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庚帖,事情的进展就顺利许多。
沈母进宫找到皇后,像皇后哭诉这件事情,皇后大骂沈家糊涂,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将皇家的颜面至于何地?但最后还是“无奈”妥协,说自己会想办法跟皇帝说一声,并让礼部停止皇子婚礼的筹备。
楼缜婚事受阻,韩氏听闻之后找皇帝大闹,说皇帝一言九鼎,就算委屈了他们沈家,也不好朝令夕改,被触犯到逆鳞过得皇帝大骂蠢货,并将她幽禁在宫殿之中。
与此同时,朝堂上也因为沈兆龄的暗示,掀起了风浪。御史台的官员在朝堂上直接点明皇子强占他人妻室一事实乃无耻无义无信,虽然没有直接说明谁的名字,但未成婚还能与忠义侯独女牵扯上关系的,独独就剩下楼缜一个。楼缜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根据楚书达说,他爹在朝堂上看见楼缜的脸色都青了。
沈暄拿着这两天登记筛选出来的名单去看,长长的名单上面许多名字都被朱笔画了圈。
楚书达知道沈暄不喜欢楼缜,跟着坐在一边幸灾乐祸,“丹王那么一个深谋远虑的人,却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谁知道他背地里要怎么气急败坏。”
沈暄垂着眼,“科举结束才不多时,他和喻王都在忙着拉拢其他举子,夺人夺得不可开交,这种他自以为势在必得的事,自然不会多上心了。”
“你还真是了解他。”
“他要不是娶了我姐姐,谁稀罕去了解他?”沈暄撇了撇嘴,问楚书达,“那些赌徒都被带走了吗?”
“有几个没人认领,我看他们有手有脚,恐吓了几句,又让他们签署了保证书才放他们走的。”
“嗯。”沈暄点点头,又把名单亮在楚书达面前,“这上面画圈的是什么意思?”
楚书达坐直了,摸摸鼻尖,又左右看看,见衙役们来来往往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才说:“名字带圈的,墨色的圈是和你给我那份名单上重合的,朱色的圈则是县衙卷宗里有过记录的。但我看卷宗,查到中途,很多都不了了之。”
沈暄又看了眼名字后面记录的失踪时间,不可置信道:“还有二十几年前就报过案的?!”
“是啊。”说到这个,楚书达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二十几年,万年县的县令都换过几任了,但是居然没人想过要重新调查旧案。”
“你也觉得很奇怪吗?”
“当然!我又不是个傻子。二十几年间本郡和邻郡失踪的加起来总共有数百人。就算任上的都没有想要继续升迁的,那也不该一个调查的都没有。”
“这些事你没跟旁人说过吧?”
楚书达摇摇头,“我有防备,而且也试探过,县令若非是真的不知情,那便是笃信这件事绝对不会查出任何结果。总之他并没有阻挠。”
“我知道了,我去趟金吾卫那边,看看俨王有没有调查出什么。”
“好。”
“有什么别的事及时联系我。”沈暄看着楚书达的眼中有些担忧。
楚书达“嘿”了声,“你还真把我当傻子是吧!”
沈暄带着墨砚就离开了。
此时距离他崴脚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脚上虽然还是有些肿,但不像刚崴那阵跛得那么厉害。
楼川的话他每一句都记在了心里,但忙起来有时候回家倒头就睡,也不是每日都敷脚的。想完了正事,沈暄就想,也不知道不完全照做伤愈的程度会不会不一样,要是被楼川看出来了该怎么办?
墨砚对他这些忧虑大为震惊,下巴简直都要掉下来了,“俨王难道还会当众扒了你的鞋袜吗!”
沈暄闹了个大红脸。是啊,楼川要是不扒他的鞋袜,怎么会知道他伤情的具体情况?那他在担心个什么劲儿啊?他潜意识里都在想些什么?
沈暄脸颊爆红。
但其实也不怪他这么想。这些日子事情实在太多,他和楼川偶尔的几次见面都是以议论公事为主,说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要分开。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在袖袍的遮掩之下牵牵手,再多也没了。
诸多事宜把沈暄的心填得满满的,只有在偶尔的空隙,他才能想想楼川。
想楼川的脸,想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想他对自己温声细语,想他……亲吻的力度。
科技落后的古代帮他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但他有时候也很怀念,要是有手机和网络该有多好,这样在睡前,他还能隔着屏幕看看楼川的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捂着心口空空想念。
因为墨砚无情戳穿了沈暄某些见不得人的想法,沈暄一路上都没再开口跟墨砚说一句话。
到了金吾卫衙署,已经是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了。士兵们勾肩搭背往膳堂走去,只有沈暄带着墨砚两个人逆着人流而上。
中途遇见许久未见的朱白,两人打了招呼,沈暄顺便问了楼川今日在不在营地,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往熟悉的地方去。
刚推开门便迎面撞在楼川的胸膛之上。楼川的身材很好,习武之人又常常锻炼,身上的肌肉漂亮却不失精悍。
沈暄撞得鼻子都有些发酸,眼泪差点飚了出来。
楼川看见他也很惊喜,捧着他的脸看看刚才被撞到的地方,分明知道不可能有事还是充满怜惜地摸了摸,问他,“怎么这时候来了?用过饭了吗?”
沈暄双手扶着楼川的手臂,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说:“有些公事想要找你商议,还没吃饭,稍后一起用吧。”
楼川却埋怨他,“吃饭都这样不上心,早晚闹出病来。”
沈暄哄着,推着他又进入室内,“不看着你我吃不下饭。”
楼川无情戳穿他的谎言,“也没见你日日来找本王。”
“这不是……事情太多吗!”
