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先前沈母给她找来的那个郎中看得当真不错,沈暄瞧着,沈昭的身体是比先前好像要丰腴一些。当然,仍称不上胖,但看上去不会像过年那阵,瘦得惊心了。
沈暄上前搀扶住她,沈昭看着他温柔地笑,“看来还不错。什么时候醒来的,也不着人去唤我一声。”
“也刚醒没多久,墨砚说姐姐和娘亲才回去休息,便没叫人去打扰你们。”
沈暄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让沈昭坐下,自己坐在了她身边。
沈昭在沈暄还没用完的粥碗上碰了碰,感受了下温度,才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我记得你小时候生了病很缠人的,总是哭着闹着,身边不能离人。”
沈暄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这让安稳了太长时间的他又想到了自己并非是真的沈暄这件事。他避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尖,“我总不能一直都是小孩子。”
沈昭笑了笑没说话。
沈暄赶紧岔开话题,问她知不知道皇帝病重的事?
“如今王孙贵胄和重臣之间都知道了。恐怕太平不了多久了。”
“这么严重吗?”刚才听墨砚的话,沈暄以为皇帝还能醒一醒,但瞧沈昭的意思,恐怕是根本没有睁眼的机会了。
果然沈昭接着说:“宫里来人通报情况,说那位自昏迷之后再没有醒来过。旁的不说,单是用不了饭就足够要命了,此番只怕是凶多吉少。”
“啊……连一封遗诏都留不下来吗?”
沈昭笑他天真,“留下来就有用吗?”
沈暄说不出话来。
是啊,就算有遗诏也能说成是假的,对于这些大人物而言,想要无中生有或者指鹿为马,都是十分轻而易举的事情。什么神神鬼鬼,什么民间传言,总能左右很多事情。
“那看来还要继续乱下去。”
“现在也只是凭药吊着命了。至于能吊多久,没人能知道。”
但是沈暄心中也有疑惑,“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一下病得似乎格外猛烈。”
沈昭轻叹着摇摇头,“这就没人知道了。我还没回过王府。”
“姐……”沈昭说起这个,沈暄就想到那天楼缜说的话。他问:“那天我听见一些话,我怕他已经知道我们帮着如玉姐这件事了,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回去了。”
“你自己都落水了,竟然还能注意到这些吗?”沈昭笑得揶揄。
“这是落水之前的事情了……”沈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着急,“我是在说认真的。姐姐你与他是夫妻,他的为人,你自然要比我更清楚一些。我是怕他被坏了好事,恼羞成怒,会对你不利。”
“傻话。”沈昭摸了摸他耷在肩头的发丝,轻声说:“我还能一辈子都不回去吗?”
“为什么不能?先前楼……”说到一半他顿了一下,觑了眼沈昭的神情,见她没露出什么异样,才接着道:“先前俨王殿下和我说,军中有一种假死药,你未尝不能用这种药假死脱身。”
沈昭为他这话笑弯了腰,笑得沈暄更着急了。
好半晌笑够了,才微微抬起下巴,展现出她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的骄傲神情,“你姐姐我也不是懦夫,没有受一点挫折,就要退缩的道理。”
沈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沈昭说:“家里人为了我好,受过那么多委屈,我总不能让这些委屈都白受。”
沈暄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沈昭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只是问:“你信姐姐吗?”
“我信。”
“那便再给我个机会,让我搏一把。”
“什么意思?”沈暄抓住沈昭的手臂。沈昭却没再继续了。
她嘱咐了两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说今日楼缜和喻王换班,自己要回府去了。
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虽然不是每日都见,但是沈暄也知道,沈昭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但凡她做了决定的事,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这个性格从她和楼缜这段半死不活的婚事就能可见一斑。也不知该让人叹她倔强,还是骂她固执。
沈暄对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可刚走到门边,沈昭却撑着门框,回头看他。
“你和俨王殿下关系很好吗?
“……”沈暄一下子紧张起来,嗫嚅着说不出话。
“是能好一辈子的关系吗?”沈昭这话问得沈暄脑子里轰的炸开一声,她显然是看出什么了!沈暄却无法辩驳,他不是一个擅长说违心之语的人。只低下头,低声说:“我希望是。”
沈昭笑笑,“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出了门。
沈暄叹了口气。
自己究竟要表现得多明显才能让不经常回家的沈昭都看出来不对劲?可是人人都看出来了,偏偏他和楼川之间闹了矛盾,连这么一点被接受的欢喜都无人相告,沈暄的心里当真是十分沧桑。
随后他去了沈父沈母的屋子里,告诉他们自己醒了,免得他们在为自己担心。
而另一边……
楼缜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侍卫女官恭敬侍候在各处,见他回来,纷纷行礼。
小太监提着灯带着他往院子里去。楼缜问:“侧妃呢?”
小太监低眉敛目,“侧妃前些时日一直在沈家,今日午后才刚回来,回来没多久便休息下了。青雪说,侧妃娘娘身子不适。”
“她身子不适?”楼缜本以为自己从宫里出来,情绪能平复许多,没想到听见这些搪塞之语才反应过来,先前颜如玉逃婚一事给他带来的羞辱与愤怒根本没有任何平息的迹象,反而变成烧红的油锅里的油,看上去平静无波,可是只要往那里滴一滴水进去,就会有烟雾弥漫,烈火鼎沸。“本王倒要看看她还有哪里不适!”
