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的手被阿比梅尔握住，雄虫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这感觉陌生，却并不令虫厌恶。阿比梅尔脸上是温柔笑意，翡翠般的眼眸在璀璨灯光下流转着令虫心折的光彩，仿佛全心全意只映照出他一个虫的身影。
“殿下。”塞西尔再次低唤，声音平稳，将自己所有翻涌的思绪都压下。他任由阿比梅尔牵着他，走向宴会厅中央已然被清出区域的舞池。
四周的目光如同实质，羡慕、嫉妒、审视……塞西尔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一道来自二楼、几乎要将他灼穿的阴毒视线——属于埃米特·斯图亚特。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将背脊挺得更直了些。既然选择了踏上这条船，这些明枪暗箭，本就是他需要面对的一部分。
乐声悠扬响起，是虫族上层社会流行的优雅舞步。阿比梅尔自然地引领着塞西尔，他的舞步娴熟流畅，带着贵族特有的慵懒。塞西尔作为军雌，对这种交际舞并不陌生，虽不如阿比梅尔那般浑然天成，却也步伐稳健，姿态从容。
“少将的舞步，很稳健。”阿比梅尔微微仰头，看着塞西尔线条优美的下颌，声音带着笑意，如同耳语，“比我想象中更令虫惊喜。”
塞西尔低头，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仿佛盛着星海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动。这位小殿下，真的很擅长用他无害的美貌和温和的语调，瓦解对方的防备。“殿下过奖。军中偶尔也有联谊，略懂一二，不敢与殿下相比。”
“叫我阿尔吧，”阿比梅尔轻轻说道，随着一个旋转，他靠得更近了些，金色的发丝飘扬而起之时，划过了塞西尔的唇角，“私下里，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更随意一些，塞西。”
他的名字被雄虫用那种柔软的、带着点亲昵的语调念出，让塞西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敏锐地捕捉到阿比梅尔话语中的暗示——“私下里”。这是在划分类别，将他从“需要保持距离的未婚雌君”初步纳入“可以稍作亲近”的范围。
“这……于礼不合，殿下。”塞西尔遵循着本能反应，谨守本分。
阿比梅尔似乎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那神情像极了得不到心爱糖果的幼崽，让虫忍不住心软。“好吧，随你。”他叹了口气，但握着塞西尔的手却稍稍收紧了些，“不过，利维哥哥应该和你聊过了？我希望……我们未来的关系，不仅仅是建立在虫巢匹配令上。”
来了。塞西尔精神一振，知道真正的交谈此刻才开始。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利维少爷……确实提及了一些。只是殿下，我仍有些困惑。您身份尊贵，为何会选择我？一个……平民出身的军雌。”他刻意强调了“平民”二字，目光紧紧锁住阿比梅尔，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阿比梅尔引导着他完成一个复杂的舞步交错，在两虫身体短暂靠近又分开的瞬间，他低声、清晰地说道：“因为我看重的是塞西尔少将本身。你的能力，你的军功，还有……”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你隐藏在顺从下的不甘。”
塞西尔的舞步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阿比梅尔看到了？还是利维告诉他的？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这位小殿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不谙世事。
“殿下说笑了，”塞西尔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锐利的审视，“能被匹配给殿下，是任何雌虫的荣耀，我只有感激，何来不甘？”
阿比梅尔轻笑出声，那笑声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是吗？可我觉得，能凭借军功一步步走到少将位置的雌虫，骨子里都不会是甘于屈居虫下的。尤其是……屈居于一无所长的雄虫之下。”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自嘲，“当然，我或许也算不上‘一无所长’，至少，在科研院里，我还是有点用处的。”
一舞终结，塞西尔依然沉默着。阿比梅尔的话半真半假，巧妙地示弱，更容易让同样骄傲的雌虫卸下心防。
“殿下过于自谦了。”塞西尔最终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不能轻易承认，却也无法断然否认。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阿尔，不为我介绍一下吗？”
塞西尔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华丽礼服、气质雍容的雌虫不知何时来到了舞池边缘。他身姿挺拔，肩背舒展，带着皇室成员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与虫帝加莱相似的深邃轮廓勾勒出成熟俊朗的面庞，但相较于虫帝外露的威仪，他的眉眼更显沉稳内敛。他的头发是温莎家族标志性的金色，梳理得一丝不苟，几缕发丝妥帖地垂在额际。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符合其身份的温和微笑，然而那双颜色略浅、近乎琥珀色的眼眸，却如同冰封的湖面，带着审视与疏离。
塞西尔认得他——虫帝的长雌，皇室第一顺位继承虫，亚萨·温莎。
阿比梅尔松开塞西尔的手，转向亚萨，“亚萨哥哥。”他侧身，为两虫介绍，“这位就是塞西尔少将。塞西尔少将，这位是我的表兄，亚萨·温莎皇子。”
塞西尔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见过亚萨殿下。”
亚萨·温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塞西尔身上，带着一种看似温和的打量。“不必多礼，塞西尔少将。早就听闻第四军团的塞西尔少将战功赫赫，今日一见，果然风采不凡。”他的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殿下谬赞，愧不敢当。”塞西尔维持着恭谨。他能感觉到亚萨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于普通寒暄，那目光中带着评估，像是在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这与利维那种带着共同目标的试探不同，更冰冷，更……居高临下。
“阿尔的眼光一向很好。”亚萨将视线转向阿比梅尔，笑容加深了些，带着兄长的宠溺，“塞西尔少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配。只是……”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温和，却莫名带上了一丝不同的意味，“皇室婚姻，牵涉甚广。塞西尔少将初入这个圈子，许多规矩还需慢慢熟悉，阿尔你可要多费心了。”
阿比梅尔笑容不变，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了亚萨的手臂，“亚萨哥哥放心，塞西尔很聪明的，一定能很快适应。再说了，不是还有您和舅舅、雄父雌父帮我看着嘛。”
他四两拨千斤地将压力化解，亚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让虫无法捕捉。他拍了拍阿比梅尔的手背，笑道：“你呀，总是这么有主意。好了，不打扰你们跳舞了。”他再次看向塞西尔，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塞西尔少将，欢迎你的加入。希望你能让阿尔开心。”
说完，他对着两虫微微颔首，便转身优雅地离开了，仿佛只是过来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问候。
塞西尔看着亚萨离去的背影，这位大皇子，比想象中更加深沉。他对自己，或者说对阿比梅尔选择的这段婚姻，态度暧昧。是单纯的皇室威严使然，还是别有深意？
“我这位表兄，有时候是严肃了些。”阿比梅尔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雄虫重新向他伸出手，笑容依旧明媚，仿佛刚才那段插曲并未带来任何影响，“不过他很疼我的。来吧，塞西尔，舞会还没结束呢。”
塞西尔看着眼前的手，又看了看阿比梅尔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他忽然意识到，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在这场觥筹交错的宴会中，他踏入的，不仅仅是一段婚姻，更是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权利漩涡。
而阿比梅尔·温莎，这位他名义上的未婚雄主，究竟是漩涡中随波逐流的美丽花朵，还是……那个在幕后悄然搅动漩涡的主使？
他将手再次放入阿比梅尔的掌心，低声道：“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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