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雾像裹尸布般黏在皮肤上。
阿禾摇醒你时,嘴里还嚼着昨夜偷来的蝗虫腿。腐坏的甲壳在她齿间发出咯吱声,听得你牙根发酸。
"阿姊快走,"她吐出半片翅膀,
"等太阳出来,巡营的衙役要抽‘脚税’。"
所谓"脚税",就是流民每走十里路得交一把粮——没粮的,就得留下一根脚趾。
你踉跄着爬起来,左腿早已失去知觉。昨夜不知被什么毒虫咬了脚踝,此刻肿得像发面馒头,皮肤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阿禾瞥了一眼,突然抽出骨刀划开你的裤脚。
刀尖挑破皮肤的瞬间,你死死咬住手腕上的旧伤。脓血混着几条白色蛆虫喷出来,阿禾面不改色地用草叶裹走。
"阿姊运气算好的了,去年有个郎君,腿里挖出三寸长的尸虫,只剩两根干干净净的腿骨,人直接吓傻了……"
你疼得说不出话来,可心里不禁疑惑,为什么阿禾这么冷静……
雾散了些,露出前方蠕动的流民队伍,人们排成一条扭曲的长线,缓慢地向前蠕动,如同一条垂死的蛇。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碾过干土的沙沙声,偶尔被一两声虚弱的咳嗽打断。
有个妇人背着竹篓,篓里探出的小手已经呈现尸僵的紫斑。每走三步,她就回头摸一把孩子的鼻息——尽管那具小小的躯体今早就不动了。
"阿姊别看了"阿禾掰开我攥紧的拳头
"她得走到洛阳城才舍得埋,不然野狗连席子一起啃。"
你只觉胃里一阵翻涌。
不知阿禾从哪里捡来的斗笠,扣在你脑袋上,又将自己的压低,拉你快步混入人群。
好在,一个骨瘦如柴,一个病恹恹的,没有人注意到你们。
跟着队伍走了有几里,已经到了晌午,你身子往外探了探,队伍最前面,几个衙役正在灰乎乎的赈灾饼,说是赈灾饼,也不过是掺了锯末的麸糠。
可即使这样,大家也还是争先恐后的抢夺着。
晌午过后,人群爆发出一阵欣喜,再过三日,便可走到营地。营地有给流民提供的住所,还有每日的赈灾粮……
阿禾突然拽你离队:“不能跟他们去营地!”
“去年过去的三百人,只活下来七个。”
你震惊不已“可那不是接济灾民的地方吗……”
阿禾摇了摇头,思索片刻,指向远处隐约的城墙
“现在,只有洛阳市上能活命。”
阿禾是你在这里的唯一浮木,来到这儿不过二十四个时辰,你举步维艰,只能跟着她艰难苟活,虽然回忆起游戏里洛阳市集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你别无他法,因为唯一能够依附的,也只有她了。
继而点点头,准备随时脱离队伍。
申时,你们被衙役拦在岔路口。
"去南阳的领粥!"疤脸衙役的鞭子抽在石碑上,"去洛阳的交‘门捐’!"
阿禾突然掐你溃烂的脚踝,疼得你跪倒在地。"官爷行行好,"她扑到衙役脚边,"我阿姊染了瘟病,得进城找大夫!"
衙役的靴子碾着她手指。你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三两银。"他咧嘴露出黑黄的牙
"或者……"鞭梢突然挑开我衣领,"这丫头虽然脏,眼睛倒漂亮……"
你感到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衙役见你不语,狞笑着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阿禾疼得眼泪直掉,突然"哇"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猛地扑上去抱住衙役的腿,把脸埋在他官服上狠狠蹭了蹭。
衙役脸色骤变,猛地抽腿后退:"滚开!死脏鬼!"他嫌恶地甩着湿漉漉的下摆,上面还挂着亮晶晶的鼻涕丝,"晦气!滚!"
衙役骂咧咧地放行了。
你将阿禾扶起来,歉疚的将她搂紧怀里,两人一时失声痛哭。
又走了几里路,终于到了市上。
阿禾轻车熟路地拐进当铺后巷,那里有个卖烧饼的老妪。
“这位小女娘,要买胡饼吗?"
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妪蹲在城墙根下,面前摆着粗陶碗,里面几个焦黄面饼正冒着热气。你的胃部立刻发出响亮的抗议。
"多...多少钱一个?"你下意识摸向口袋
老妪狐疑地打量我:"三文钱。"
你解下布囊,倒出里面仅有的三枚铜钱,边缘有些磨损。老妪一把抓过钱币,用黄黑的指甲在上面掐了掐,才不情不愿地递来个最小的饼。
掰成两半,选了大的那半递给阿禾后,你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饼子粗糙得划嗓子,却是你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你若有所思吃着饼,淡声开口
"敢问婆婆,如今是中平几年?"
