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迅速保持冷静,从进入考场的那一瞬间起,他就将脑子里的其他想法都清除出去,遗憾也好,奢望也好,全都暂时搁置。
考试正式开始之后,他就陷入到了无我的状态之中。要背要理解的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很顺利就通过了,文策一类他虽然不至于说多么精通,但也没有像自己从前的梦境中一样连题目都看不懂,一个字都答不出。
而且考试的内容正如先前楼川告诉过他的那样,有关于加强中央集权。沈暄有现代人的记忆和知识,又看过那么多前人写过的内容,写得倒也有条有理,言之有物。不过沈暄前世的时候也看过那些状元们的文章,深度肯定是没法和他们对比了,他只求能够上榜,将来有个官做。
考完试倒是一家子都来接他了,甚至楚书达都来了。
楚书达说:“今日好容易休沐,知道你今天出考场,也来接接你。怎么样?”
沈暄还是前世的应试教育的想法,考完一科就忘一科。也没多说,只道:“中规中矩。”
“那就是没问题了。”楚书达高兴说:“我这样的都能考上,你肯定没问题。”
沈暄的情绪也被他带起来了,“那就承你吉言。”
今日看这架势,沈暄必然是要回家和家人吃饭了,而且他在考场呆了这么多天,楚书达也是考过试的,知道其中的艰辛。只是拍着沈暄的肩,说:“今日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过些日子咱们兄弟几个一定要好好聚一聚。那帮人,老早就想见你了,我都快被烦死了。”
沈暄乐不可支,答应了。
回到家之后,家里人也没多问什么,只是一味地说他又瘦了,下巴都有些尖了。沈暄自己倒觉不出什么来,只是这两天满脑子都是做题思路,又写了一大堆字,骤然一放松下来,还真有些觉得疲累。应付完沈家人的关心,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他实在是想昏睡个三天三夜,结果一躺下来反而睡不安稳。他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一件事。辗转反侧片刻,他起身到书房,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什么,觉得有些不满意,把纸揉成一团,换了一张,结果还是不满意。不一会儿,地上扔杂物的纸篓里已经有四五张纸团了。
“不能这么轻率,要好好想一想。”沈暄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可是铺开纸,笔尖悬在纸上半晌,也不知该写些什么。
“啪嗒”一声,墨迹落在了纸上。
沈暄忽然发了火,毫无征兆地把笔摔在地上。站在原地和自己生闷气。
他就是想要跟楼川说一声自己考完试了,出来了,想说自己似乎考得还可以,像跟他分享或者说是嘚瑟一下自己达成了一个阶段的目标,可以放松一下,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偷偷摸摸的,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人家连一句话都没有给过自己。热脸贴冷屁股有个什么劲?何况……楼川作为BG小说里的配角,也未必会有断袖之好。
他垂着头,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墨砚从他扔第一个纸团的时候就站在书房门口了,看着沈暄的情绪从激动到现在莫名失落。他有心想要为沈暄分忧,但他根本不知道沈暄这样究竟是因为什么,也不敢问。
他只是怯怯地走到书桌旁,帮沈暄把笔捡了起来。
毛笔很轻,落在地上没有损坏,只是原本的被浸满的墨汁溅了一地。墨砚蹲下来默默擦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沈暄,却恰巧看见一滴豆大的眼泪从那双通透漂亮的眼眸中滑落下来,溅碎在桌面上。脸上只残余一道浅浅的水痕。
“公子……”他站起来,紧紧捏着毛笔,不知所措。
“没事。”沈暄抽了抽鼻子,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说:“我就是太困了,眼睛发酸。你帮我找几件合适的衣裳吧,过些日子大抵要喝从前的同窗出去用饭。”
借口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很拙劣,好在墨砚也没有多问,依言去办了。
沈暄躺在床上,紧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陷入了睡眠。
第三日清晨,楚书达派人来叫沈暄,让他中午的时候去千秋楼的包厢一聚。
墨砚想着要出去沈暄的心情应该能恢复不少,便也有些兴奋。他一边帮沈暄拿出之前就准备好的衣衫,一边叽叽喳喳地跟沈暄说今日宴会上会有哪些人。
除了楚书达,还有单伯公家的二公子单冠文、几位在各司做官的清流弟子,加起来总共有六七个人,还算热闹。
沈暄对这些人基本没有什么印象,旁敲侧击从墨砚口中大致问了一下这几位的性格。旁的人好说,都是清正正直之人,只要不谈论能论出是非对错的政事,都是十分好相与的。倒是那位单冠文,是从前买沈暄的画时认识的,其人眼高于顶,不是善茬。