劈手夺过小太监手里的灯,甩开众人往沈昭的院子里去。
院子里的灯已经全部熄了,只有卧房里散发一点暗淡的朦胧光晕。
楼缜印象中,沈昭和其他女子都不太一样,她很少有害怕的东西,除了自己,更没有向谁低头的时候。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怕黑了。
颜如玉回京之后,他忙着算计筹谋,十天半个月才来沈昭的院子里一次,每次都能撞见,亮着微渺却不至于让整个屋子陷入黑暗的光亮。
他从前没在意过,见识过颜如玉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之后,就更不会在意其他庸脂俗粉。
他一把推开试图挡在他面前的青雪,将房门猛地踹开。巨大的一声声响,院子里的下人以为他动怒,乌泱泱跪了一地。
楼缜并不理会,径直进了房间,走到沈昭床边。
沈昭已经醒了,此刻坐在床沿,一双沉静的美目落在他身上,看着病没有半分睡意。
沈昭在和他装模作样这件事更加撩起了他的怒火。不等沈昭说出一句话,他便抬手重重在沈昭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沈昭偏过脸去。
“先前你帮着颜如玉清理忠义侯府的眼线,本王以为你是主动接近她想要和她拉进关系。却不想你们沈家在那时就已经在准备算计本王,你好大的胆子!”楼缜眉目森寒,看上去如同某种冷血的毒物,让人胆寒。
可沈昭并不害怕,捂着自己被扇得火辣辣的脸,转脸去看他。“王爷为何会觉得,一个女子回去讨好另一个想要跟她共侍一夫的女人?”
楼缜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来,“本王已经说过了,就算她入了府,你也是唯一的侧妃。她是来自战场上的女子,不屑于内宅里的弯弯绕绕,也不会为难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呵……”沈昭怔了一下,轻笑出声,“她不屑于内宅里的弯弯绕绕,难道我就整日都算计着要弄死谁吗?殿下……阿缜,我及笄之后便嫁与你为妾,迄今五年有余,你我婚前的那些通房,后来各种官员为了攀附你送来的瘦马,我全都善而待之,没有亏待过半分。怎么一次坏了你的好事,从前的那些就统统做不得数?我想与你好好过日子,可是你真的有了解过我吗?”
“她不一样!”楼缜低吼一声,“其他女人,你想弄死或是想发卖,本王都不会说一个字。可她身后是忠义侯府,是西北的数万兵力!娶了她能省本王多少事你不是不知道,可就因为你的妇人之见……呵!”
他甩开沈昭的脸,愤愤站在一侧。
“如果只是为了兵力,那她嫁与殿下还是嫁与兄长又有什么区别?”沈昭在榻上跪直身子,逼近楼缜,强迫他直视自己,“殿下娶了沈家女,而她是沈家的儿媳。殿下待我好沈家的一切自然都是殿下的,包括颜如玉背后的兵力。还是说,殿下本身在意的,就只是颜如玉这个人而已?所以才会因为娶不到她而恼羞成怒!”
沈昭直白撕开了楼缜伪饰的假面。扪心自问,面对颜如玉这样的女子,哪怕她背后没有忠义侯府,没有那有诱人心动的兵力,都没有那个男人会无动于衷。
“是又如何!”楼缜也不再和她虚与委蛇,“在本王眼里,你没有一处比得上她!”
纵然在已经有了预料,可是亲耳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心如刀绞。沈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碎裂,可仍旧强撑着皮囊镇定自若来掩饰内里的不堪。她像是傲立山巅的雪莲,永远都不会为任何事情摧折。
抬手压在自己的小腹之上,沈昭眉目泠然,问他,“那若是加上这个孩子呢?”
“什么?”楼缜愣住了。
“我怀孕了。”
楼缜的神情瞬间有些茫然,“……什么时候的事?几个月了?”
“不到两个月。”
楼缜算了算,也就是三月左右的事情。那时候沈昭似乎刚开始养生不久。
想到什么,楼缜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你早就算好了,会有今日这样一遭,是吗?”
“毕竟我处处都比不得旁人。”沈昭垂着眼,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要争得丈夫的宠爱,就只能出此下策。也不知在殿下心里,这个能牵连起整个沈家的孩子,能不能和颜如玉相提并论。”
“你还真是狠得下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道理殿下明白,我也明白。”
楼缜与她对视片刻,最终对那个位置的渴求还是占据了上风。他坐在床边,搂了沈昭入怀,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你说让整个沈家都帮本王,可是当真?”
“成婚之时我便说过,只要殿下待我用心,沈家的一切,便都是殿下的。”
楼缜点点头,又弓起指节,轻碰沈昭被打过的侧脸,“疼吗?”
沈昭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不疼。”
刚才的争执仿佛只是幻觉一场,可眼下的柔情蜜意,却更像漆黑夜里的阴风一阵,更让人心惊。
他们逢场作戏,又各怀心思。
毕竟之后的事,没人能说得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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