沈暄推着楼川坐下来,从怀中掏出那份名单给楼川看。楼川原本还放松的眉目紧蹙起来。
沈暄指着上面画圈的名字说:“这些名字,都是这些日子上报的,符合十五六岁以下的条件的失踪女子。当然,其中肯定是有和此事无关的人员,所以我想再细化一下,问问你这边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帮着再筛选筛选。”
沈暄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这边从于志才口中有没有问出什么?”
楼川看着他,神情有些莫名晦暗。半晌,才从一旁的桌子上取出一份供词,递到沈暄面前。
沈暄赶紧拿过来看。上面于志才供述了自己通过那些赌徒买卖童男童女,把他们统一送到一个地方。人数攒到一定程度,那边会有人过来查看,被看中的留下,没被看中的,则送回赌场。
上面于志才说:“上面的人要求把他们放了,但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才得到人,哪有让白白送出去的道理?”
因而长得略有些平头正脸的,不论男女都会被于志才留下来荼毒致死,那些实在长得歪瓜裂枣没法入眼的,就直接杀掉,免得放出去之后再召来什么祸端。
“……那些人的尸首呢?”沈暄的声音滞涩。口供上面的字迹平平板板,可是落在沈暄眼里,却像是沾染了血色。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可是落在那些人的手里,却仿佛是一张张废纸。尚且能用的,留下来勉强用一阵,其他的直接丢掉,可不论哪种,最终都逃不掉被丢弃的命运。
沈暄胸口闷得厉害,像是有一团无处发泄的怒火在横冲直撞。
楼川抓住他的手腕让他平静下来。“就埋在京郊的荒山之中,我已经命人将尸骨都挖了出来,就安置在义庄之中,已经按着于志才的名单发布名单出去,这些天已经陆续有人来认领了。”
沈暄呼了口气,“然后呢?那些长得好看的童男童女又被送去了何处?”
“他也不知道。他只负责把人带到指定的地点。”
“指定地点是哪里?”
“城郊一所废弃的城隍庙……刚被带到的孩子都被关在那里。够了一定人数,就会有人去查看。”
“那人是谁?”
“……”
楼川不答,抓着沈暄的手腕愈发用力,“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先冷静下。”
沈暄琥珀色的眼瞳沉沉看着他,“抓到了吗?”
“……抓到了。”
“那被他们看中的孩子被带到了哪里?”
“沈暄,你冷静下。”楼川皱眉看着他。
“我如何能冷静?”沈暄的身体已经微微颤抖起来,“我在问你,那些孩子在哪儿?”
楼川闭了闭眼,在睁开时,里面有某种冷冽的坚定,“你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
“为什么?”
“现在还不是时候,继续追查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什么好处!我要什么好处?”沈暄怒不可遏,“难道就要为了你所谓的好处,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沈暄!”
“楼川!”沈暄也跟着怒吼一声,用力甩开楼川的手,“我真是看错你了。”
楼川对上沈暄伤怀而失望的眼神,心底像被重重砸下一块石头,“……你说什么?”
沈暄却不愿意继续跟他纠缠下去。他忍着心中如同刀绞一般的痛处,哑声对楼川说:“于志才呢?”
“我问你说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沈暄吼道。
两人的胸膛剧烈起伏。良久,楼川双手攥紧成拳,猩红着眼睛克制对沈暄说:“死了。”
沈暄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于志才。
“那被抓住的其他人呢?”
楼川不说话。
沈暄也不跟他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撂下一句现在我就把人带回大理寺,转身就走。
猛地推开门,迎面撞上神色仓皇的墨砚和一脸心焦的沐剑,沈暄让沐剑带着墨砚去拿人。
沐剑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追上来的楼川用力抓住他的手臂。
“你为什么不能听我一次?我难道会害你不成?!”
“你当然不会害我,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除了自己的安危利益,其他人的命也好别的什么也罢,又能算是什么东西!”沈暄呼出一口气,刚才的嘶吼让他的嗓子如同撕裂一般泛着浓重的血锈气。他看见楼川眼中的不可置信,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酸,发痛。
从手臂上方一点点推掉楼川紧握着他的手,目光落在远处。沈暄说:“今天这人,我拿定了。至于我们两个……”
他强压着来自不知何处的颤抖,用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说:“至于我们两个,还是暂时分开的好。”
说罢,他带着墨砚,大步金吾卫牢狱的方向所去。
楼川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痛到了极致,身体却僵立着,一动不能动。
沐剑在他身边如同无头苍蝇,不住念叨着,“怎么就吵起来了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是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方才沈暄在桌前和他怒吼的场面,在楼川的脑海中一点一点和当年的林氏重合。
那时他的也是现在这样,明明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旁人高看她一眼,明明只是想让他们的处境能够好一些,林氏能像其他母亲一样,多关注自己的孩子一些。可换来的是什么?是歇斯底里的质问和一双险些掐死他的手。
当年的林氏和如今的沈暄都一样,自己的良苦用心,从来都讨不到一点好处。
可笑啊,怎么会,这么可笑?
他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嘶哑,如同磨烂在沙砾之中。
“沐剑……”
沐剑应了一声。
“你说我现在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一步步稳中求进,还有什么好处?”
到最后母亲不爱他,连爱他的人也要弃他而去。
沐剑说:“可是现在还有很多事情……”
“等不及了。”楼川说:“只有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让他们不得不爱我。”
林氏也好,沈暄也好,只要他成了皇帝,他们就不能再违抗他的命令。
他要他们爱他,他们就只能爱他。
楼川合上眼睑,强迫让自己脑中混乱的思绪镇定下来。
他说:“布置下去吧,计划提前。”
沐剑还想再劝,却见楼川这副陷入魔障的样子,最终无奈,只能应道:“是!”
——TBC——
不用担心,我流破镜重圆就破一下下,很快就和好了。
也不要骂受宝,他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会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指的是下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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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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