"郎君莫不是摔坏了头?"老妪古怪地看你
"自然是中平元年四月。"
草草道谢后,你们转身离开。中途却被一个乞丐叫住。
"新来的?"乞丐突然开口,他少了只耳朵,伤口已经结痂。"女娘哪里人?"乞丐抬眸望向你,嘴里正嚼着根草茎。
"颍川。"又是那个编的地名。
"难怪口音奇怪又面生。"乞丐吐掉草茎,"最近颍川来的流民多,都说那边闹太平道..."
太平道……难道……
你谨慎地点点头。
又不禁嘴角抽搐,到底是谁更落魄?
"西市的规矩,过夜要交保护费。"他伸出布满污泥的手,"两文钱。"
你苦笑:"只剩这个了。"掏出最后一枚五铢钱。
乞丐嗤笑一声,却还是接过钱币:"看你细皮嫩肉的,像是读书人。明天去太学附近碰碰运气,那里常有富家子雇人抄书。"
这个建议让你眼前一亮。虽然你的毛笔字很烂,但至少认识字。或许还能打听到更多关于这个时代的情报。
就能……早点回家了。
次日清晨,你蹲在太学墙根下。富家子的马车确实络绎不绝,却都对你视而不见——直到一个穿褪色儒袍的老者驻足。
"识字?"他枯枝般的手指挑起你下巴,"童秀才缺个抄地契的。"
棺材铺的暗间里,霉味混着陈年尸蜡的甜腥。童秀才的"书房"不过是两块棺材板搭的案几。
"地契二十张,工钱五铢。"
"写错一字,扣一铢。"
他推来的竹简上,"田宅"二字写得像"妾室",墨迹还故意晕开关键处。
不像是地契,倒像是卖身契。
你假装笨拙地蘸墨,故意抖腕一顿,让"陈"字的缺横淹没在墨团。
他指甲抠进我虎口的茧,"小娘子这握笔的茧...倒像握过刀?"
你飞快思索着如何编借口
"先生说笑了,奴家这是编草鞋磨的茧。"
说着举起左手——那里确有新结的血痂。老秀才眯眼欲细看,你突然指着窗外惊呼:"呀!棺材铺的猫在啃您的书!
等老秀再回头时,你已经退到门边。
他阴沉着脸,从袖中摸出五铢钱,指尖一弹,铜钱"当啷"一声砸在案几上,又骨碌碌滚到地上。
"晦气!"他啐了一口,目光却仍黏在你身上,像毒蛇的信子。
你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仍装作浑不在意,拢了拢衣袖,转身推门而出。
炊烟渐起,你攥着工钱,几经辗转才找到一个看起来干净的小铺,想给阿禾买炊饼,巷口突然闪出三个地痞。
为首的龇牙笑:"小娘子替童老狗抄契,赚了不少吧?"
你有点欲哭无泪,今天还有完没完了,大哥你在钱上装了GPS吗……
你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夯土墙,袖中的骨刀滑入掌心——那是你唯一能防身的东西。
"几位大哥,"你用新学的洛阳官话缓慢开口,悄悄观察地形,"我今日工钱都在这儿。"摊开掌心,五枚铜钱在夕阳下泛着黯淡的光。
地痞头子嗤笑一声,伸手来抓你的手腕。你猛地挥出骨刀——
喀!
刀锋划过他的手臂,却只留下一道浅痕。骨刀太钝了,连粗麻布都没能割破。
"就这?"他一把攥住你的手腕,剧痛让你松开了刀。
你抬腿就踹他膝盖,但在宽大的麻布裙摆下,这一脚软绵无力。
"还挺烈?"他狞笑着把你往墙上掼去,后脑撞上夯土的瞬间,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你挣扎着摸到掉落的骨刀,胡乱往前一刺
嗤!
这次刀刃扎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地痞头子闷哼一声,你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溅上手背。
到底是没杀过人,你吓得一时在愣在了原地
"臭娘们!"他暴怒地拽住你头发。
地痞的刀劈下来时,你本能地侧身闪躲,却忘了麻布的束缚。左肩突然炸开一道灼热的疼痛。
"官差来了!!"阿禾尖利的声音突然炸响在巷口。
地痞们咒骂着作鸟兽散。你瘫坐在地,左肩住不住地流血。
阿禾冲过来扶你,小脸煞白:"阿姊你的肩膀…..."
"无碍"
你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摇了摇头。
下一秒却眼前泛黑,晕了过去。
第二章,完。
小宝们清明更三篇哦~[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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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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