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你已走出陈留很远。
你回头望向陈留的方向,城门隐在雾里,看不真切了。
青灰色的城墙在身后渐渐模糊,像一幅被水晕开的画。
道上的黄土被夜露沁得松软,踩上去一步一个浅坑。
官道分岔,一条向北,通往洛阳;一条向东,直达广陵。
你站在岔路口,靴底碾着一颗石子,来回地磨。
荷包沉甸甸地坠在腰间。
你深吸一口气,从荷包里摸出一枚铜钱。
"字去广陵,花留陈留。"
铜钱抛起,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弧线——
啪。
你接住它,却没有看。
因为你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去广陵。
去广陵吗……
广陵有什么在等你?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站在这里,风往东吹。
你深吸一口气,将荷包系紧。
去陈留本就是一时兴起,你没想过会在这待这么久,没想过会遇到那么多人,也没想过再次回到这个路口你要怎么抉择。
现在,你已经有了不少的钱财,足以支撑你先在广陵待一段日子。
可你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低头不自觉的呢喃
"家……"
风把这字吹散的时候,你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我的家在哪里?
这个问题像根刺,从你醒来那天就扎在心底。
陈留的一切像场美梦,在不知不觉间把你困在了蛛网里。
让你忘记了百姓们的哀嚎,忘记了漫天的风沙,忘记了那些阴谋仇恨……
可若是你待了数月,感受了数不清暖意的地方都称不上家,那你不知道何以为家了。
——先活着。
这个念头又一次浮现在你的脑海。
活着,才能有机会查清这一切。
等活得像个人了,再想怎么查那些血,那些泪,那些没说完的话。
——先去广陵。
至于以后......
你抬头望了望那见不到边的天
总会有办法的。
……
官道上的尘土呛得人喉咙发干。
道上渐渐热闹起来。
运粮的牛车吱呀作响,车辕上挂着的铜铃随着颠簸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跟在商队后面,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听说广陵最近米价涨了不少,"一个挑担的货郎擦着汗说,"说是漕运耽搁了,新米还没运到。"
"可不是,"旁边卖陶器的小贩接话,"我表兄在码头做工,说最近查得严,货船进出都要翻个底朝天。"
你低头走路,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姑娘去哪啊?"货郎好心问你。
"广陵。"你简短地回答。
"找活计?"
"嗯。"
他没再多问。行商的人最懂分寸,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晌午歇脚时,你在溪边洗了把脸。水很凉,激得你打了个哆嗦。
对岸几个农妇在洗衣,说笑声顺着水波荡过来。
"听说广陵西市新开了家绸缎庄,料子比官办的还便宜。"
"真的?那我下次去可得扯两尺。"
你听着这些琐碎的对话,忽然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
日头偏西时,你们来到渡口。
河面上船只往来如梭,白帆在夕阳下染成金色。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边,船夫们吆喝着招揽客人。
你选了艘中等大小的客船,船老大是个满脸风霜的汉子,正指挥着伙计们搬运货物。
"去广陵的往这边走!"他粗着嗓子喊道,"船钱五文,包茶水!"
你几步跳上客船,在船舱中找了个位置坐下。
"坐稳喽!"老船夫竹篙一点,船就离了岸。
河面比想象中宽。你靠在船边,看着水波一层层推开。
船舱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往旁边挪了挪,给你腾出个位置。
小男孩好奇地盯着你的包袱,你从里面摸出块饴糖递给他,孩子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
"多谢姑娘,"妇人感激地说,"我们这是去广陵投奔他爹。他在码头做搬运工,说最近活计多得很。"
你淡淡笑了笑,点点头,没再说话。
船缓缓离岸,河水拍打船身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
你靠在舷窗边,看着两岸的景色慢慢后退。
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从你的心里慢慢抽离。
船行至中途,忽然慢了下来。
前方河道上,几艘官船横亘在水中央,穿皂衣的差役正在检查过往船只。
"例行查验!"船老大高声安抚乘客,"都坐稳了,别乱动!"