沈暄心里有了底。到时间便出去了。
到了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包括楚书达在内的几个人了。楚书达拉着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几个人都说沈暄又瘦了。沈暄把话题引到春闱之上,几人都说起了自己当时考试的情景,一时间相谈甚欢。
等菜上的差不多的时候,那位伯爵府的单公子才姗姗来迟。
小二把门推开的时候,屋子里静了一瞬。接着,一位气度雍容,浓眉大眼的男子带着六七个下人走了进来。
沈暄一看就知此人来者不善。只见单冠文走到主位之上,居高临下,倨傲地盯着楚书达。楚书达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跟她起争执,好脾气地让开了。
单冠文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下了,接着那几个下人也挤在他身边,布菜的布菜,扇风的扇风,甚至还有下人恭恭敬敬跪在他身边,双手合并,从单冠文口中接吐出来的鱼刺和骨头。
沈家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了,家里也有不少下人,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这么不把人当人看,也没有人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讲究。沈暄看了心里不舒服,和楚书达对视一眼,后者眼中满是无奈。
“看你交得这些朋友。”楚书达用口型责备沈暄。
沈暄苦着脸,有口难辨。
大家和这位贵族子弟说不上什么话,自顾自地聊着天。不知道谁说起了爹娘近期在为他议亲,说家世高的压力太大,家世低的爹娘又看不上,但想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众人纷纷赞同,说到感慨处,几个人碰了下杯。
单冠文吃够了,忽而嗤笑一声,等众人莫名其妙地停下话音,才在这种“万众瞩目”中,睨着沈暄,开口道:“本公子从前也当你是个知己,没想到你竟然也不能免俗,参加了科考。以前看着还有几分才情风度,如今瞧着……”他上上下下打量沈暄,不屑道:“也和其他人别无二致。”
沈暄猜这个知己的意思大概是一样的不学无术,只想当个纨绔子弟。沈暄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说:“不比单伯爵家中有爵位可以继承,我等寻常人,若是不考取功名,将来也只能混吃等死了。”
单冠文倒是很吃恭维这套,哼了声,“也是,我单家也是当年和帝王同战沙场的,功勋卓著,哪里只你们这些人能比的。”
几人脸上的表情都难看起来,有人直接放下了筷子,吃不下饭了。
沈暄也觉得单冠文这些话实在难听,打断说:“武者征战沙场,文者经国济世,都是为国为民,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没有吗?”单冠文冷笑,“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扪心自问,难道从来都没有不忿过吗?觉得自己寒窗苦读十年,最终也不过是个八/九品的小官,比不得勋爵之家,子子孙孙一生下来就有祖宗爵位能够继承,还有无数前仆后继贴上来的娇妻美妾。”他眼神落在最开始提及这话的同窗身上,那人当即涨红了脸。
“各凭本事立身而已。”沈暄冷淡道:“并不会。至于娶妻,为的是两人相互扶持,知心就好,何必过多?”
“你倒说得轻巧,实际上论起来,就数你沈家最不甘心。”单冠文说:“你兄长三十岁了不成婚,你到如今也没有议亲,不是等着攀附权贵还是什么?还有沈昭……年少时就贪慕虚名,什么荣京第一才女,最后还不是借由这个名头成了丹王侧妃?装什么清高。”
从他说到沈旭开始,沈暄心底的怒火就已经被彻底点燃,熊熊烈火烧得他脸上此刻全无表情。他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无视楚书达脸上息事宁人的表情,垂眼一笑,又冷冰冰看向单冠文,浅色的瞳眸像某种无情的无机质。
他说:“若我记得不错,当初你兄长也因为你口中的虚名,上门求娶过我二姐。可惜,区区一个败落的伯爵身份,还够不上我沈家。”
"放肆!"单冠文当即恼羞成怒。
单家祖先的确是骁勇善战,跟随始皇帝为如今的康朝打下雄厚基础,单家最开始也被封为国公,可惜后世子弟居功自傲,以权谋私,欺压百姓,以致爵位屡次被削,又因没有出色的后嗣,到如今几乎就剩下一个空壳。单家让单大入宫做侍卫,将来世子之位估计也是要传给他了。
单冠文文不成武不就,就好结交一些能人异士,靠吹嘘来给自己长脸。他说话难听,沈暄也不想给他面子。单冠文脸色涨红,对上沈暄琥珀色的眼瞳,一把拍在桌面上,“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沈暄分毫不惧,甩手将手里的茶盏摔在单冠文身上,厉声道:“我再说十个字又能如何!”
