人的自由被剥夺后,情绪总要找宣泄口,那些工人就像铁牢里的斗兽……
“这就是我遭遇绑架的原因之一么?”安灼拉凝视着一株正在盛开的水仙说。
“安灼拉,那人再有什么理由,也不是他犯罪的借口。”傅立叶说,他想这孩子还困在情绪里出不来,也是,才24小时不到。
“听马德兰先生说,他没得到工厂赔偿才想绑了我要钱,为什么工作会受伤?”安灼拉没见过纺织机器,“拿到赔偿很难么?”
安灼拉皱眉,他必须要评估绑架者的犯罪动机,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和梦想不劳而获完全是两种情况。
“……很难。”傅立叶诚实说,虽然他在经营工厂时尽量补偿那些受工伤的工人,但大多数工厂主根本不在意。人,这种资源街上到处都是,就像机器的零件,坏了就换,不,甚至不如机器,机器还要定期保养,而人连休息的权利都没有。
安灼拉无言,他感觉自己生活的环境就像一块幕布,而幕布被掀起了一角,真实的世界在后面等着他。他透过玻璃看向萧瑟的花园,他要不要离开美丽的花房走到外面吹寒冷的风。风,真正的空气流动,真实却刺骨。
“花房里真暖和啊,像春天已经到了。”瑞尔威打着哈哈。
只是“像”而已,安灼拉随意揪了一朵旁边娇艳的山茶拿在手上,“真正的春天在外面。”
……
上午,其他贵族和商人家庭都纷纷派人来高缇耶家问安。绑架小孩威胁家长,这让所有有孩子的资产阶级家庭都紧张起来,可以预见未来这些家长给孩子加强的安保更严格了。
本来上午冉阿让想静静地在房间里看那本《百科全书》,但瑞尔威明显昨天休息太好,以至于今天精力旺盛。他们在高缇耶家的花园里走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出门在这片住宅区散步了。
傅立叶一上午跟安灼拉相处下来,发现这孩子天性敏感,天资聪颖,没有富贵子弟的娇气毛病,爱专研……甚至有点像当初的自己。
安灼拉带傅立叶去了自己书房,傅立叶看了他的过去学习记录和作业情况。
“你的作业完成度都还可以,但只是完成。很明显,你对数学和文学不感兴趣。”傅立叶翻阅着安灼拉过去的家庭教师布置的作业,“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安灼拉内心对数学排斥,学会计算数字就意味着以后要做账,要在金钱堆里打滚。而文学,他不明白那些颂花吟柳的诗歌有什么品鉴价值,他自己要是想写也能写一堆。
他总是不上心学习的样子,让父亲肝火大动,但父亲又疼爱他,母亲也护着他,最后父母只能把火发在历任家庭教师身上,认为是他们不好好教。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傅立叶想这孩子总要往上读书,高缇耶不会让他的孩子没有文凭。
“……”安灼拉还在防备傅立叶,总觉得他是父亲一派的,要是自己跟这个还不是老师的老师说自己不想从商,他转头告诉父亲,自己腿还不得被打断。
“你要是不想从商的话,我也能理解。”傅立叶小声说,很神奇,他似乎在跟过去的自己说话。
“!”安灼拉瞪着傅立叶。
“我不会跟你父亲说的。事实上,我跟你一样,我七岁时父亲就要求我学会打理财务。”傅立叶平视着安灼拉,他笑笑,脸上褶子一堆。“但是我现在自由了,想写书就写书。”虽然写的都是没人看的东西。
傅立叶跟安灼拉讲起他爹死前立下的坑了他半生的继承遗产,“他要我从商到20岁才能继承三分之一遗产,继续从商到25岁并且结婚再继承三分之一,最后坚持从商到30岁才能完全继承。”
安灼拉听后毛骨悚然,他开始担心自己父亲也如此坑儿子,那么自己还有20年要熬。
“您已经继承了全部遗产。”安灼拉说。
傅立叶点头。
“那您为什么还住那样的破屋子?”安灼拉疑惑。
那就关于大革命了……傅立叶还不想跟孩子讨论这样复杂沉重的话题。“自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用一句话带过。
安灼拉见傅立叶回避,也知道可能是一段痛苦往事。“自由”和“代价”,他在心里琢磨这两个词。
安灼拉的保姆受主人的指令时不时来书房打着端茶送水的幌子来看傅立叶和安灼拉的相处情况。
见傅立叶很认真地在跟安灼拉讲解《蒙田随笔》,保姆如实报告给了男女主人。本来高缇耶夫人对丈夫的安排还有意见,“看他住的环境!怎么会是好老师?别把安灼拉教歪了!”