差役们登船后,挨个查看乘客的行李。
轮到你的包袱时,你紧张地屏住呼吸。好在他们只是粗略翻了翻,就转向下一个人。
"这是在查什么?"有人小声问。
"谁知道呢,"船老大嘟囔着,"这半个月天天如此。"
暮色四合时,广陵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城墙高耸入云,城门楼上悬挂的灯笼已经点亮,在渐浓的夜色中连成一条璀璨的珠子。
码头上人声鼎沸。挑夫们喊着号子装卸货物,小贩推着独轮车叫卖热食,空气中弥漫着煎饼和煮汤的香气。
你跟着人群走上岸,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时,竟有些恍惚。
城门口的守卫正在查验路引。你排在队伍末尾,心跳如鼓。
手不自觉出汗,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你怕再次遇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差役。
轮到你时,守卫抬眼打量:"从哪来的?"
"陈留。"你老实回答。
"来做什么?"
"找活计。"
守卫盯着你看了片刻,突然摆摆手:"进去吧,别在城里惹事。"
你怔了怔,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你站在街角,看着行人如织。
——该找个落脚处了。
你决定先找间便宜的客栈。
沿着主街走了约莫半刻钟,拐进一条稍窄的巷子,果然看见挂着家简陋客栈。
柜台后的老板娘正打着算盘,见你进来,抬眼道:"住店?"
"最便宜的房多少文?"
"通铺十文,单间三十。"她指了指楼上,"单间有热水。"
你要了单间。跟着老板娘上楼时,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房间很小,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矮几,但收拾得很干净。
窗棂上糊的桑皮纸破了洞,夜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
你怔怔地关好窗,突然觉得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和衣倒在床上,意识渐渐模糊。
第二天清早,你被窗外的叫卖声吵醒。阳光透过破洞的窗纸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你伸了个懒腰,手下意识往枕头下一摸——空的。
"嗯?"你猛地坐起身,把枕头整个掀开。昨晚明明把荷包压在下面的,现在却不见踪影。
你跳下床,把被褥全掀起来抖了抖,又趴在地上看床底,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你喃喃自语,把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矮几下面,门背后,连墙缝都摸了一遍。
虽然一路跋涉,出发时的银钱已经所剩无几,但事实摆在眼前,那个荷包真的不见了。
你跌坐在床上,脑子里嗡嗡作响。所有的钱都在里面,现在连一个铜板都不剩。
早饭怎么办?今晚的房钱怎么办?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希望这是个噩梦。
楼梯传来脚步声,是老板娘来收房钱了。你赶紧抹了把脸,强装镇定地打开门。
"姑娘,该交今天的房钱了。"老板娘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你喉咙发紧:"那个..….能不能晚点再交?我钱袋好像...…"
老板娘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没钱?"她上下打量你,"看你穿得挺体面,没想到是个白住的。"
"不是的!我的钱真的被偷了!昨晚明明还在..…."
"少来这套。"老板娘叉着腰,"要么现在给钱,要么收拾东西走人。
你急得直跺脚:"求您宽限半天,我…..."
"出去!"老板娘一把扯住你的袖子,"别逼我叫人把你扔出去!"
你被拽得踉踉跄跄下了楼,包袱被扔在脚边。
客栈门"砰"地在你面前关上,扬起一阵灰尘。
站在街上,你抱着包袱,感觉天旋地转。
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煎饼的香味飘过来,你的肚子咕咕直叫。
"得先找点东西吃…..."你自言自语,突然想起包袱里还有半块昨天剩下的饼。
你急忙打开翻找,却发现连包袱都被人翻过,饼也不见了。
…………
"这贼还挺讲究,连个饼渣都不留……"
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在热闹的街市上显得格外突兀。
你感觉眼前发黑,双腿发软,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
"没,没事......"你有气无力地回答着路人的询问,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是......想躺会儿......"
话音未落,你就像个被砍倒的木头桩子一样,"砰"地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哎哟!"卖炊饼的大娘惊得手里的擀面杖都掉了。
"这姑娘说躺就躺啊?"旁边卖蜜饯的老头目瞪口呆。
你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彻底不省人事。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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