单冠文暴起,后面几个小厮将沈暄团团围住。场面一触即发。
沈暄一脚踹翻沉重的实木桌子,上面的盘子碗筷包括各种油污丁零当啷溅了单冠文一身。同时沈暄重重一拳狠砸在单冠文脸上。
单冠文唇角顿时裂开,吐出一口沾血的口水,暴怒着提拳就要冲上来。
眼看拳头就要打到沈暄脸上,包厢的门忽而被人一脚踹开。那人力道极大,门扇开到极致又猛地弹回去,被那人一把扯断,甩在了地上。
几人一惊,回眸去看。却见楼川穿着金吾卫制服,转着手腕面无表情立在门口。身后跟着的沐剑高声呵斥道:“金吾卫在此,谁敢乱来!把作乱的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几个金吾卫将士上前将单冠文制住。单冠文平日里疏于锻炼,被扭着胳膊,惨叫震天。
其余人却无视着尖锐刺耳的声音。沈暄和楼川对上视线,沈暄在楼川的眼中看见了担忧。但他抿着唇,偏开头倔强垂下眼睑,心中委屈之意不断蔓延。
楼川将他这副情态尽收眼底,面色更加深邃不虞。
单冠文哀嚎着,说分明是沈暄先动的手。
楼川反问:“是吗?”
他目光瞥向围在沈暄身边的人,还是楚书达率先体会到楼川的意思,当机立断道:“明明是单二公子先出言侮辱!”
“本王瞧着也是。出言侮辱还想动手打人,单二公子好教养。”楼川冷声道:“拖下去!”
单冠文便被拖着往门外压去。他怒火攻心破口大骂,“你们金吾卫就是这样办事的吗?不便是非!知不知道我究竟是谁!敢得罪我!”慌乱中,他口不择言,对着楼川大吼道:“你个疯子养的,知不知道……噗!”
他出言不逊,被人压到楼川面前的时候,楼川抬手提住了单冠文的衣领。
单冠文梗着脖子骂他,楼川不多言语,直接挥拳打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楼川是个能一把把门掰下来的人,这一拳的力道可想而知。单冠文当即昏死过去,又被楼川一杯水泼醒。梗着的脖子顿时无力起来,耷拉着,单冠文的眼神也涣散了。
“胆敢议论皇室,找死。”楼川沉着脸,甩甩手腕,吩咐人以扰乱治安的罪名将其关入大牢。“让单伯公自己来提人,除了单伯公,来一个,揍他一顿。”
“是!”
好好的一场同窗聚会,却因为沈暄交友不慎搞成这副样子。沈暄歉疚地跟楚书达他们说坏了他们的心情,几人都是安慰。
“没事。人没事就行了。”
沈暄说:“改日我再请你们吃饭。”
“下次就是你中榜的庆功宴了吧。”有人调笑说。
“这个不着急。”楚书达撞了撞沈暄的手臂,“那位煞神是在等你吗?赶紧过去吧,他这眼神跟要吃了你是的,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沈暄往那边看了一眼,果然见楼川还在等着他。
有人好奇问:“你……和俨王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沈暄还没说话,楚书达赶紧打断,“可别说胡话了,他家跟那位牵扯上能有什么好事?你小心一点,我瞧他行事风格太过暴戾,尽量不要惹怒他。”
沈暄放软了语气,“我知道。”
几人又说了一阵,道别之后,沈暄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到了楼川跟前。
他低着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楼川垂眼看了他一阵,忽而哧笑一声,抬手勾起他的下巴,“我又帮了你一次,还躲着我?没良心的。”
——TBC——
写出了非常没有常识的内容……我是蠢货……滑跪,幸好没人看那我的天
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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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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