现在她说:“安灼拉喜欢这个老师就好。”
高缇耶原本昨天事情发生后就要开除保姆和车夫,安灼拉强烈要求他们留下。“父亲,这不是他们失职,绑架者的那些手段,我想没有人可以预见。”
即便如此,保姆和车夫还是被扣了半年工资,但是他们已是感激不尽了。这年头找工作不容易,高缇耶是里昂有名的有钱人家,他们哪里找得到能与之匹配的下家。而且出了事,他们的名声也毁了,没有人家会雇佣他们。
午餐,高缇耶只是吩咐厨房简单布置,晚上才是他要设的感谢宴。
下午里昂《生活报》的记者登门。昨天的案件闹得满城风雨的,毕竟安灼拉一丢,高缇耶夫妇就满城找人。
“这位就是昨天见义勇为的马德兰先生,这位是《生活报》记者布尔迪先生。”
一阵礼节寒暄后,三人在小会客厅坐下。
冉阿让第一次接受所谓采访,见布尔迪拿着纸笔,心中不免紧张。
“您就如实跟我描述昨天的事情发生经过就行。”布尔迪是个老练的记者。
他们新闻人都是猎犬,昨天高缇耶家出事后,报社就闻到了风向,已经有人在写抨击社会堕落风气的稿子了。而听说高缇耶的公子实际上不是被警察解救的,这让这个新闻多了一点可看性,普通的绑架案可以发挥的写作点不多。
布尔迪昨晚就代表报社联系高缇耶,本来以为会遭遇拒绝,没想到高缇耶似乎正有此意。
“只采访马德兰先生,报道里不准出现我儿子的任何信息,包括名字。”高缇耶设下了要求。
也不是大问题,布尔迪已经想好稿件大概了。人们渴望见到鼓舞人心的积极向上的东西,一味的抨击社会现象让读者感到疲乏了。
正巧跟路易十八上台力求社会稳定的政策不谋而合。
冉阿让按着给警察做笔录的样子又平白直述了一回,他见记者听得很认真,于是想,不指望报纸上刊登断指工伤的事情能让影响法院判决了,但至少能让人们警觉呢?
他看了看高缇耶,自己在受害人家属面前为罪犯“辩护”,自己还在人家家里做客,似乎太不知好歹了……冉阿让心下纠结,只能几句话简单说绑架犯的犯罪动机。
布尔迪只挑了有用的记下来。罪犯为何犯罪,那是另一组记者的专栏,不关他的事。
“感谢您今天接受我的采访,马德兰先生。关于您的报道将会很快见报,您可以留意。”布尔迪采访结束后就要走。
“您不留下吃饭?”高缇耶挽留。
“不了,稿子得趁热打铁。”布尔迪笑笑,他还得去警局采访警察对见义勇为者的看法。
“那我就不送您了。”
记者来去如风。
……
随后,高缇耶去书房旁听了傅立叶给安灼拉上课。其实傅立叶根本没有时间备课,他庆幸自己平时杂书看多了,他只是拿着上一任老师留下的课件讲,也能讲得头头是道。
“安灼拉,你喜欢傅立叶先生吗?”在傅立叶出书房后,高缇耶问儿子。
安灼拉难得地肯定,“喜欢。”
高缇耶有点吃惊,之前所有家庭教师在安灼拉这里得到的评价只是“尚可/还行”或者迟疑地点头。而安灼拉这次明确表示喜欢。
看来真的很对儿子胃口了。
“那他做你的老师行吗?”
安灼拉重重地点头。事实上,如果父亲不提起,他就要主动要求了。
于是晚餐从感谢宴又变成了拜师宴。
虽然气氛比不上主教屋里的温馨,多了客套的性质,但冉阿让经过新年宴会的拷打,似乎也能适应这种“吃饭形式”了。就是刀叉勺的摆放弄得他头晕,幸好傅立叶坐他旁边,他就依葫芦画瓢。冉阿让感叹有钱人真是麻烦事多,同样是勺子,为什么还要分汤勺和甜品勺。
他看着银餐具又不免想到……
总之,他还是得尽快回到滨海蒙特勒伊。
报纸第二天就刊登了采访报道,排在第一版,标题是“人性之光!热心市民勇斗三歹徒!”
冉阿让从高缇耶手里拿到报纸,他看到标题都一阵脸红,至于吗?
报道里的马德兰先生可谓是英勇无双的代名词……
“警方表示,不建议市民面对歹徒主动出击,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本社记者对此有一种解读,是否警方对马德兰先生在警察到来前制服歹徒的行为有一种面对抢功的嫉妒心理?不管怎么说,这座日渐堕落的城市需要有更多像马德兰先生一样、秉持着正义感的市民联手挽救,让我们向这位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见义勇为先生致敬!”
冉阿让扶着额读这段话,这就是记者吗?他见识到了。
他想了想,出门买了一张大白纸,裹着这份报纸到邮局寄了出去,“寄到迪涅主教府,安杰丽卡小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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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两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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